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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一早百姓們送到府裡的桃符,說希望郎君歲歲平安,無懼邪祟。”容舒一雙桃花眼漸漸彎下,“除了桃符,還有屠蘇酒、長生果、麻杆、金铖炮。”

風動,簷下積雪落了幾片在她兜帽上,她猶若未知,仍舊笑道:“郎君做的事,百姓們都感激著!”

泠泠霜雪日,她溫然含笑的聲音連寒風都舍不得吹散。

字字入耳。

顧長晉與她對視須臾,喉結微微一滾,道:“桃符可是還未掛完?餘下的我來掛。”

百姓們送來的桃符委實不少,顧長晉連小廚房的柴門兩側都掛上桃符。

容舒將剩餘的桃符珍而重之地放在一個小箱籠裡,問顧長晉她能否將剩下的桃符帶去鳴鹿院掛。

桃符每年都要做新的方才好,剩下的留到來年掛可就不美了。

【百姓們的心意可不能辜負。】

容舒問這話時,顧長晉耳邊響起她方才掛桃符時的笑語,淡嗯了聲,道:“夫人若喜歡,自可拿去。”

桃符掛好後,天已經徹底暗下。

二人換上簇新的衣裳往六邈堂去。

尋常人家過除夕素來是熱熱鬨鬨、張燈結彩的。

顧家卻冷清得很。

鬆思院還好些,好歹年畫、桃符、紅綢、爆竹、喜果一應俱全。

六邈堂這裡卻是一星半點的年味都無,連燈籠都是素青色的,沒半點兒喜慶。

徐氏一到落雪日便要犯頭疾,與前世一樣,這場除夕宴隻吃了半個時辰便散。

容舒與顧長晉並肩離開六邈堂。

張媽媽三人故意落了一大段距離,生怕吵著主子培養感情。

容舒有些無奈,卻也無可奈何。

“嘎吱”“嘎吱”的踩雪聲在二人的靜默中顯得格外突兀。

容舒決定給自己找點兒事做,從荷包裡取出個蜜棗便吃了起來。

顧長晉瞥了瞥她。

注意到他的目光,容舒又拿出一顆,道:“郎君要吃個蜜棗麼?”

她打小就不是個愛吃獨食的人。

顧長晉說不吃,容舒便不緊不慢地把第二個蜜棗也吃完。

二人快走到書房的時候,常吉冒雪前來,手裡揣著一封信。

“少夫人,護國將軍府的大管家方才特地送來一封丹朱縣主的信。”

容舒一怔,趕忙接過信,道:“房管家可還在?”

“那大管家放下信便走了,隻讓小的同少夫人報一聲,說丹朱縣主與穆將軍一切安好,等入夏了大抵便能回京述職了。”

容舒這才鬆了口氣,頷首笑笑:“辛苦你了。”說著,拿出紅封遞了過去。

常吉一怔,用餘光覷了顧長晉一眼。見自家主子沒甚不快的表情,這才哈著腰接過紅封,一模才知這沉甸甸的紅封有兩個呢,這是連橫平的份都備上了。

真是個妥帖人。

容舒拿了信,著急著要回屋看,忖了忖便道:“郎君今兒大抵還要在書房忙公務,妾身便不打攪郎君了。”

說著盈盈一福,轉身喚上盈月幾人,步履匆匆而去。

常吉總有種主子被少夫人嫌棄的錯覺。

雖說主子本就打算要宿在書房,但主子說與少夫人說,那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

方才少夫人那話聽著,怎麼好像很希望主子睡在書房似的……

容舒回到鬆思院便迫不及待地拆了信,看完信中的內容,柳眉忍不住一蹙。

怎會如此?

