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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人想要的東西都在這。咱家將這些證據儘數送與大人,隻求大人一事——”

“大人今夜從不曾見過咱家。”

顧長晉並未打開那匣子。

他望著柳元,慢聲道:“柳公公是楊旭手裡最得力的乾兒子,為何想要借刑部的手扳倒楊旭?”

柳元道:“良禽擇木而棲,咱家雖是楊旭的義子,但咱家的主子卻不是他。至於咱家的主子是誰——”

他笑了笑,意味深長道:“以顧大人的能力,應當很快便會知曉。”

柳元不會說他背後的人是誰,這點顧長晉早就料到,也不多說,隻問了個十分突兀的問題。

“鐘雪雁可是你們派人殺的?”

車廂裡靜了半晌。

柳元含笑的麵龐有那麼一刹那,多了點意味不明的神色。

“是。”他應。

這個“是”落下,又是一陣沉默。

秋夜月光似霜白,透過梧桐枝椏落下斑駁光影。

顧長晉抬起眼,緩聲道:“為了讓楊旭翻不了身,你們倒是無所不用其極。許鸝兒與鐘雪雁,好不容易逃離了牢籠,又落入你們的算計裡。你們從一開始就拿她們當死棋。”

“她們是棋子,難道我與大人就不是棋子了嗎?”柳元精致的眉眼漸漸攏上一層淡漠,“顧大人,身在局中,對旁的棋子起憐憫之心可是大忌。那日在驛站,若非咱家的人知曉不能傷你,你現下興許還躺在榻上不能起身。”

顧長晉眉眼一冷,道:“那人傷了內子。”語氣聽著竟像是在興師問罪。

柳元挑眉。

這話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

廠衛的耳目遍布大胤的每個角落,據他收集到的消息,這位顧大人與他的妻子實則沒甚感情。

柳元麵不改色地拱了下手,語氣真誠道:“咱家替我那愚鈍的下屬同顧夫人賠個罪。”

顧長晉不接他這話,隻淡淡頷首,接過那木匣子下車。

樹影籠罩著他,在顧長晉深邃的臉落了一層陰翳。

他沒回頭,停了幾息便沉著眸問:“在你們的棋局裡,許鸝兒如今可是成了廢子?”

柳元一愣,須臾,深深望著顧長晉被黑暗吞噬的背影,道:“顧大人放心,許鸝兒的確是廢子,我們的人不會再動她。”

顧長晉這才大步離開。

回了顧府,他將這木匣子遞給橫平,道:“將這木匣子送去書房,好生盯著,明日我要帶去刑部。”

話落,他大步往六邈堂去。

柳元出現在梧桐巷,六邈堂那頭必然會知曉。

他必須去同徐馥主動交代他與柳元的對話,以及今日發生在東華門的事。

柳元說得對,許鸝兒、鐘雪雁是棋子。

他,又何嘗不是?

……

寒衣節一過,上京便下了十來日纏纏綿綿的秋雨。

雨水將東廠階前的血跡衝刷得一乾二淨,隻當日萬民請願的餘波仍在。這些時日,順天府與刑部的人三番幾次進出東廠,連都察院的言官都去了幾位。

盈雀性子最是嫉惡如仇,每日都要跑去外院打聽消息,回來能同容舒嘮嗑一晌午。

“聽說刑部這些年秘而不宣地收集了許多楊旭的罪證,今兒是鐵了心要將那楊旭還有他的黨羽繩之以法呢!若他真下大獄了,婢子也要去湊個熱鬨,扔他一把石子。”盈雀笑道。

容舒卻笑不出來。

前世並沒有什麼鐘雪雁自儘的事,她救了許鸝兒,卻又死了個鐘雪雁。

東華門百姓暴動這事讓容舒徹底瞧清楚了,楊旭早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遲遲早早會倒台,許鸝兒或者鐘雪雁不過是那些人多年籌謀中的一環。

又或者說,對那些人來說,這兩個無辜可憐的姑娘,不過是用來煽動起民憤的棋子。

她們的死,是一手“妙棋”。

“聽說這次告倒那楊旭的一些罪證就是姑爺暗訪回來的,”盈雀忍不住豎起個拇指,“姑爺可真厲害哩。姑娘,您說姑爺這次能加官升職嗎?”

