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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說,福了一禮便出了屋子。

盈月、盈雀跟在她身後。

盈雀十分不忿道:“姑娘,主持寒衣節可是宗婦的權利,怎可讓給秋韻堂?”

盈月扯了扯盈雀的袖擺,“小些聲,你以為操辦個大年節那般容易?這種事吃力不討好還費銀子,要個宗婦的名頭有甚用!姑娘就是要讓秋韻堂那位自個兒找銀子去,她若沒得銀子,定會去荷安堂找老夫人要。老夫人不是憐愛裴姨娘嗎?就讓她用銀子憐愛去罷!”

操辦寒衣節的事,容珣回了秋韻堂便同裴韻提了。

裴韻頷首應下,道:“三郎,夫人如今……如何了?”

沈氏病危,她知曉清蘅院那頭定然不喜看到秋韻堂的人,便也沒派人去,也就每日容珣回來時方問上一嘴。

容珣還是同先前幾日一般,隻道了聲:“她不會有事。”

裴韻斟茶的手微微一頓。

沈氏出事那日,容珣失魂落魄地回來秋韻堂,她問他夫人如何了,他隻愣怔怔地坐在那,反複說著:“她不會有事,沈一珍怎可能會有事。”

裴韻頭一回在他臉上瞧見那樣的神色。

澄澈的茶湯慢慢溢出茶盞,裴韻驟然回神,忙放下茶壺,拿過布帛擦拭。

容珣按住她的手,道:“不必忙這些了,你且去歇著吧,我去趟荷安堂。對了,那張焦尾琴,我明兒會差人送去清蘅院。昭昭想給她娘彈清心咒儘儘孝心,那焦尾琴的音色最是適宜。等過段時日,我再給你送旁的琴來。”

裴韻愛撫琴,這麼多年來都是用的那張焦尾琴。

這琴器就同愛寵一樣,用久了都是會有感情的,容珣也知她愛這琴,她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將這琴送走。

隻此時此刻,她卻不能說不。

因為那張琴從來都不是她的。

裴韻緩緩垂下眼睫,連案上的茶湯何時變涼都不知。

兩日後便是寒衣節,容舒一早起來拿五色紙紮紙衣。

荷安堂那頭天不亮就開始“鏗鏗鏘鏘”地吵,盈雀去瞅了眼,說是外頭請來哭靈的人來了。

那頭祭的自然是容家的先祖,容舒不想去,把清蘅院的院門一闔,兀自在這裡給外祖父紮紙衣。

容舒不曾見過外祖父,她出生時,外祖父便已經去了。

但她的名字是外祖父給她起的,說舍予舍予,既要知道付出給予,也要懂得放棄舍下,如此這般,方能過舒心的日子。

容舒有時在想,這些話外祖父興許是說與阿娘聽的。

紮好紙衣,都快要過晌午了。

盈雀回了趟家,從後罩房回來時,一臉驚色道:“姑娘,東華門那頭出大事了!”

……

東華門北大街。

數千匹鐵騎疾馳而來,鐵甲森森,馬蹄震天。

領頭之人頭戴鳳翅盔,腰係長鉞,至東廠大門便勒馬收鞭,爆喝一聲,道:“吾乃金吾衛統領謝虎申,今奉皇上之命,特前來平亂!”

數千名身著盔甲的金吾衛一至,被怒火衝昏了頭的百姓們登時一驚,聽罷謝虎申的話,驟然清醒過來,立馬扔掉手上的破銅爛鐵,呼啦啦跪了一地。

上萬名百姓一跪,長階下那二十來具不堪入目的屍體暴露在眾人眼中。

饒是見慣了死屍的謝虎申在看到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時也不由得心頭一跳。

皇上派他出來時,明令不得再惹起民怒。

可見著這堪稱慘烈的一幕,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些百姓。

若隻有三五名百姓,那好說,直接抓人投進大牢便可。可他麵對的是上萬名憤怒的百姓,總不能把上萬名百姓都收押入牢吧。

謝虎申十分頭大,身上威風凜凜的鎧甲都似乎不威風了。

眼角瞥見一道青色身影,倏地急智一生,中氣十足道:“顧大人可否同本將說說適才這裡究竟發生了何事?”

