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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死無生,誰料那年竟開出了銀色的花。後來那樹便被這巷裡的百姓當做神樹,逢年過節總要朝它拜拜,掛幾張祈福紙,這條小巷也因此改了名兒。”

“妾身早就想來開開眼了,索性便改了路,一會路過時,郎君不妨也許個願。”

許是這番說辭打消了點顧長晉的疑慮,容舒話剛落,便聽他淡淡道了句“不必”,又八風不動地闔起了眼。

他這樣一副“敬鬼神而遠之”的姿態,容舒倒是不驚訝。

從前,她也是不信的。

隻如今,卻由不得她不信了。若這天地間無鬼神,又何來死而複生的她?

馬車一路暢行,晃晃悠悠駛過銀槐巷。

經過那棵老槐樹時,容舒挑開簾子,望著樹上密密麻麻飄在煦風裡的紅綢,在心底默默念著:謝這世間八方神佛,容她再活一次,這一次,她定會活得長長久久的。

因著繞了遠路,馬車足足行了一個時辰,方才抵達承安侯府。

侯夫人沈氏一大早便起來指揮著仆婦婆子灑掃備宴。

周嬤嬤是沈氏的奶嬤嬤,知曉沈氏一門心思盼著容舒歸寧,早早便派人在大門守著。

容舒的馬車還未到侯府門口,就已經有人到清蘅院傳話,說大姑娘回來了。沒一會兒,沈氏便帶著清蘅院的一眾仆婦浩浩蕩蕩往垂花門去。

容舒剛下馬車,便有仆婦上前見禮,將禮車上的福餅、喜果一擔一擔地往府裡抬。

容舒望著用金粉寫著“承安侯府”四字的匾額,徹底鬆了口氣。

果真繞路是對的,這一次,她終於順順利利回到侯府了。

一行人快步入了正門,容舒剛繞過影壁,便見一位穿著萱色半臂石榴色曳地鳳尾裙的美貌婦人立在垂花門那,正笑%e5%90%9f%e5%90%9f地望著她。

容舒頃刻間便紅了眼眶。

“阿娘。”她輕喚了聲,提起裙裾疾步走向沈氏。

沈氏笑道:“慢些,怎地嫁人了反而變毛躁了?”說著便看向顧長晉,又道:“倒是讓允直看笑話了。”

允直是顧長晉的表字。

顧長晉比容舒長兩歲,早兩月便已經及了冠。

“允直”便是是顧長晉的座師,刑部尚書陸拙親自給他取的表字,身邊親近之人皆喚他“允直”。

顧長晉上前恭敬行禮,拱手道:“見過母親。”

沈氏笑%e5%90%9f%e5%90%9f道:“無須多禮,昭昭的祖母與父親在荷安堂等著了,你們隨我來。”

荷安堂是容舒祖母住的地方,那院子在侯府東側,從抄手遊廊往東走,穿過中間一處荷塘,再行兩刻鐘便能到。

容家共有三房人。

大老爺容珺是容老太爺與發妻孫氏所生的嫡長子,娶了前太常寺少卿之女朱氏為妻。

聖人登基禦宇那年,容珺得了惡疾,不過二十有三便撒手人寰,隻留下一個尚在繈褓的兒子,也就是容家的大郎君容澤。

二老爺容璵乃姨娘所生,但自小養在容老夫人膝下,娶的是泉州知州之女鐘氏。鐘氏與容璵感情甚篤,共生了兩子一女,分彆是二郎君容鴻、三郎君容泊和三姑娘容淇。

三老爺便是容舒的父親,容老夫人的嫡親兒子,如今的承安侯容珣了。

容老夫人是容老太爺的繼室,也是孫氏的表妹。當初孫氏病重,怕未來新婦不慈,慢待兩個兒子,便將出身農家的表妹梁氏,也就是容老夫人接到太原府,安排她做了容老太爺的繼室。

