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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從來沒有給她真正的選擇權利,趁她沉睡之際,悄無聲息地勒死了她,做出自縊而亡的假象。

許鸝兒從一開始就是一枚死棋。

但今夜過後,她這枚棋子徹徹底底地活了。

此時的書房裡,顧長晉對常吉也說了同樣的話。

常吉問顧長晉:“明日許姑娘去大慈恩寺,可要屬下暗中保護?”

顧長晉正在上藥,聞言便淡淡道:“他們不會再動手,許鸝兒今晚活了,今後就能一直活,隻要她不犯傻。”

如果她足夠聰明,她應當能想明白,戚皇後那裡,的的確確是她最好的去處。

一個人在半點自保之力都無的時候,最應該做的便是借助旁人的力量庇護自己。

顧長晉說罷便不再多言。

上好藥,便在羅漢床上靜坐了半個時辰,細細琢磨著許鸝兒案背後究竟還藏了多少隻手在攪弄風雲。

待得將那一團亂線似的頭緒稍稍理清後,他望了眼天色,熄燈躺下。

手臂的傷口隱隱生疼,但受傷這事,對顧長晉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幾乎是一闔眼,他便沉沉睡去。

然而睡到一半外頭卻下起了雪,雪霰散在風裡,撞到窗牖窸窣窣地響。

顧長晉睡前才看過天色,分明是月朗星稀的晴夜,第二日大抵是個豔豔晴日。

怎會下起雪來了?

便是在混混沌沌的睡夢裡,他這腦子也不曾停止過思考。

正想著為何今兒下起了雪,小腿忽地一涼,那涼意好似會自己跑一般,從腳踝直往小腿肚跑去。

就像是鬆鬆的褲管裡,鑽入了兩隻從冰窖裡逃出來的小老鼠。

顧長晉驀地睜開了眼,旋即發現自己懷裡多了個溫香軟玉的小娘子。

確切地說,不是懷裡,而是身側。

那姑娘睡得也不大安穩,大抵是覺著冷,小手抱著他的手臂抱得緊緊的,巴掌大的小臉恬不知恥地枕在他手臂上。

最可恨的是,兩隻冰冰涼的小腳不知何時鑽入了他的褲管裡了,大抵是覺著他的小腿肚夠暖和,這會兩隻小腳安安分分地抵在那兒。

一絲不耐從他眸子裡劃過。

夜裡熄燈時,這姑娘披著件厚厚的鬥篷,抱著個月兒枕,從鬆思院跑來書房,溫聲軟語地同他道:“郎君既然睡不慣鬆思院那床,那妾身便過來陪你在書房睡吧。”

旋即堂而皇之地進來書房。

他長時間宿在書房,一開始還能因著傷因著忙碌,可眼見著年關來了,他剛辦下兩宗大案,大司寇體貼他新婚燕爾卻日日不得閒,還幾次三番受傷,便令他在家好生歇十來二十日,陪陪新婚的妻子。

一時沒了不去鬆思院睡的借口,隻好推脫說睡不慣鬆思院的床。

哪知道這位慣來規矩懂禮的姑娘抱著個月兒枕便來了。

隻好讓她進屋上榻。

隻睡下時,二人明明還是各睡各的被窩的。

這姑娘大抵是睡到半路被凍到了,這才鑽入他的被窩裡來。

怕冷還非要跑到書房裡與他擠這羅漢床,真個是自找苦吃。

顧長晉心裡嗤了聲,小腿一抻,把她兩隻凍腳抖了出去,又扒拉開她的手,將她塞回了自個兒的被窩。

一番動靜也沒將她弄醒,嘴裡低低嘀咕了幾個字,便乖乖地縮在褥子裡了。

顧長晉聽得清楚,她這是在找她的月兒枕。

睡個覺事可真不少。

顧長晉沉著臉把他腳邊的月兒枕塞到她懷裡。

第二日起來,這姑娘全然不知她昨兒乾的事,紅著鼻尖給他更衣,眉眼溫順垂著,唇角一枚淡淡的笑靨十分惹眼。

顧長晉垂眸問她:“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容舒不著痕跡地吸了吸鼻子,踮起腳給他理衣襟,笑意盈然道:“妾身睡得很好,難怪郎君喜歡睡這兒,這羅漢床果真是舒服極了。”

是麼?

