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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整日整日地待在房間裡,離開床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是離開土壤的花朵,以可怕的速度衰弱下來。

她沒再化妝了,不塗口紅的時候嘴唇白的像紙,頭發一點點的掉,臉上唯一一點的頰肉都瘦凹了進去,整個人像具從墳地裡死死爬出來的骷髏。

林端依舊像從前的每一天一樣,在呂一念的窗戶前曬著兩人的衣服,咬著指頭去菜市場買菜,被同樣的菜農以同樣的招數坑,而後喜滋滋地提著兩三個小袋子回來,珍惜地交給呂一念,然後拿兩雙筷子,坐在角落裡臟兮兮的小飯桌上等候。

直到那同樣的一天,他走動的時候,腿腳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

林端拿起來一看,是小小的藥瓶子,裡頭空空如也,他翻過來看了看後頭密密麻麻的字,林端識字不多,翻來覆去的看,看不懂。

他莫名有些%e8%83%b8悶,蹲下去翻找了片刻,找到一張被撕的七零八碎的醫院單子,費力拚湊了半天,看清楚那幾個字的瞬間,他連心臟都在顫唞。

“……啊,我以為你找不到的。”呂一念穿著油煙熏黑的圍裙,站在門口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頭一次對著林端露出個帶著輕鬆意味的微笑:“來,吃飯吧。”

林端蹲在地上,手裡攥著那團稀爛的紙,怔怔看了他片刻,眼淚馬上滾了下來。

“彆哭啊。”呂一念有些無奈:“你該知道的吧。”

他陪不了林端多久的。

林端無聲地流著眼淚,他哭的時候像個孩子,眉毛皺著,臉哭成了一團,抽噎著喘氣。

呂一念沒有去拉他,隻是靜靜站著,看著林端緊閉的淚眼,內心竟產生了一種無言的寬慰。

你看,他這麼一個一無是處的人,竟然還是有人需要的。

門外突然響起了動靜,像是幾個人匆匆忙忙進來了似的,還帶著地下室房東大嬸罵罵咧咧的聲音:“真晦氣……要死就出去死,都臭了,誰不要做生意的啊。”

林端睜著朦朧的眼睛,勉力看向門外,黑洞洞的走廊中,兩個男人抬著一卷破爛的被子往外走去,對門女孩子長期以來布滿苦痛的臉被蓋住了大半,留下一隻半睜的眼,蒼白的身子%e8%a3%b8露在昏暗的光線中,那條布滿青紫淤痕的腿軟垂著,與地麵摩攃出了血,毫無尊嚴地在林端的眼前恍惚一掠而過。

那雙紅色的、斷了跟的高跟鞋還擺在她打開的門外,似乎在等著誰。

林端的神情變得有些茫然,茫然裹挾著憤怒和悲哀,讓他暫時成為了一具空殼,他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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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副導演有些憂心,“這樣下去不行啊。”

周銳低聲應:“我當然知道啊……”

他倆賊溜溜的眼神同時轉到汪望那頭去,歎了口氣。

周銳對他的表現還是很驚喜,而且汪望拍完這場之後的反應也不是特彆劇烈,眼淚該收就收了,還十分正常地跟大家打了招呼,結果半個小時後,就變成現在這副死樣子了。

他的眼圈還哭的腫腫的,上頭蓋悶悶著道具組人員心疼給他的消腫冰袋,生無可戀地癱在椅子上,垂著頭,半天都不說話,安靜的像個蘑菇。

要知道,誰像蘑菇都可以,汪望不可以像蘑菇!他平時精力可是旺盛到八條哈士奇都玩不過的啊!

