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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一墨 仙氣吊命 4286 字 6個月前

一會兒他就緩緩停了下來,迅速從蕭韞懷中抽身,遠遠坐到一邊,頭也扭到一邊。

“眼睛哭腫沒?”蕭韞看出他的彆扭,也不強迫人把頭轉過來,隻淡淡問了這麼一句。

“才沒有。”段書錦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眼圈,發覺這樣蕭韞看不見之後,就仰頭把眼睛露給蕭韞看。

眸光從段書錦泛紅的眼睛和鼻尖滑過,蕭韞輕笑一聲:“哭包。”

段書錦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蕭韞會這樣說自己,又忿忿不平地把頭埋回去,不再搭理人。

馬車內安靜了許久,車夫忍住內心的寒意,終於敢弱弱出聲詢問:“世子,我們回侯府還是去哪?”

“去皇宮。”同蕭韞閒聊的快意因這句話煙消雲散,段書錦神色冷下來,聲音也像凝了一層冰霜。

車夫並不敢跟看起來就神神叨叨,好像中邪的段書錦辯駁,直接聽了他的話,把馬車往宮城駛。

他隻是個下人,不敢置喙主人家,段書錦能不能在夜裡進皇宮,那是他需要操心的事,無須他這個下人多言。

宮門有宵禁,車夫把馬車駛到皇宮的時候,高大威嚴的宮門已經關閉,直接把段書錦的馬車攔在外麵。

段書錦走下馬車,側頭吩咐車夫:“你等在這,若是半個時辰後我沒從宮裡出來,你就自行回府,不用管我。”

說完,段書錦在蕭韞的陪同下,上前去扣宮門的角門。

拉著銅環敲了數下後,一個提燈籠的侍衛打開角門,凶巴巴質問:“什麼人?不想活了嗎,敢深夜扣宮門。”

昏黃的燈籠光映在段書錦的臉龐,侍衛眯了眯眼,仔細辨認,忽然覺得段書錦很眼熟。

沒等他認出自己,段書錦便先自報名號:“陛下親命監國段書錦,求見陛下,煩大人通報一聲。”

段書錦摘下腰間象征世子身份的白玉佩,遞到侍衛手中。

“世子,使不得使不得。”侍衛趕緊把玉佩推回去。

若來的人是個小官,身份微賤,侍衛或許就收了這玉佩。但來的人是近日風聲正盛的段世子,陛下親命的監國大人,侍衛便覺得手中這塊價值不菲的玉佩變得燙手起來,隨時都能叫他丟了身家性命。

段世子如今有權有勢,精於謀算,連昔日的宋丞相和戶部宋侍郎都能拉下馬,想整治他這個貪財的侍衛豈不是小事一樁。

況且世子得皇上看重,將來前程必定更加如花似錦,他若是能賣他一個人情,豈不是多了保障。

稍一猶豫後,侍衛心中便有了裁決,不過他也沒把話說得太滿:“世子放心,我這就找人替你通報,不過皇上會不會讓你進宮,那就是聖意了。”

“勞煩。”段書錦把玉佩攥在手中,點頭衝侍衛致謝。

段書錦神色看起來並不擔憂,似乎料到昭明帝會召見他,侍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中更加佩服。

不愧是皇上親封的監國,連聖意都可以揣測。

段書錦這一趟果然沒等多久,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侍衛便領著禦前伺候的司禮太監匆匆趕來。

“哎呦,段世子,您怎麼夜裡來宮裡了?”司禮太監滿臉恭迎地笑著,尖著嗓子說話。

司禮太監是個人精,不動聲色把段書錦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注意到了他眼中的血絲,身上較淩亂的衣襟,似乎是出了什麼急事。

“不過正好,皇上正念叨著你呢,你就來了。你與皇上果真心意相通。”司禮太監笑著把話圓了過去,並未追究段書錦深夜闖宮門的罪責,“世子,這邊請,皇上現在在養心殿,我領你過去。”