直至將信中內容一字一字看了兩遍,她方抬起眼,將信折起,從一邊的六合櫃抽出一封文書,一同塞入袖筒裡。

張媽媽給她端了碗甜羹進來,見她伸手去取黃梨木架子上的狐裘,不由疑惑道:“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容舒披上狐裘便提上一小壇屠蘇酒,笑道:“我去尋二爺說幾句話,你們不必跟來。”

第三十章

六邈堂。

安嬤嬤從酒壺裡倒出一小杯屠蘇酒, 對徐馥道:“除夕都得吃屠蘇酒,三姑娘再不喜歡這味兒,圖個喜慶, 吃一杯也好。”

徐馥皺眉:“嬤嬤又不是不知, 我最討厭酒味兒了, 臭熏熏的。”

安嬤嬤壓低聲音哄道:“您這畏寒的毛病一到落雪日便要變本加厲,老奴往這屠蘇酒裡又添了不少藥材,您就吃一杯, 便當是給老奴的恩典了。”

徐馥隻好將杯子裡的屠蘇酒一點一點抿進嘴裡。

安嬤嬤見她神色依舊懨懨,不由得道:“您既然不喜她,今兒又何必讓她來六邈堂吃團圓飯?”

“硯兒待她委實是太過冷漠,這是她嫁與硯兒過的第一個年節, 總不能讓她冷冷清清地過。”徐馥放下酒盞, 接過安嬤嬤遞來的蜜餞,“時機未到,不能讓她離開顧家,還得想個法子穩住她。明兒讓硯兒來我這, 他不能再宿在書房了。”

話音甫落, 便聽得廊下傳來叩門聲。

林清月提著個燈籠走進來,道:“夫人, 姑婆婆,鬆思院那位提著壺酒去書房找少主了。”

安嬤嬤微訝:“她這是要去尋少主吃酒?”

林清月撇嘴:“就是想借著吃酒,同少主親近些罷, 說不得還會借著醉酒硬要留在書房過夜呢。”

安嬤嬤與徐馥對視一眼。

徐馥笑道:“清月這丫頭倒是比咱們了解女孩兒的心思, 既如此, 明兒也不必讓硯兒來了。”

安嬤嬤跟著笑笑, 瞥見林清月手裡提著的屠蘇酒, 斂笑冷哼了聲,道:“你提著這酒是想去哪兒?又不聽話了?”

林清月微微羞赧道:“我想去倒座房那裡給常吉、橫平送一壇我去歲做的屠蘇酒。”

安嬤嬤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道:“去罷,莫要耽擱太久。”

林清月忙道:“我就去兩刻鐘,兩刻鐘後一定回來。”言罷,一手提燈籠,一手提個酒壇出了門。

看得安嬤嬤直搖頭。

這般折膠墮指、雪大如席的落雪夜,凍不住少女一顆滾燙的心。

行至半路,林清月在書房與鬆思院的岔路口住了腳。

鵝毛大雪遮住了視線,月洞門裡掛著的兩盞大紅喜慶的燈籠成了雪夜裡的兩點朦朧光。

她目光怔忪了須臾,旋即咬唇扭過頭,疾步往倒座房去。

林清月去倒座房的檔口,容舒正在書房的廊廡下抖落狐裘上的落雪,待得衣裳上的雪沫子掉乾淨了,這才輕叩書房的門。

橫平與常吉早就回了倒座房,書房裡便隻得顧長晉一人,來開門的自然是他。

立在廊下的少女著一襲白狐裘,靡顏膩理,華骨端凝,好似寂寂冷夜裡成了精的雪魄冰魂。

夢裡便是在這一夜,她提著燈籠出現在書房,與他同擠在一張榻上。

顧長晉本就跳得極快的心仿佛被巨石重重砸了下,那聲“夫人尋我何事”從%e8%83%b8膛滾到舌尖,正要出口,便聽對麵那姑娘溫婉道了聲——

“顧大人。”

男人一頓,深炯的眸子難得恍惚了瞬。

她喚他顧大人,不是郎君,亦不是二爺。

“顧大人,我來是想同您說一個人的消息的。”她抬了抬手裡的小酒壇,眉眼漸漸彎下,“若您不怪罪,順道再同您討兩杯賠罪酒。”

