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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說的親,卻也沒成。

那會京裡的人都說,蔣大學士這要長子先立業後成家,這才不欲讓他過早成親。

孰料兩個月後,容涴剛一及笄,蔣家立馬便派人來提親。眾人這才知曉,原來蔣家早就相中了承安侯庶出的二姑娘容涴。

容涴在上京本就有美名,同蔣家定下親事後,那名聲便更響了。

容淇怎能不羨慕呢?

望著容淇眉眼裡的豔羨之情,容涴唇角抿出一點兒笑意,道:“就你嘴甜。”

那廂容舒與沈氏剛回到清蘅院,沈氏便拉著她仔仔細細地瞧,見她麵靨紅潤、眉眼含笑,這才放下心來,道:“娘還擔心你嫁人後會不習慣,看來周嬤嬤說的話倒是真的。”

方才容舒一行人才下馬車,周嬤嬤便偷偷扯走盈雀問話去了。

盈雀昨兒早就得了容舒的吩咐,自是萬事都隻揀好的說。

周嬤嬤聽了半日姑娘與姑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雲雲,遂心花怒放地把這些話一一轉述給沈氏聽。

當初沈氏一意孤行要與顧家結親,府裡人人都在說風涼話。

老夫人甚至指著她的鼻尖,罵她是個滿身銅臭的蠢貨,頭發長見識短,日後定會悔得腸子都青。

如今聽周嬤嬤這般說,沈氏那顆蹀躞不下的心總算是穩穩落回了肚子。

“周嬤嬤說,允直待你十分敬重,你的婆母顧夫人亦是和善之人。娘一直盼著你能尋個如意郎君,眼下總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顧家雖清貧,但勝在人口簡單,沒甚人情往來上的糟心事。不像承安侯府,麵上瞧著是個花團錦簇的勳貴之家,實則內裡空空,隻剩下個花架子。

女婿顧長晉雖為人端方了些,但隻要疼昭昭,便是少些柔情蜜意也無傷大雅。

在沈氏看來,滿嘴甜言蜜語的男子反倒靠不住。

母女二人在清蘅院慢慢吃茶說體己話。

容舒給沈氏滿上一杯小鳳團,斟酌好了措辭,正要打聽聞溪的事,一抬眼卻見沈氏麵露疲憊、雙目渙散,不由得蹙了蹙眉。

沈氏是極要強的人,平日裡就算不出清蘅院的門,也會將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絕不讓人看她的笑話。

方才在荷安堂,大抵是一口氣撐著,這才沒讓人瞧出她的不適來。眼下回了清蘅院,那口氣一散,骨子裡的疲倦是再也藏不住了。

容舒咽回到嘴的話,道:“阿娘這幾日可是沒睡好?我給您做了安神香,一會讓周嬤嬤給您點上,您到榻上去歪一歪,總歸午膳還有個把時辰才開席。”

“那怎能行?我一會還要去大廚房盯一盯,那裡頭的婆子最愛耍懶。”沈氏睨她一眼,笑道:“你這回門宴定要辦的熱熱鬨鬨、體體麵麵的,免得旁人笑話你。”

“笑話便笑話,我又不在乎。”容舒扶起沈氏,將她往臨窗的貴妃榻上帶,不容辯駁道:“阿娘至少要歇兩刻鐘才能下榻。”

容舒骨子裡的倔與沈氏如出一轍,沈氏拿她沒法子,隻好閉目躺下。

容舒親自點了安神香,直到沈氏微蹙的眉心稍稍舒展開,才放輕腳步出了屋。

周嬤嬤在廊下聽廚房的婆子稟事,見容舒出來,便遣了婆子,笑著上前道:“老奴今晨讓夫人莫要操心設宴之事,夫人偏不聽。也就姑娘您開口,夫人才肯顧著點兒自己的身子,偷個閒歪一會。”

容舒淡淡笑了下,問道:“這幾日,祖母與阿娘可是又鬨了什麼不快?”

周嬤嬤望了望容舒,麵露難色,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容舒道:“怎麼?嬤嬤這是連我都不能說了?”

