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縫插針般, 時不時從腦海冒出。

明明那些事他從不曾聽聞過, 椎雲的信裡也不曾提及,容舒亦不曾同他說過。

可他偏偏就是知曉。

顧長晉不願深究他為何會知曉,半落下眸光,碾碎了原先盤桓在舌尖的問題,淡淡“嗯”了聲。

常吉覷著他的臉色,不知為何,方才有那麼一瞬間,主子的氣息十分僵冷。

莫不是朝堂上又有煩心事了?

思及此,他立馬從袖筒裡抽出一封信,壓低聲音道:“主子,椎雲回信了。”

顧長晉眸光一凝,讓常吉拆了信。

閱畢,他捏著那薄薄的信紙沉思了小半個時辰,常吉見他不語,也不敢吱聲,待得顧長晉將信扔進銅爐裡燒,方問:“椎雲那頭可是有甚不好的消息?”

“十多年前戲樓的那場火的確是人為的。火起時,整座戲樓的門都被鎖了,一整個戲班子的人都在裡頭,除了柳元。”

常吉瞳孔一縮。

“這是將一整個戲班子的人活活燒死了?這般狠辣的手段,定是楊旭那閹孫子乾的缺德事!隻那柳元,究竟是甚態度?”

柳元是甚態度?

顧長晉輕叩書案。

椎雲說柳元一瞬不錯地看著那場大火將戲樓燒成灰,旋即便笑%e5%90%9f%e5%90%9f地跟著楊旭回了府,當夜便拜了楊旭做乾爹,第二日就在那府裡開開心心地給楊旭唱起小曲來。

顧長晉長指一頓,“難說。”

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柳元此人,顧長晉暫且摸不透。

而他背後之人是誰,顧長晉同樣沒有頭緒。

那人手裡分明握著楊旭的所有罪證,卻隻命柳元在他大婚之日送來一份楊旭賣官鬻爵的密信。

那密信扳不倒楊旭,若他當初拿到密信便急功近利地告起楊旭,不僅傷不了楊旭,反而會讓楊旭起戒心,甚至會令他的走金殿之舉多了點功利意味,惹帝心不喜。

那人用他還有許鸝兒案,蒙蔽了楊旭的雙目,使其放鬆了戒心。

楊旭以為舍棄一個侄子以及他禦前秉筆的位置,便能將許鸝兒案引起的風波徹底平息。

卻不料在他卸下心神的刹那,一場萬民請願的暴亂轟轟烈烈地開啟了文官們對他的攻訐。

楊旭被關押後,顧長晉再回想這兩月來的種種,很快便想明白了,柳元送來的第一封密信是他背後人對自己的考驗。

唯有過了那人的考驗,他才能拿到那一匣子罪證,送到大司寇手裡。

是什麼人在考驗他?

那人又為何一定要置楊旭於死地?

為了削弱司禮監的勢力,還是為了除掉一個擋路的棋子?

顧長晉盯著銅爐上的灰燼,緩緩闔起了眼。

……

時間一晃便到了十二月。

容舒在鳴鹿院住了一個多月,日子過得舒坦極了。

除了每日抽出幾個時辰翻看侯府的老賬冊查賬,旁的時間都是在陪沈氏調香撫琴作畫,偶爾還親自下廚給沈氏做些甜羹。

沈氏見她都要樂不思蜀了,到得廿一這日便將她趕回了梧桐巷。

“你離開夫家也快兩個月,再不回旁人可是要戳你脊梁骨了。允直與顧夫人體諒你孝順,允你回侯府陪我,但你不能仗著旁人體諒便得寸進尺。馬上年關將至,這是你在顧家過的第一個年,你不能不回。”

容舒欲言又止,很想同沈氏說顧家過年可冷清了,一點兒都比不上鳴鹿院熱鬨。

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到這會都沒敢同沈氏說她想和顧長晉和離的事,一是阿娘這趟到底是大傷了底子,她實在是不欲阿娘再操心任何事。