這羅漢床就鋪了一層極薄的褥子,躺上去硬邦邦的,周遭還沒得床幔,壓根兒攔不住風。

她那拔步床氈墊、炕毯、床褥、靠背、迎枕一應鋪陳應有儘有,跟小半個屋子似的。

這羅漢床同她那張精致的拔步床壓根兒沒得比。

這麼個連漱口的水都要加竹鹽與花露的姑娘,真能覺著這樣一張羅漢床會舒服?

顧長晉神色淡淡道:“夫人喜歡就好。”

這嬌花似的姑娘,他倒是想看看她能在這兒堅持幾日。

第二夜,容舒如昨日一般,依舊是踩著他熄燈的時辰來到書房,隻這回她讓人往書房裡搬了七八盆銀絲碳,把整個書房烘得溫暖如春。

夜裡她睡得倒是規矩了,一動不動地抱著她的月兒枕,側臉對他。

翌日起來給他更衣時,臉上還印著道淡淡的印痕,輪廓瞧著同她月兒枕上那隻桂樹上的兔子還有些像。

如此過了十來日,上元那日,一場透骨奇寒的暴雪侵襲了整個北境。

那夜上京氣溫驟降,那七八盆銀絲碳不頂事,她睡到一半又鑽入他的被窩裡。

這次可就不僅僅是把腳丫往他褲管裡鑽,手也摸到了他的裡衣內,在他小腹上摩挲。

顧長晉半夜被摸醒。

若不是確定這姑娘是因著冷在睡夢裡找熱源,他差點兒要以為她骨子裡藏著個登徒子。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揪著她的袖擺將她的手扯開,而後便聽“哧啦”一聲,她那單薄的用天蠶絲織就的裡衣就此被他扯出了一道口子來。

小姑娘這下是醒了,懵懵地坐了起來,低頭摸了摸右肩裂了一道長口子的裡衣,抬眼望他:“郎君為何撕我的衣裳?”

語氣裡是濃濃的疑惑,若是細聽,還能聽出一點兒責備。

雪光在漆黑的屋子裡映出一地霜白。

小姑娘披散著一頭濃密柔順的發,裡衣鬆散,露出了半副藏在裡頭的靛青兜兒。

漫天雪光仿佛都攏在了她身上,那白玉般的肩頭與肩上那顆針尖大小的朱砂痣被那豔豔青意逼出了幾縷香豔旖旎。

顧長晉驀地睜開了眼。

第二十五章

書房裡窗牖半開, 梧桐樹枝擦過欞木,伴著秋風颯颯作響。

沒有雪,沒有火盆, 也沒有躺在身側的小娘子。

是夢。

意識到這點時, 顧長晉察覺到了自己的異常。

他自幼習武, 瞧著文質彬彬,實則體魄強健。隻他慣來清心寡欲,不曾有過甚旖旎的心思。

然今日卻不成, 仿佛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個莫名的夢便叫他心若擂鼓、口乾舌燥到了極致。

滿腦子都是那姑娘扯著衣裳懵懂問他的模樣。

簡直是既莫名又可笑。

顧長晉擰眉下榻,半杯冷茶頃刻間便被他灌入腹裡,望了望外頭漆黑的天色, 又回到榻上, 靜心養氣了小半個時辰。

待得恢複如常,方喚常吉進來伺候。

常吉見他麵色比往常都要冷峻,忖了忖道:“主子昨兒歇得晚,可要屬下去刑部告個假?總歸許鸝兒現下也沒性命危險了, 屬下一人送她也是綽綽有餘。”