容家最初不過是太原府一普通的軍戶,能從軍戶之家一躍成為公侯門第,實則是容老太爺與容舒的大伯父容珺之功。

容老太爺原是太原府代州下屬衛所的千戶,當初嘉佑帝從太原府起事,容老太爺是最早為嘉佑帝保駕護航的那群軍將。之後又舉薦大兒子容珺做嘉佑帝的馬前軍,容珺有謀有略,殺敵悍勇,為嘉佑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隻父子二人福薄,嘉佑帝登基不到半年,他們便因病亡故。後來嘉佑帝論功行賞,念及容家父子立下的社稷軍功,便封了容家為承安侯府,賜誥券,允世襲三代。

而承安侯的爵位也就此落在了從不曾建過功立過業的容珣頭上。

容珣在聖人登基前便與容舒的娘親,亦即揚州首富沈淮之女沈一珍定下了婚約。

嘉佑元年,容珣娶沈一珍為妻,次年生下嫡長女容舒。襲了承安侯的爵位後,又納了一房小妾,與之生了一子一女,亦即是四郎君容清與二姑娘容涴。

容舒進荷安堂時,裡頭已經坐滿了人。除了在外任職的二伯父以及在國子監做監生的堂兄容澤,各房的人都在。

容老夫人坐在上首,身邊坐著二姑娘容涴與三姑娘容淇。兩個孫女一個溫雅可人,一個天真爛漫,正彩衣娛親地說著逗趣的話兒,直把老夫人哄得捧腹。

然而容舒一進門,堂內的歡聲笑語登時一靜。容老夫人瞥了容舒與沈氏一眼,臉上的笑意淡了淡。

容舒上前給老夫人規規矩矩地行禮。

“孫女給祖母請安。”

容老夫人端詳她一眼,頷首道:“嫁人後倒是沉穩些了。”

又看向同她一起見禮的顧長晉,語氣淡淡道:“這丫頭在侯府被她娘慣壞了,性子嬌,氣性大,你多擔待。”

老夫人一番話聽著似乎在敲打顧長晉,實則容舒知曉,大抵是祖母又對阿娘不滿了,這才話裡話外夾槍帶棍。

容老夫人嫡親的孫輩實際上隻有容舒、容涴和容清,可容舒在容老夫人跟前自小就不得寵。

容舒出生在中元節,因著八字與容老夫人相克,四歲便被送離了侯府,因而祖孫二人的感情十分淡薄。

但今日到底是她的回門日,孫女攜孫女婿歸寧,便是再不得寵,該給的麵子情還是應當給的。

容老夫人這一番作態,委實不是一個誥命夫人該有的涵養。

但老夫人拎不清輕重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容舒早已習慣,也不惱,挽著麵色難看的沈氏,笑笑著同旁的長輩行禮。

直到走到承恩侯跟前時,唇角的笑意才淡了些。

“女兒見過父親。”她斂裾行禮,修長白膩的脖頸微微低下,姿態瞧著是恭敬的。

承恩侯輕輕頷首,用一副說教的口%e5%90%bb道:“你母親一早便盼著你回來,今兒便在清蘅院多陪陪你母親。”

容舒恭聲應是。

承安侯背手望著已經嫁做人婦的長女,嘴唇動了動,有意想說些什麼。可父女二人隔閡已久,一時竟無言。

頓了頓,他轉眸看向立在一邊的顧長晉,道:“二郎、三郎與四郎昨兒念叨了一日要請你指導課業,你若是無事,便隨我去書房,給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指點一二。”

承安侯這嶽丈大人的架子擺得異常足,容舒神色一頓,下意識望向顧長晉。

第七章

十八歲便蟾宮折桂,顧長晉自然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

可這位的脾性容舒是知曉的,私底下可不是個喜歡給小屁孩兒指點學問的人。

二郎還好,已經十四歲了,在書院進學了六年,勉強能言之有物。

但三郎、四郎一個隻有五歲,一個隻有四歲,頂破天也隻能搖頭晃腦念幾句酸詩……

顧長晉心裡作何想,旁人自是絲毫看不出。

隻見他麵色平靜地拱手作揖,道了聲好。大約是察覺到容舒的目光,直起身後便側頭看她。

容舒笑笑,十分客氣道:“有勞郎君了。”①思①兔①網①

話剛落下,兩個穿著織金錦袍、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孩兒便邁著小步子,來到容舒麵前,學著方才顧長晉的模樣,給容舒拱手作揖,脆聲道:“大姐姐。”