清蘅院與秋韻堂的下人最愛互彆苗頭,盈雀是清蘅院的人,自是看不順眼秋韻堂那些人整日裡把那蔣家大公子掛嘴頭。

姑爺若是能升官,定能氣死秋韻堂的人。

能從六品小官升到五品也好呀!

盈雀的話倒是叫容舒微微出了會神,明年顧長晉可是連跳兩級,從六品刑部員外郎擢升到都察院正四品的右僉都禦史。

容舒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顧長晉在鬥倒楊旭的風波裡又是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張媽媽從屋內掀簾子出來,容舒回神,忙起身道:“可是阿娘醒來了?”

張媽媽頷首,十分高興道:“夫人說她想吃點兒碧梗粥,老奴這就去讓廚房的婆子煨上。”

容舒聞言麵色一喜,一手拎著裙裾,一手捧著木芙蓉進了屋。

沈氏早幾日便醒來了,醒來後大抵是身子太虛,一點兒食欲都無,這兩日都隻能喝點兒湯水。

今兒想吃碧梗粥,想來是身子在見好了。

容舒把新摘的木芙蓉插入床頭小幾的花瓶子裡,擦乾淨手便拉過一張酸枝木繡海棠花樣圓凳坐下,對沈氏道:“阿娘今兒感覺可好些了?”

沈氏由周嬤嬤扶著靠在大迎枕上,嗔道:“自是好多了,過兩日大抵能下床透透風。再不出去走走,我怕我這骨頭都快要黴掉了。”

容舒可不依:“那不成。孫醫正說了,至少要再躺十日呢。再說,前幾日又下了雨,外頭的風都涼絲絲的。”

沈氏也知曉自己這趟是嚇壞女兒了。

前兩日她醒來時,昭昭就坐在貴妃榻上看賬冊,見她睜眼了,眼淚就跟斷線的珠子似的,掉個沒完。

她這姑娘自小就稀罕她的金豆豆,等閒不輕易哭,那會就同個小孩兒般嚎啕大哭,可把沈氏心疼得不得了。

沈氏心下一歎,道:“成成成,阿娘再躺九日,之後咱們便搬到京郊的莊子去。”

容舒怔楞了下,喚了聲“阿娘”。

沈氏這趟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許多事都看開了。

“你回來侯府半個月,都快要把秋韻堂同荷安堂搬了個半空,外頭的秋風都沒得你厲害,再不走,仔細旁人要拿掃帚趕你出去。”

容舒道:“那些東西本就是阿娘的,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您還有幾幅字畫、幾塊好墨、並幾匣子——”

“那些東西阿娘這裡還有不少呢,你行行好,就此打住罷。”沈氏好笑道:“阿娘的賬冊你不是都翻過了麼?”

容舒清點過沈氏的賬冊方知曉自家阿娘手裡頭闊著呢。

當初外祖父把沈家半數家產捐出去後,餘下的家產一分為二,五成留給舅舅守住沈家的家業,五成都給了阿娘。

隻外祖父留了個心眼,那五成家產裡隻拿了兩成做嫁妝,餘下三成讓阿娘私下藏在了揚州府,連舅舅都不許說。

然阿娘錢多,不代表就不能要回被人拿走的東西。

容舒笑眯眯的,也不同沈氏說她今兒又從父親那裡撈回來兩錠古墨。

“阿娘說搬去莊子住的事兒,可是真的?不騙昭昭?”