周銳在副導演的手肘捅腰子中率先上了:“那個,汪望啊……”

“導演。”汪望抬頭看著天花板,悶悶的:“我想睡覺。”

周銳憋了半天的勇氣全沒了:“……好,好,你睡哈。”

他沒法子了,連忙搬了救兵過來,金妮滿臉問號地被推到汪望旁邊,問:“咋了小汪?”汪望不敢不回答他,就是繼續悶悶道:“沒呢。”

汪望本來就是條有上頓沒下頓的流浪狗,狗媽媽狗爸爸連影都沒見著,更彆說什麼兄弟姐妹了,況且和他在一起的大部分都是妖怪,身體個個健康的要命,平時常常紮堆嘲笑人類體質差,自己想生點病都生不了,於是汪望其實對死亡沒什麼具體概念的。

雖然隻是假的,但是看到女孩子毫無生機地被抬出去的樣子,汪望突然覺得很難過。

他多愁善感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腰更疼了。

金妮多了解他啊,一看汪望抬哪邊腿就知道他是要拉屎還是撒尿,頓時呼嚕起他毛刺刺的寸頭腦袋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汪望消沉了好久,身上又不舒服,晚上回家的時候還是垂著頭的。

他回家的時候,秦舍破天見的沒有在沙發上等他,而是躺在被窩裡哼哼唧唧的。

汪望:“……雖然我很想問你怎麼了,但是為什麼要躺在我的床上?”

秦舍在汪望的被窩裡拱來拱去的,閉著眼睛撒嬌:“難受。”

“啊?”妖怪和人類不大一樣,基本上沒生什麼病的,但汪望為了保險,還是伸手去摸秦舍的額頭:“好冰啊。”

秦舍不拱被子了,秦舍改拱汪望,拱來拱去扭來扭去的,汪望被他纏的受不了:“你乾什麼呀今天?”

秦舍把下巴搭在他的頸窩裡,八爪魚似的纏上去了,坐在汪望的懷裡頭,有些委屈地蜷著身子:“不舒服。”

“……”汪望有些猶疑:“要不然我帶你去事務組看看?”

他話剛說完,就自己搖了搖頭。現在都淩晨一點多了,哪能打擾彆人啊。

秦舍估計也是不太想去的,又扭著鑽進了被窩裡,還不忘扯著汪望的手,意思就是要他一起躺進來。

汪望原本覺得不大好,但猶豫了片刻,還是遵從本心,呲溜一聲鑽進去了。

今天心情不好……

偶爾一次沒關係的!

第四十六章 汪汪汪汪汪汪!

第二天早上起來, 秦舍還是那副病歪歪的樣子,但卻出乎意料的很有精神, 一大早就要起來跟汪望對戲:“就快到我的戲份了。”

汪望有些無語:“你那些鏡頭就隻有手出鏡……”

“要很認真。”秦舍拿指頭戳他:“來嘛。”

汪望:“……”

害!他也不是沒拒絕過, 實在沒辦法才……

於是汪望就愉快地和秦舍對起戲來了。

說是對戲那麼嚴肅,彆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倆絕對可以說是在嬉戲。原劇本是這樣寫的:

“男人一隻手輕鬆【鉗住】了林端的下巴, 用兩根手指【強行】掰開了他的嘴, 撫上了林端的麵孔,【重重】拍了拍, 而後【狠狠】抓住了他短刺的頭發。”

再一看, 秦舍現在在乾嘛, 用兩根指頭捏著汪望的下巴, 然後可勁兒伸出手摸他臉, 摸他嘴巴, 簡直像個變態一樣, 那叫一個清風拂麵啊, 都不肯下手太重,頭發那是絕對不抓的,生怕汪望哪裡疼了。

汪望:“……”

“你乾什麼呢?”汪望被抓著臉鼓著嘴巴咕咕唧唧:“你要按照劇本來的呀!”

秦舍見汪望有點生氣了, 戀戀不舍地把爪子收了回來, 臨走前還不忘捏捏汪望的嘴唇,一捏給捏成了鴨鴨嘴, 紅紅的撅著,他看著就是覺得特彆高興。

汪望終於逃離了他的魔爪,剛想說些什麼, 低頭一看,身子突然僵硬了。

秦舍睜著炯炯的大眼,十分體貼:“怎麼了?”