二是阿娘未必會同意她和離。

當初阿娘一知道她喜歡顧長晉便排除萬難替她定下了親事,就為了讓她嫁個自己喜歡的人。

曾經她是真的喜歡極了顧長晉,繡嫁妝時阿娘不知打趣了她多少次。

這會便是她說不喜歡顧長晉了,在阿娘眼裡也不過是當她小孩兒心性,不會信的。

在和離這事上,她準備先斬後奏。

隻可惜霓旌到這會都還不曾回信,也不知她打聽到聞溪的下落沒。

霓旌還有穆大哥每隔四個月便會給府裡的老管家送信報平安,年關定然也會送信,屆時霓旌不管找沒找到人都會給她遞個話。

容舒回去上京正好可以去將軍府問問。

重重思量之下,容舒乖乖帶著還未看完的那些個舊賬冊回了梧桐巷。

夜裡鬆思院又亮起了燈,廊下昏黃的燈色延綿到月洞門,將地上的霜雪照出泠泠之光。

容舒回顧府的事,顧長晉在下值時便聽橫平說了。

進鬆思院時,容舒正用熏籠取暖。

便見她雙膝曲起,淡紫色的襖裙裙裾罩著那熏籠,將裙裾支出一個半圓的小拱橋。

不必掀開那裙裾,顧長晉都知曉,她那雙小腳丫定然正挨著裡頭的小熏籠。

這姑娘最是怕冷,但凡天涼點兒,手手腳腳便要尋熱源。

顧長晉這會都還記著夢裡她的腳丫子緊貼他小腿肚的感覺。

腳步一緩,他晃了一下神。

張媽媽正帶著盈月、盈雀在拔步床四周擺炭盆,餘光瞥見頓在屏門外的男人,訝異道:“姑爺。”

容舒忙回首,見顧長晉穿著一身官服立在那,便知他是剛從衙署回來,忙從榻上下來,趿上一雙蝴蝶鞋,盈盈一福,溫婉笑道:“郎君下值了。”

她下晌回到顧府便先去了趟六邈堂請安,熏了一身的藥氣。

這會剛沐浴過,嬌靨潮緋,眸若秋波,一頭半濕的發垂在身後,被門裡灌入的風撩起幾縷頰邊的碎發。

大抵是風冷了些,秀氣的鼻不自覺地縮了縮。

顧長晉下意識便將身後的門一闔,道:“母親如何了?近來刑部事多,未能親自去探望,還望夫人見諒。”

容舒心裡挺驚訝的,沒想到這位忙得廢寢忘食的顧大人居然也會記掛著阿娘。

唇角壓出深深的笑靨,她感激道:“阿娘傷了些底子,但如今正一日日見好呢,多謝郎君掛懷。”

先前阿娘還未醒來,他曾派常吉往侯府送東西,還讓她安心留在侯府照顧阿娘,不必急著回梧桐巷。

周嬤嬤與張媽媽老懷安慰地說姑爺是個體貼人。

容舒倒不會因著顧長晉這點體貼便覺他對她有情,她不在顧府,他興許還能更自在些。

隻她對顧長晉的感激亦是真心實意的,若不是他及時將孫道平送到侯府,她與阿娘隻怕是要天人永隔了。

顧長晉聽出她語氣裡的感激,略頓了頓,道:“許鸝兒已經進宮,如今由皇後娘娘身邊得用的宮嬤親自教導。年關一過,三法司會一起提審楊旭一黨,楊旭的命如今已是無人敢保。”

他貿貿然提起許鸝兒與楊旭,容舒聽得一怔,很快便聽明白了,他這是在替許鸝兒報平安。

於是囅然一笑,彎成月牙的眼眸似盛滿星光的湖泊。

“那可真是太好了,郎君的努力沒有白費,鸝兒也不用怕會遇著楊旭的人了。”

她是真心為許鸝兒高興,楊旭一黨沒了,她在宮裡也能踏踏實實地做女史了。

“多謝郎君特地同妾身給鸝兒報平安。”說著又是恭敬地一福身。

顧長晉淡淡頷首,他也不多逗留,說完該說的便出了屋,回書房去了。

盈雀鼓著腮幫子道:“姑爺怎地又宿在書房了?那麼個冷颼颼的地兒,有甚好的?”