“騙你作甚?”沈氏白了容舒一眼,道:“我若是不去莊子住,你便是回了梧桐巷也睡得不安穩。”

沈氏言出必行,到得能下床了,便差人打點去莊子的東西。

臨行的前一晚,容珣過來清蘅院,幾度欲言又止。

自從沈氏醒來後,他早晚都要來清蘅院坐上片刻,沈氏對他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年輕時還會因著他對昭昭不夠好,同他吵幾嘴的,可隨著昭昭長大,她的心也淡了下來,連同容珣吵架的念頭都沒了。

這幾日也是如此,容珣大抵也習慣了,也不惱,在榻邊坐足了兩刻鐘方離開。

沈氏靠坐在榻上,道:“侯爺有話但說無妨。”

她瘦了許多,明豔如海棠的臉了無血色,多了點羸弱的意味。

容珣看著她,溫和道:“你準備去莊子住多久?”┅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沈氏語氣淡淡:“等我在莊子把身子養好了再說罷,我這身子沒個三五年大抵也養不好。隻侯爺放心,容涴成親時我會回來看她出嫁,她既然要從清蘅院出嫁,我作為嫡母,又怎能不在?”

昭昭費那般大的功夫替她這個主母爭個麵子,她自然不會拂女兒的意。總歸等容涴出嫁了,她也會回莊子去。

容珣聽出她的意思,默了默,隨即放輕了聲音,道:“珍娘,你說我們還能回到初成婚的那一年嗎?”

沈氏先是抬眼微怔,旋即像是想到什麼,笑了笑,道:“容珣,你莫要同我說,我這遭死裡逃生令你覺著你心裡頭有我。”

容珣沉默不語,瞧著竟像是默認了。

沈氏的笑容裡難掩諷刺。

當初他要納裴韻時,她早就同他說清楚了,三個人的婚姻太擠,她願意退出來,成全他與裴韻。

就當自己是來侯府做買賣的,而不是來同他結發成夫妻的。

“容珣,你若心裡有我,不會在我有孕時納裴姨娘,也不會任由你母親將昭昭逼離侯府。你心裡無我,從來無我。日後,這樣的話休要再提,我不想連隔夜飯都吐出來!”

第二十九章

自家阿娘與父親的這番對話, 容舒自是不知。

這大半月來,父親縱著她要東西,祖母差人來訓斥她時, 他也替她擋了回去。

容舒長到十八歲, 還是頭一回見容珣有點兒父親的模樣。

隻是太晚了, 她已經不是幼時那個等著父親抱的小女娃了。

父親離開時魂不守舍的,瞧著好像有些悲傷。容舒隻當沒瞧見,總歸他回了秋韻堂會有人安慰他。

翌日一早, 容舒難掩雀躍地坐上了馬車,一拋溫婉沉穩的大家貴女做派。

沈氏睇她:“可讓人去知會允直了?”

容舒心虛地摸了摸鼻尖,她把這茬給忘了。

雖說顧長晉不會在意她是住侯府還是住莊子,但依照規矩, 她還是該告知一聲的。

沈氏一臉無奈, 掀開簾子讓周嬤嬤遣人去梧桐巷遞話。

不多時,馬車便踏著轔轔之聲出了城,往京郊的鳴鹿院去。

馬車出城門的時候,沈氏派的人也到了梧桐巷。

顧長晉下值回來, 常吉便提了一嘴兒容舒與沈氏去莊子住的事。

清蘅院的事他一直知曉, 此時聽常吉這麼一說,下意識便想——

容舒與她娘去莊子住, 可是侯府那些人相逼了?

大約住多久會歸來?

這些問題冒出來的同時,顧長晉心中立即又起了個念頭:如此也好,她不喜歡承安侯府, 去莊子大概會快活自在些。

從前她在揚州最愛進山裡宿個十天半月的, 說山上一日, 勝卻城中十日。

顧長晉摘烏紗帽的動作一頓。

又來了。

那些與她相關的事總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