“……”汪望突然“啪”的一聲把劇本丟了,然後猛地站起身,一臉惶恐地衝進衛生間裡了,活像個小炮彈。

秦舍在外頭等啊等,汪望還是沒有出來。

秦舍輕輕敲了敲被反鎖的門,慢吞吞叫:“汪望。”

汪望不理他,他繼續叫:“汪望。”

汪望還是不理他,秦舍開始了,他又開始了:“汪望汪望汪望汪望汪望——”

“啊真是的!!!”汪望從衛生間裡傳出來的聲音帶著破天見的暴躁:“不要叫我!!!”

秦舍:“……”◢思◢兔◢在◢線◢閱◢讀◢

O︿O哼!

由於今早發生的不愉快事件(汪望單方麵認為),所以汪望一天都持續釋放著低氣壓,整隻狗看上去仿佛烏雲罩頂,就連周銳跟他說話都迷迷瞪瞪的。

周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啪啪啪拿劇本敲他的腦殼:“你昨晚乾什麼去了?!”

副導演在一旁拉著,周澤良翹著二郎腿,隱晦地投來帶著“我就知道這家夥”含義的視線,一旁飾演鄒凱的演員盧鑫鑫興衝衝地湊了過來,張口就叫:“汪哥!”他是電影學院的在讀生,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二歲,但是看著就是不像二十二歲的樣子,像是三十二歲,叫起汪望哥來那是一個得心應手,外人看起來總覺得有種微妙的倒錯感:“……”

汪望還是喜歡盧鑫鑫的,鄒凱和林端的對手戲很多,他什麼也不懂,比自己還笨呢,需要教的。

盧鑫鑫還是個彎彎人,從骨子裡繼承來的敢說,導演氣呼呼走了之後,他湊過來跟汪望擠眉弄眼:“汪哥,我昨晚聽了你的八卦,你真和那個秦舍住在一起啊?你倆同居啦?結婚了嗎?”

汪望:“……”

哪有聽了彆人的八卦到正主麵前來求證的啊!!!

而且怎麼就到結婚這個程度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就結婚!!!

汪望毫不客氣地皺眉,趕他:“才沒有。”

“彆說厚,我看了他的照片,真的長的好好看,那種高冷禁欲的feel!”盧鑫鑫捧著手道:“本人肯定比照片還好看吧……”

汪望真的很想大聲吐槽:

秦舍這四個字裡頭就占了高,其他簡直三不沾好嗎!

“盧鑫鑫,你也彆杵那侃大山了!”周銳隔著老遠叫喚:“你在拍殺青戲呢!現在還在這晃悠,趕緊給我去換衣服!!”

盧鑫鑫站起身來,對汪望做了個鬼臉,溜進化妝間去了。

今天要拍攝的是鄒凱的死亡戲份,雖然汪望發覺好像劇本後程死的人真是一個接一個,但是每次拍這種戲份還是覺得身心俱疲。

對門的女孩子死後,她的那間小小的房間被房東重新雇人打掃了一遍,粉刷了牆,隨後很快又住進來一個新的租戶,是個剛被釋放出獄的搶劫犯,每次看著林端的眼神都讓他有些害怕。

台球廳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了,有些時候小張哥會讓林端去送些東西,東西不重,用布裹的嚴嚴實實,想必價值很高,林端每一次都小心翼翼用手捂著,送到收主手上才肯放心。

但鄒凱卻三番五次在提醒他,讓他快些逃離……

周銳問汪望:“你清醒點沒?”

汪望點點頭:“不好意思!”

“行,那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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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楊梅死後,呂一念和林端之間的話就變少了許多。

對門的女孩子叫楊梅,是派出所的人說的。林端在她少少的遺物裡看見了一張身份證,上頭青澀的女孩對著鏡頭微笑,他算了算年份,今年才十七歲。

本該是花兒肆意綻放的年齡,她卻在這裡永遠的凋謝了。

林端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他的笑容變少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時時刻刻帶著惶恐的悲哀。

呂一念的病他是知道的。之前在工地的時候,有個工人的老婆得了癌症,發現的時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