顧長晉目光直直盯入她琥珀色的眸子裡,須臾,緩緩往後一退,讓出路,淡淡道:“請。”

書房裡難得燒起了地龍,容舒覺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溫暖的人間,她解開狐裘,抱著酒壺衝顧長晉屈膝鄭重行了一禮,認真道:

“我知顧大人娶我實乃逼不得已,非汝之所願。可惜我嫁大人時並不知大人心有所屬,這才錯就了一段姻緣。此事,乃容舒之過,容舒先自罰一杯,權當是給大人賠罪。”

容舒拔開酒壇的紅布蓋子,倒了一杯,仰頭飲儘。@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阿娘知曉聞溪姑娘乃大人心上人,悄悄將她送離了上京,此事,雖是阿娘之過,但終究是根源於我。我本想將聞姑娘從肅州尋回,將大人的正妻之位歸還與她,隻可惜丹朱縣主打聽到她的蹤跡時,她人已離開了肅州。縣主在信裡寫道,聞姑娘離開肅州是為了尋人,如今縣主已派出數十人在附近幾個州府打聽聞姑娘的消息。”

容舒說到這,到底有些慚愧。

本想將聞溪好生尋回,好生賠罪的,如今卻隻得一鱗半爪的消息,也不知曉猴年馬月能找到人。

希望聞姑娘莫要出甚意外,若不然,她與阿娘內心難安不說,還會同顧長晉徹底結下梁子。

容舒思前想後,終是決定現下就同顧長晉和盤托出。

至少要讓他知曉,她去找過聞溪了,也會繼續努力彌補先前犯下的過失,讓所有錯位的人回到原先的軌跡。

容舒斟下第二杯酒。

“這第二杯酒,原是想著把聞姑娘送回大人身邊時再賠罪的。隻如今聞姑娘音信杳杳,但大人放心,我不會放棄尋她,但凡有她的消息了,定會來告知大人一聲。”

話落,抬手欲將杯中酒飲下,殊料一根帶著薄繭的手指橫過來穩穩壓住了酒杯,酒液晃蕩,瞬時便濕了二人的手指。

容舒詫異抬眸。

“大人?”

顧長晉一瞬不錯地看著她。

她的眼實在是生得好看,如嬰兒般澄澈,燈色下的瞳眸漾著琥珀色的光。

裡頭有坦坦蕩蕩的愧疚。

也有深思熟慮後的決絕。

顧長晉從她眼裡看不到任何一絲不舍、難過與眷戀。

喉結輕提,他道:“第二杯酒,你不必喝。”

停頓片刻,又道:“容姑娘此番來,可是想與顧某和離?”

容舒不意外他猜到她的來意,不帶任何猶豫便道:“是。”

隨著少女這話落,男人原就如鼓擂動的心幾欲要破%e8%83%b8而出。

那樣瘋狂的心跳,從不曾有過。

他麵上卻不顯半分,始終深沉如海,可壓著酒杯的長指卻不自禁地顫動了下。

不是不知道自己對她的異樣。

那些支離破碎的夢與古怪失控的悸動,他過往二十年從不曾有過。

先前這些夢這些悸動,並不會讓他有多少與她長相廝守的心思,隻會讓他腦中警鈴大響。

甚至壓抑著尋根究底的本性不去探究他對她的異樣究竟從何而來。

好似隻要去探究了,有些事便要脫出他的掌控。

然而此時此刻,聽見她說要和離,心中那驟然而臨的劇痛讓他明白,有些事已經失去了他的掌控。

顧長晉能活到今日,靠的便是他對自己的狠。

他做事從來是當斷則斷,決不猶疑。

便比如現在,覺察到那些壓抑的情感如寒冰遇火般擘出了裂縫,他幾乎是毫不猶疑便應下。

“好,此事我應了。”頓了頓道:“隻現下尚不是和離的良機,還望容姑娘給顧某一些時間。”

依大胤律令,和離須夫妻二人簽下和離書,再由當地衙門蓋公章,將女方歸回娘家戶籍之後,方能正式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