容舒早就猜著了,前世的這會他是真的忙得緊的,一直都宿在書房。

後來會來鬆思院住,還是她厚著臉皮去同他擠書房的羅漢床,這才將他逼回了鬆思院。%25思%25兔%25在%25線%25閱%25讀%25

彼時容舒是當真想在書房陪他睡,誰料那羅漢床又硬又冷,她睡了沒幾日便凍出病來。

想起那會自己的行徑,容舒臉頰都有些燙。

要擱現下,傻子才去書房白挨凍呢,她這拔步床放上炭盆,把幔帳一放,再冷的霜雪天都是溫暖如春的,不知多舒服。

張媽媽虎下臉訓了盈雀一聲:“姑爺公務繁忙,宿在書房也是為了百姓,你在這多嘴甚!”

容舒縮了縮肩,軟語笑道:“二爺愛睡書房便睡書房,這拔步床他大抵也不愛睡。”言罷,便甩下軟綢鞋上了榻,撥了撥熏籠裡的細碳,繼續暖腳丫子去了。

張媽媽聽出容舒話裡的調侃,疑惑地望了她一眼,見她麵上並無悲傷難過的神色,這才鬆了口氣,瞪了盈雀一眼。

盈雀吐了吐舌頭,不再多嘴。

容舒一夜好眠。

臨近年關,上京是一日比一日冷。

天寒地凍的日子,容舒可不願意往外跑,偶爾到院子堆幾個雪兔兒、雪貓兒便當是得了落雪日的野趣。

雖鮮少出門,但還是將顧府裡過年節要用的年禮、要裁的新衣,還有各類喜慶的桃符、燈籠、長生果紅棗之類的喜果都一一備全。

當今聖上過年節不愛熱鬨,從前也就除夕這日會設宮宴,隻新近幾年,卻是連除夕的宮宴都取消了。

除夕這日,顧長晉一早便被談侍郎攆回家。

馬車才剛駛入梧桐巷,便聽得一聲清脆的——

“姑娘,您仔細腳下,可莫要摔倒了。”

顧長晉心臟驟然一跳,慢抬了眸,掀開車簾往外望去。

幾個小娘子正在顧府大門那貼桃符,正中一人身披大紅繡白梅的鬥篷,立在一張高杌上,踮起腳敲桃符。

露在空氣中的一截皓腕比落在她身上的雪沫子還要白。

顧長晉按了按左側%e8%83%b8膛,道:“停車。”

橫平應是,隔著老遠便扯韁停車,知曉主子是怕馬車驚到前頭幾人,是以手上的動作放得格外輕。

容舒敲好桃符,便由盈雀扶著從高杌下來,提著裙裾往後瞧了瞧,旋即滿意地點點頭。

“瞧我掛得多好!”

“是是是,我們幾人掛的桃符就數姑娘掛得最好了!”盈雀拍著馬屁道。

盈月可不應,上前把銅手爐放在容舒手裡,又替她將兜帽戴上,道:“就許您儘這麼一回興,後頭的桃符您可不能掛了,從那高杌上摔下來,可不是鬨著玩的!”

她方才心都要揪起來了。

容舒道:“這不是百姓們特地送來的桃符麼?百姓們的心意可不能辜負,我掛在大門處,哪日他們經過時見著了,也會高興不是?再說,我幼時——”

容舒原是想說我幼時可爬過比這更高的地方呢,可餘光瞥見遠處一輛停在巷子口的馬車,話音便頓住了。

橫平一扯馬韁,馬兒“噠噠”著往前慢行,不一會兒便到了顧府大門。

容舒趕忙收起一身皮猴兒氣,掛起個溫婉的笑容,喊了聲:“郎君。”

顧長晉一下車便見著掛在大門邊的兩幅桃符,上頭畫著狻猊、白澤,下書左鬱壘、右神荼。

畫是尋常畫,書墨亦稱不上有筋骨。

“這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