“老奴不敢。”周嬤嬤歎氣,朝外張望了兩眼,道:“大姑娘隨老奴來。”

周嬤嬤將容舒領到偏房,給容舒斟了盞茶,方徐徐道:

“昨兒夜裡老夫人來了趟清蘅院,要夫人把東郊的莊子添進二姑娘的嫁妝裡。可那莊子夫人是給您買的,想著等裡頭的水榭一建好,便放到您名下。日後您同姑爺得閒了,還能去莊子賞賞梅聽聽鬆濤。老夫人昨夜那樣說,分明是要在這莊子過戶給您之前,撈到秋韻堂去。”

周嬤嬤說到這,委實是壓不住氣,心火一把一把地直往上冒。

“荷安堂與秋韻堂的一應吃穿嚼用大部分都是夫人在掏銀子。大姑娘您的嫁妝,除了些兩套頭麵是大房、二房給的添妝,旁的全是夫人從自個兒的嫁妝裡挪出來的。老夫人作為姑娘的祖母,連一雙耳璫都沒給過您,竟還敢搶您的東西,吃相忒地難看!”

容舒垂下眼,容涴明年開春出嫁,阿娘作為嫡母,於情於理都要備份嫁妝。

隻容涴不曾養在阿娘膝下,那嫁妝倒也不必多豐厚,做個麵子情便好。

東郊的莊子寸土寸金,阿娘便是不留給她,也不會犯傻送給秋韻堂。

上輩子因著長安街的騷亂,她並未在今日回門,壓根兒不知曉這事。隻記得她再回來侯府時,阿娘已是大病了一場。

問起阿娘生的是何病,阿娘與周嬤嬤卻三緘其口,隻說是老病灶。

沈氏的身子骨實則是不差的,非要說有什麼老病灶,那便是心火旺時會犯頭疾。

難道就是因著此事,阿娘頭疾犯了,這才病了一場?

“東郊那莊子,可是裴姨娘同祖母張嘴要的?”

容舒說的“裴姨娘”便是承安侯納回家的貴妾,也是四郎與容涴的生母裴韻。沈氏不愛奪人兒女,容涴與四郎自小就養在裴韻膝下,母子三人一直住在秋韻堂裡。

周嬤嬤遲疑道:“老奴不知。但依老奴看,秋韻堂那位清高得很,應當是拉不下這個臉皮。”

容舒心道也是,裴姨娘自矜身份,的確做不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

周嬤嬤眼見著容舒將一雙秀氣的柳葉眉擰緊,心頭陡然升起一絲悔意,歎道:“都怪老奴多嘴了,這些事夫人本就不欲讓您知曉。您難得回來侯府,卻讓老奴給攪了好心情。”

“嬤嬤說的什麼話?我知曉你們都不希望我煩憂,可嬤嬤——”容舒凝眉,認認真真道:“我已經不是從前事事都需要你們看顧的小姑娘了。阿娘的事,還望嬤嬤莫要瞞我。”

容舒說到這便頓了頓,斟酌道:“下回祖母若再問起那莊子,便說那莊子已經給了我。我倒是想看看,祖母敢不敢把手伸到我的嫁妝來。總歸我忤逆她的事也不差這一樁,她若敢伸手進來,我便敢叫這上京的人都來看咱們侯府的笑話。”

“眼下離容涴出嫁也就隻剩半年的光景。為免祖母變著花樣來讓阿娘添嫁妝,這半年,索性便讓阿娘到莊子養病去。眼不見心不煩,此事由我來同阿娘說。”

周嬤嬤張了張唇,似有未儘之語,但思量再三,終是咽回了嘴裡的話,遲疑著點了點頭。

容舒心裡頭還裝著另一樁事,也沒覺察到周嬤嬤麵色的怪異,忖了忖便道:“嬤嬤,在我成親前,阿娘可曾讓你送一名女子到肅州去?”

第八章 (4.14的更新)

周嬤嬤是沈氏最信重也最得用的嬤嬤,沈氏做事慣來不瞞她。

容舒猜想,周嬤嬤應當是知曉聞溪被送往了何處的。

果然,容舒剛言罷,周嬤嬤便瞪大了眼,驚慌道:“姑娘如何知曉這事的?”