養心殿燭光滿堂,亮得像是白日,不過殿中似乎靜謐,似乎沒有人在。

司禮太監悄聲推開門讓段書錦進去,隨後自己躬身退出去,關上了門。

一同留在殿外的,還有無人能看見的蕭韞。

蕭韞可以陪段書錦踏足任何地方,卻唯獨不想靠近皇宮。

高大的宮牆和殿宇會勾起他不想回憶的臟穢事,激起他的殺意,所以還是讓段書錦獨自進去才好。

*

“書錦,到朕這來。”

走進殿中,內殿內忽然傳來昭明帝景仁聲音。

段書錦尋聲走進去,看在景仁正端坐在案台前,用朱筆批改奏折。有帝勤勉至此,這是燕朝的幸事。

算起來,他進宮的次數雖然寥寥,卻每次都能撞見景仁勵精圖治的場景,怪不得如今燕朝的百姓都稱當今陛下是個明君。

“愣著做什麼,坐。今夜殿中隻有你我二人,不用講那些虛禮。”

段書錦還在走神,景仁就先放下朱筆,把折子擱到一邊。

“說吧,你夜間進宮找朕,又所謂何事?”景仁笑著開口,同段書錦說話的態度像極了尋常人家的長輩。

“臣為東大營的元昭將軍而來。”

“他怎麼了?”景仁顯然對元昭印象深刻,段書錦一提,他就立刻想了起來。

“他是個難得的將才,可惜當年林玄泉莽撞,中了敵人奸計,害他折了雙腿。”

“朕記得他有情有義,為了不讓林玄泉過多自責,還隱瞞了一條腿的傷勢。你怎麼突然提到他?”

“臣奉命去東大營巡查的時候,發現軍營中一人十分熟悉,一番探查下來,臣發現他正是十年前隱退的元昭將軍。”段書錦果真向他同元昭承諾的那樣,把事情一五一十稟來,沒有隱瞞。

“他肯放下心防,重回軍營效力,這是好事。”景仁敏銳察覺到段書錦還有彆的話要說,先端起參茶喝了口壓驚。

“錯就錯在元昭沒有放下心事,不是以自己的身份回來的,而是化名趙渠,用軍師的身份待在營中。”

“他沒放下過去,接受自己,自然會做下一些錯事。”

“說來聽聽。”昭明帝的聲音已經沉下去。

“臣查到元昭將軍縱容麾下的兵士擾亂軍紀,從沒有好好操練過。至於另一條腿,那是他自己生生砸斷的。”

第五十章 臣想分府

“捏造身份,擾亂軍紀,還敢騙我朝的致仕金,他元昭好大的膽子!”景仁怒而拍桌,眼睛瞪大,%e8%83%b8膛起伏,“林玄泉、薛塵霜等人都是死的嗎,這都沒發現,還是他們在刻意包庇?”

段書錦埋頭不言,景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氣得抬手把整盞參茶喝完。

“書錦認為,朕該如何處理這件事?罰,還是念在他們功績的份上放過?”景仁放下茶盞,有意考驗段書錦。

“臣認為該罰,但罰也應罰對人,罰對方法。元昭將軍重情重義,既戍國,又守家,奈何元家一家子就是吸血的血蛭,不知珍惜感恩,他們看重的始終是元昭將軍帶給元家的榮耀,元昭將軍腿斷隱退軍營後,他們竟乾出五百兩銀子將他賣人的荒唐事。”

“至於林將軍和薛將軍,雖都包庇元昭將軍,但是非之心仍在,沒讓元昭將軍釀下大錯。元昭將軍多得的那份致仕金,是林將軍添的錢,元昭將軍麾下訓的,都是新征入伍的將士,沒有動東大營的精銳兵將。”

“不如就罰東大營上下將士半月軍餉,林將軍和薛將軍兩月,然後罰元昭將軍戴罪立功,三月內將他麾下的將士訓出來,能上戰場殺敵。”