顧長晉從一旁的古槐樹行出,見禮作揖,道:“刑部一刻鐘前接到消息,稱萬民百姓前來東華門請願,嚴懲逼死鐘雪雁的東廠番役。下官遂奉大司寇之命前來視察,彼時掌刑千戶胡威絲毫不聽百姓陳詞,便對請願的百姓拔刀相向。百姓們為求自保,不得已對胡千戶動了手。”

鐘雪雁的父親原是個教書先生,因醉酒後妄論了幾句時政,被東廠的人捉走。鐘雪雁為父伸冤,隻可惜案子還未重審,父親遭不住酷刑死在了獄中。

鐘雪雁聞得噩耗,當夜便將自己吊死在鬨市,留下血書一封,怒道天道不公,任奸佞橫行。

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一整個上京的百姓都知曉了,百姓們心有戚戚焉,生怕下一個說錯話丟性命的人會是自個兒。

之後也不知是誰鼓動的,上萬名百姓忽然轟轟烈烈地在東廠鬨起來。

謝虎申來之前自也聽說了鐘雪雁的事,此時聽罷顧長晉的話,黝黑的臉不由得一抽。

好家夥,這些文官真個就一張利嘴暢行天下。

請願?自保?

什麼時候百姓上門請願要抄上家夥的,瞧瞧,連洗衣裳用的棒槌都帶來了,彆以為藏在身後他就瞧不見了。

還有上萬名百姓用拳頭將二十多名番子生生打死,竟是“為求自保”而“逼不得已”?

謝虎申簡直是甘拜下風。

隻眼下顧長晉都為他鋪好了路,他自是要順著走下去,頷首肅穆道:“既如此,等順天府的人來了,便讓朱大人將涉事百姓帶回去問個話罷。旁的人……且自行離去,莫再添亂。皇上心係天下蒼生,千叮萬囑命本將莫要誤傷了咱大胤的百姓。眼下你們的請願本將已知曉,自會向皇上稟告。”

百姓們先前見數千名鐵騎浩浩蕩蕩而來,還道今日便是能免了牢獄之災,一頓皮肉之苦也是少不了的。

誰知顧大人不過寥寥幾語,便令得這黑麵統領輕拿輕放地放過他們。

百姓們忙磕頭,齊聲道:“草民多謝大人。”

細瞧,泰半百姓磕頭的方向都是對著顧長晉。

謝虎申唇角微抽,在一名百姓從他身邊過的時候,終於是忍不住,指了指他悄悄往衣裳裡藏的菜刀,語重心長道:

“聖上仁慈,常言若民有冤、民有怨,朝中百官不得視若無睹,亦不能充耳不聞。你們要請願,可是可,但下趟可莫要再抄著家夥來。”

抄著家夥來請願,同造反有甚區彆?

聖上再是仁慈,也決計不會允許他們再胡來第二次。

百姓們喏喏應是。

人潮如水般退去,不多時,又有數百名衙役匆匆趕來,為首之人一身緋色官袍,上綴孔雀補子。

正是順天府尹朱鄂。

朱鄂從前是雲貴副總兵,若不是被聖上調回上京,這會隻怕已升至總兵了。

朱鄂在雲南領兵退敵時,謝虎申還光著腚玩兒泥巴呢。這會見著幼時崇拜的大將軍,哪兒還敢坐在馬上逞官威?