“嬤嬤不必多問,也不必同阿娘提及此事。嬤嬤隻需同我說,你將她送去了何處。”

容舒隻知曉聞溪去了肅州,卻不知具體是肅州哪個地兒。

肅州方圓不小,要大海撈針般尋人談何容易?

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在肅州那樣窮山惡水的地方,自是越早找到她越好。

周嬤嬤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定了定神,道:“是高台縣的一處衛所。姑娘,那女子是自個兒心甘情願離開上京去肅州的。您聽老奴一句勸,莫要去尋她。”

作為沈氏的奶娘,周嬤嬤一直知曉沈氏的心結在哪兒。當初送走聞溪的事,的的確確是她經手的。

可這事連夫人都不大清楚,大姑娘究竟是從哪兒得知的?◢思◢兔◢網◢

莫不是張媽媽漏了嘴?

已過知天命之年的老嬤嬤心裡急慌慌的,想尋張媽媽來問個究竟,偏生今兒張媽媽生了病,並未回來侯府。

她囁嚅著,還想再問什麼,可電光火石間又想明白了,大姑娘隻怕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若不然,此時此刻,她不該是現下這個反應。

於是那到嘴的話瞬時便碾碎在舌尖,生怕問多錯多。

容舒打聽到聞溪的下落,心下一鬆,也不欲同周嬤嬤多說,算了算時辰,便回了正屋。

周嬤嬤信誓旦旦地說聞溪是心甘情願去肅州。

若容舒沒有往後三年的記憶,興許會信。

可前世阿娘分明在獄中同她垂淚道,是她對不起聞溪,讓她務必要尋回聞溪。彼時阿娘緊緊握著她的手,眉梢眼角俱是後悔之意。

阿娘雖性子烈,但自來是個心善之人。會將聞溪送走,大抵就是為了讓她得償所願。

有時容舒都覺著,在嫁與顧長晉這件事上,阿娘比她還要執著。

是以,不管周嬤嬤怎麼說,容舒都會去把聞溪尋回來。不僅僅因著她是顧長晉的心上人,更因著她本就是無辜被牽連的人。

錯了的事,就該儘早去撥亂反正。

容舒記得聞溪是去了肅州半年後才成親的,隻要在她成親前找到她,一切都還來得及。

回到正屋,容舒鋪紙提筆,不到半刻鐘,一封寫著“霓旌親啟”的信便被她塞入袖子裡。

她這廂剛寫好信,那廂沈氏便悠悠轉醒。

瞥了眼牆邊的更漏,忍不住對容舒嗔了聲:“怎地不早些叫醒我?馬上都要開席了。”忙喚了丫鬟進來梳妝換衣裳。

才剛拾掇停當,便有婆子在門外稟告,說老夫人與侯爺已經去了出雲樓。

出雲樓是侯府專門用來擺宴席的地方。

往常擺宴,分男賓女賓,小孩兒還要另設一桌,由丫鬟仆婦伺候著用飯。

今兒是家宴,倒是去了些講究,隻在大堂處擺了一桌,上頭冷盤、熱盤、果子、麵點子擺了足有數十盤。

容舒與沈氏進去時,承安侯與顧長晉已然就席。

翁婿二人坐在一塊兒,承安侯興致勃勃地說著話,顧長晉垂眸側耳恭聽,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容舒忍不住多望了顧長晉兩眼。

她這位父親是閒雲野鶴般的性子,平日裡多是躲在書房裡寫詩作畫,不大愛管官場上的事。因懂些蠻夷之語,如今在鴻臚寺裡領了份閒差,任鴻臚寺右少卿。這職位是五品官職,管的事兒不多,大抵也就外吏朝覲、諸蕃入貢那兩月會稍稍忙碌些。

顧長晉卻恰恰相反,不愛%e5%90%9f詩作對,也不愛書畫,就愛埋首案牘辦公。即便是休沐日,也要去府衙寫呈文。

父親將他叫去書房時,原還以為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多半聊個幾盞茶光景便要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