“至於元家眾人,如此踩高捧低,看不起戍邊衛國後因傷隱退的將士,不如抄了他們的家,將人弄去軍營照料傷員,日夜派人監守,終身不得離開。”

說到最後,段書錦聲音才徹底冷了下去,心中藏著對元家人的諸多不喜。

“不愧是朕欽點的人,始終公正持禮。當初派你去軍營,是朕冤枉你了。”景仁長長歎了一口氣,心中心痛不已。⊙思⊙兔⊙在⊙線⊙閱⊙讀⊙

他對段書錦心有虧欠,也寄予厚望,如同看待自己的半個孩子。但終究是國重於家,厚望重於虧欠。

他可以給段書錦無限的榮寵,高官厚位,同時不讓他牽扯到朝堂的漩渦之中,隻做朝臣歆羨而無任何之憂的清官。

但他更希望段書錦身擔重任,成為推進文武官融合的最大希望。

“皇上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吧。臣爹娘輩的事,臣無權說原諒,也無權置喙。但臣願意成為皇上手中的一把刀,此生絕無怨言。”段書錦仿佛懂了景仁的未儘之意,走到殿中央,以頭貼地跪下。

景仁當初給段成玉和謝安賜婚,也是抱著讓文武臣子融合的心思,卻忽視了兩人的意思,因此釀下悲劇,讓他娘謝安鬱鬱而終,讓他外祖父悲急攻心而去。

一代才女,一代忠臣,終殞命皇權之下。

昭明帝並非沒有錯,但這件錯事,同他登基以來便勤政愛民,勵精圖治的賢君之舉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

一個人的功績太多,便足以蓋過他乾過的一兩件糊塗事。燕朝的百姓需要昭明帝,所以段成玉和段書錦隻能壓下心中的那些怨恨,甘心奉國。

“書錦,你後背怎麼回事?”景仁聲音張皇失措,還帶著一絲震怒。

因為段書錦這恭敬跪拜的姿勢,身坐高台的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後背的傷勢。

青色的衣衫上暈出一團黑紅的印記,血跡看起來不多,但觸目驚心。景仁再一回想起段書錦深夜造訪皇宮的舉措,想起他有些蒼白的麵頰和失去血色的唇瓣,當即心疼起來。

“誰乾的!”景仁重重拍桌,親自走下高台,想要把段書錦從地上扶起來。

段書錦卻保持跪拜的姿勢不動,認真沉聲道:“臣的後背,便是臣進宮的第二個目的。”

“你隻管直言,朕自會答應你的。”景仁語氣堅定認真,仿佛段書錦提出再大逆不道的要求,他都會答應他。

“臣想分府。”

這話落下,內殿滿堂寂靜,隻剩下燭火劈裡啪啦燃燒的聲音。而昭明帝也緩緩收回扶住段書錦雙臂的手,在他身側站直,眸色幾經翻湧,顯得意味不明。

“書錦,你想分府,那是你們宣平侯府的事,理當由段成玉向朕請奏,而不是你來求朕。”

“天子貿然插手臣子之事,豈非給人留下口舌,供人猜疑。”

景仁眼神猶豫。

段成玉是手握兵權,威名赫赫的侯爺,民間早有傳聞說他對段成玉不滿,怕他功高蓋主,要褫奪他手中的兵權,他若真的下令命段書錦和段成玉分府,豈不是間接坐實了這個傳聞。

可段書錦沒有求過他什麼,唯獨今天這一次。骨頭硬的人,向他折了脊低了頭,那便是真的挺不住了。

“臣父段成玉沒有分府的想法,是臣有。皇上應該知道臣在宣平侯府過的是什麼日子,也因明白有皇上您賜婚的糾葛在,他不會真心對臣。”

“臣如今已然看開,什麼都不求,隻想分府自立。”

段書錦語氣誠懇,頭貼緊地麵,態度恭敬,擺足了祈求的姿態。

他賭景仁對他心存愧疚,賭他會答應他這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