麻溜地下了馬,拱手作揖,道:“下官見過朱大人。”

朱鄂略一頷首,卻不看謝虎申,一雙銳目不偏不倚地定在顧長晉身上。

許鸝兒案,楊榮在獄中反告他胡亂判案。北鎮撫司的人不敢真緝拿他,但這盆臟水的確是潑到了他身上。

顧長晉走金殿後,許鸝兒案得以重審,定讞後皇上將新判牘公告天下。

那新判牘朱鄂也曾閱過,看完後,隻覺筆底生鋒,字字帶刃,頗有些震撼,恍然明白皇上為何會看重他。

朱鄂如兵刃般冷硬的眉眼稍稍一暖,道:“今日之事,勞顧大人隨本官回順天府做份記錄。”

顧長晉恭敬地應“是”,闊步跟上朱鄂。

幾名衙役用草席卷起地上的屍體,放入擔架裡。他往其中一卷草席望了眼,旋即淡漠地挪開了目光。

東廠的掌刑千戶,是楊旭在東廠的左膀右臂,也是當初在北鎮撫司對金氏施以酷刑之人。

……

一場轟轟烈烈的萬民“請願”就此平靜落幕。

但顧長晉知曉,這事僅僅是個開頭。

想要楊旭死的人,尚有後手。

而他,大抵是這後手中的一環。◎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顧長晉從順天府出來,天已擦黑。

橫平駕著車回顧府,才將將轉入梧桐巷,便發現了巷尾那幾棵枝葉扶疏的老梧桐停著輛不起眼的馬車。

橫平認出那是柳元私宅裡的馬車。

“主子,柳公公來了。”

顧長晉絲毫不意外,馬車在顧府大門一停穩便下車往柳元的馬車行去。

與此同時,那馬車的車簾子從裡掀開,露出一張精致靡麗又難辨雌雄的臉,眉心那點朱砂痣更是讓那人多了點兒妖異。

柳元笑%e5%90%9f%e5%90%9f地望著踏著夜色行來的男子,溫聲道:“顧大人,久仰了。不知咱家可否請顧大人上車一敘?”

雖成了閹人,但柳元的聲音極有辨識度,幽咽婉轉,是一把難得的青衣嗓。

顧長晉道:“柳公公大駕光臨,想是為了楊督公而來。”

柳元臉上笑意不減,道:“沒錯,咱家今夜是來同大人談一筆生意的。”

說著,親自給顧長晉開了門,“顧大人請。”

顧長晉利落上了馬車,柳元給他遞來一盞溫度適宜的茶盞,見他眼都不眨就呷了口茶,笑道:“顧大人好魄力。”

尋常人怎敢喝頭回見麵的人遞來的茶盞?

顧長晉喝下那茶,便是在展現他的誠意,他信任他。

或者說,在對付楊旭這件事上,這位顧大人信任他。

“不知柳公公想做什麼買賣?”顧長晉問。

柳元道:“顧大人成親那日,咱家曾給顧大人送去了一封密信,咱家猜那信顧大人大抵已呈給了大司寇。”

說到這,他眼皮微抬,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顧長晉一眼。

這位顧大人與下放到大同府的管大人於金殿告禦狀後,兩人便徹底入了嘉佑帝的眼。

這兩個年輕人身上都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柳元原以為顧長晉收到那信,便會急吼吼地借著許鸝兒的案子將楊旭告上金鑾殿。

可他沒有。

甚至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查到他身上來。

柳元知曉自己被人監視時,很是驚詫了一番,驚詫過後,又是一陣由衷的讚賞。

難怪那人要他將證據送與這位大人,而不是其他幾位權力更大的刑部堂官。

楊旭自打成了裴大掌印的乾兒子後,手握權柄,傷天害理的事可沒少做。

這些年,單是他收集到的罪證便足有一籮筐。

可那人隻讓他送出一封不痛不癢,完全不能置楊旭於死地的密信。

初時柳元尚且不知那人的用意,眼下他倒是明白了。

那封信,是個考驗。

若顧長晉沒通過考驗,那今日柳元也不必來這梧桐巷等他了。

顧長晉沒說那信如今在何人手上,隻平靜問道:“柳公公今日可是又有‘密信’交與我?”

柳元推過來一個木匣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