顧長晉道:“許鸝兒被行刺之事, 須得儘早同大司寇、談侍郎道一聲。許鸝兒雖然沒死,但不代表這事兒能就此揭過, 那些人還有刑部的人定會將這事往楊旭的黨羽那頭扣。”

東廠這些年不知造了多少冤獄,也該讓楊旭一黨嘗嘗被人紅口白牙扣罪名的滋味。

顧長晉解釋完,便揉了揉眉心, 道:“給我端盆涼水進來。”

頓了頓, 又道:“再沏兩盞冷茶。”

常吉應“是”, 出門時心裡卻不由得納罕:雖說主子從來不在乎茶水是冷是暖, 但既然都要沏茶了, 為啥要沏冷茶呢?這一大早天還涼颼颼的,誰吃茶還要專門吃冷茶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顧長晉要的冷茶冷水很快便送進了書房。

主仆二人離開書房時,鬆思院的燈都還黑著。

常吉道:“聽說昨兒少夫人特地陪許姑娘說了半宿話,這會大抵才睡了一個多時辰。屬下莫不繞過正屋,直接去東次間喚一聲如何?”

從前顧長晉住在鬆思院時,常吉與橫平是想進便進的。可眼下裡頭住著個女主人,他們二人就不能隨隨便進去了。

前些日子,主子還立了規矩,日後傳話不得進廊下傳,且還不能直接找少夫人傳話,隻許找盈雀、盈月或者張媽媽。

常吉倒也沒多想,隻道主子是不喜少夫人,這才不讓他們多接觸少夫人。

想到這裡,常吉再次感歎,若是主子身旁也有個丫鬟婢子什麼的就好了,這樣進出後院可就要便宜多了。

哪兒像現在,他要進去裡頭傳個話還得瞻前顧後的。

顧長晉沉%e5%90%9f幾息便道:“你在這守著,我進去便可。”

說完邁步進了月洞門,行至半路,忽見一人從正屋推門而出。

是張媽媽。

張媽媽見他來了,趕忙笑著道:“少夫人已經醒了,正差奴婢去給二爺還有許姑娘提早膳。二爺可要進去屋子裡坐著等?”

顧長晉微微頷首,昨兒他便同容舒提過今早要帶許鸝兒回刑部,方才見這裡頭的燈未亮,還以為容舒未醒的。

他進來便是打算叫醒她。

許鸝兒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昨兒事急從權,方讓她歇在了鬆思院。但不管是他還是常吉,都應當要避嫌。

最好的法子,便是讓容舒送許鸝兒出來。

總歸這姑娘最愛睡回籠覺。

從前他早起上值,她總是半閉著眼起來給他更衣,待他一走,連早膳都不吃,身子一歪,抱著個月兒枕便又睡過去的。

顧長晉腳步忽地一頓。

從前?

誰的從前?

張媽媽見他住了腳,還以為顧長晉是有話要吩咐,忙道:“二爺可是有話要吩咐?”

顧長晉回過神,抿了下唇,道:“無事,媽媽且忙去。”

張媽媽連連應是,這才出廊廡去了。

容舒正在裡頭梳發,聽見外頭的動靜,便對盈月道:“我這頭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去東次間瞧瞧許姑娘醒了沒?”

容舒一早就醒了,不,應當說,她一宿都沒睡著。

救下許鸝兒後,她大腦處於極興奮的狀態,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了許久,沒半點兒睡意。

索性便起了,隻她怕這頭動靜吵著東次間了,這才沒讓人掌燈。

等盈月出了屋,容舒從玫瑰椅裡站起身,對顧長晉見禮,笑道:“郎君方才可見著張媽媽了?張媽媽去小廚房提早膳,很快便回來。眼下天色尚早,郎君先吃盞茶罷。”

這姑娘說起話來當真是讓人如沐春風的,語氣溫和,語速不疾不徐,又慣有條理,總能說得人心頭一暖。

昨兒她同許鸝兒說的那番話,便是如此。

與夢裡懵著眼,扯著裡衣的姑娘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又不是那麼不同。

大抵是受了那些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