正是三郎容泊、四郎容清。

兩小娃虎頭虎腦的,跟個鐵憨憨似的。本就稚氣未脫,卻偏要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作著個不倫不類的揖,頗有些逗趣。

容舒與府裡一眾兄弟姐妹皆是交情泛泛淡如水,唯獨和眼前這倆小豆丁以及在國子監進學的大堂哥容澤親近些。

於是轉了轉手中的團扇,柔聲笑道:“一會去書房,記得要認真聽顧,大姐夫的話,知道麼?”

三郎、四郎齊聲應是,旋即便轉身,想如法炮製同大姐夫作個好看的揖。

結果眼睛對上顧長晉黑沉冷淡的眼,大抵是被凍到了,手頓在半空,聲音兒也卡在喉嚨,還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地往後退了半步。

小孩兒最是知道哪個大人喜歡自己,哪個不喜歡。

這狀元郎不喜歡小孩兒,連三郎、四郎都感覺到了。

容舒一時失笑,拿團扇一左一右敲了敲小家夥們的頭,溫聲道:“大姐夫頭一回來家裡,還不知曉怎麼去書房,你們給他帶個路,可好?”

一句話便解了三郎、四郎的困窘,還維護了小孩兒的小小自尊。

語氣亦是自在輕快的,與往常那恭敬又疏離的容大姑娘有些不一樣。

顧長晉掀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挪開了眼。

三郎到底年長些,鼓了鼓氣便挺起%e8%83%b8膛道:“大姐夫隨我來,三叔的書房我去過好幾趟,今兒保證不迷路。”

四郎也道:“如果三哥迷路了也不怕,還有四郎在,四郎不會迷路。”

顧長晉唇角幾不可見地抽了下,頓了頓,道了聲“有勞”,便隨著兩個小娃出了荷安堂。

他們離去後,容舒也不願在荷安堂多呆,同容老夫人告了禮,挽著沈氏的手離開了荷安堂。

母女二人一走,三姑娘容淇便壓低聲音同容涴道:“大姐姐的夫君生得真好看。”

容淇今年才十一歲,說話間帶了些天真的神態。

容涴瞥了瞥她,搖頭道:“長得再好看又有何用?嫁人可不止是看皮相。”

當初容舒要嫁顧長晉,容老夫人與承恩侯根本就不同意,一方麵是門不當戶不對,另一方麵則是這位嘉佑一十八年的狀元郎才剛折桂就得罪了朝中不少勳貴高官。

容老夫人擔心與顧家結親會給承安侯府招來麻煩,極力反對這門親事。

原以為這門親事定然不成,哪知平時不大管事的沈氏去了趟荷安堂後,竟生生讓容老夫人改了口。

容涴不知曉嫡母究竟是耍了什麼手段,但容舒嫁顧長晉,對她來說是好事。

容淇似懂非懂,望了儀態高雅的容涴一眼,羨慕道:“說起來,還是二姐的親事最好!”

容涴去歲及笄便與翰林院大學士蔣臻之子蔣盛霖定了親,明年開春便會嫁入蔣家。

蔣氏一族乃簪纓門第、鐘鼎人家,在上京素有清貴之名。蔣大學士雖是五品翰林,可容淇聽她娘說了,蔣大學士馬上便會到禮部任左侍郎,那可是實打實的三品大員。

蔣盛霖是蔣臻的嫡長子,又是嘉佑一十五年的二甲登科進士,日後前程自是一片康莊大道。當初看中蔣盛霖的人家不少,其中就有戶部左侍郎一家,左侍郎夫人特地請了德高望重的英國公府老封君給自家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