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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一墨 仙氣吊命 4311 字 6個月前

趙渠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時,段書錦已經飛快點起銀子。他來來回回點了數遍,得出的數目都是萬兩。

一個東大營的小小軍師,不出名,也無功勞加身,更沒有顯赫的家世,竟然真的在一天內拿出了萬兩銀子。

何況致仕金的冊子寫得清清楚楚,近十年來,能到萬兩銀子補償的,隻有當初跟隨林玄泉征戰南北,抗擊蠻人,有怒龍之稱的常勝將軍元昭。

趙渠就是元昭,元昭就是趙渠。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原來趙渠一名,是這個意思。

昔日叱吒風雲,意氣風發的將軍,如今成了東大營不知姓名的軍師,拖著殘廢的雙腿,坐在活椅之上,度過餘生。

明明曾經能打漂亮的勝仗,訓練出無數精兵,如今卻指揮不了軍陣,還親自踐踏嚴明的軍紀,麻木觀世,任由手底下的將士散漫,甚至做出在軍營賭博的事。

怪不得林玄泉雖脾氣火爆,人人懼他三分,卻願意聽趙渠的話。

怪不得薛塵霜與趙渠並無齟齬,卻次次在軍中給他擺臉色。

段書錦越想越心驚,越想越不能接受。他忽而覺得頭暈腦脹,眼前發昏,用手撐著桌子才不至於倒下去。

“元昭將軍!”顫唞著薄唇,段書錦低聲喊出這個稱呼。

趙渠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時,先是一愣,隨後收斂所有露出破綻的神色,裝出不耐的樣子:“段世子,我不過是一個小小軍師,入東大營時,元昭將軍早就返鄉了。我真不知道他的事。你若是實在好奇,就去問薛塵霜將軍,就彆拿我取趣了。”

“萬兩銀子已經給世子籌備好了,希望世子信守承諾,放我和麾下將士一馬。”

趙渠生怕段書錦反駁打斷他,於是用最快的速度說完這些話,推著活椅就要離開營帳,好似段書錦是什麼洪水猛獸。

不知是太急還是太過慌張的緣故,趙渠推著活椅轉身忽然打了滑,側翻在地,兩條殘廢的腿狠狠砸向地麵,剛好被活椅壓住。

段書錦一急,當即就要去扶人,卻看到了趙渠向這邊看過來的,瞪大十分大、好似要吃人的眼睛。

下意識頓住了腳步,段書錦不外靠近。

威懾住他後,趙渠才收回視線,咬緊牙關,伸手把活椅推開擺好。

活椅並不重,對曾經是將軍的元昭而言,不是難事。真的難的是,他要在沒有任何人的幫助,拖著兩條殘廢的腿,撐上輪椅。

手緊緊抓著扶手,元昭用力得手背青筋虯起,五官扭曲,臉色漲得通紅,汗珠成串落下。

一次次嘗識,一次次抱著不能讓段書錦看他笑話的念頭,元昭終於狼狽地把自己弄上活椅,逃似的就要離開這個地方。

“元昭將軍,我早晚會讓你親口承認你身份的。”

望著他的背影,段書錦定定出聲。

他並非偏要看人笑話,戲弄人心的小人,他隻是替元昭感到可悲。

一個人越是拚命否定曾經,就越證明他沒有放下,始終行屍走肉,活在那場噩夢裡。

第四十三章 人不如牲畜

“蕭大哥,我們走。”目視著元昭走出營帳,段書錦轉頭就牽住蕭韞的衣袖,目露幾分求人的意味。

“去哪?”蕭韞聲音一如既往的穩重,但細聽之下,他語氣裡帶了絲冰冷。

蕭韞猜到了段書錦要做什麼,他要去細查元昭的過往,從而解開元昭的心結,再或許他的目的還要再君子一點,那就是為元昭求一個公道。

明明那麼怕來到東大營,那麼畏懼林玄泉,他還要去為林玄泉曾經的部下奔走賣命。

他永遠不記得自己受過的苦,身前落下的傷痕,永遠捧著純真的稚子心對待所有人。

怎麼會這麼傻,這麼看不透。

蕭韞蹙緊了眉,整個人又氣又惱又心疼,恨不得把段書錦揉進自己血肉裡,從此一體,讓他再不看世間紛紛擾擾。

“去元昭將軍的家。我記得他家離上京不遠,一兩日就可返回。”段書錦不覺得自己將要做的事有錯,因而也沒有察覺到蕭韞的異樣,笑著同他說話。

“我可以依你。但你能保證知曉元昭的往事後,不會心生憐憫,為了減免他的罪責,在昭明帝麵前為他下跪求情?”蕭韞一針見血。

“擾亂軍紀,縱容將士在軍中胡鬨是罪。改名換姓,重回東大營,糊弄世人愚弄天子,也是罪。樁樁件件,等到進宮麵聖時,我都會如實稟告,至於如何裁度,那是陛下的事。”

段書錦說得坦蕩,仿佛當初為程如墨四處奔走,替他澄清罪責而吃儘苦頭的人,不是他。

“聽你的,我陪你去。”蕭韞在心中歎了口氣,鬆口同意段書錦的請求。

段書錦就是這個性格,固執得如同一塊頑石,偏要用一己之身,挽世間困苦。

他不會改,也不願改,蕭韞便隻能要求自己如參天大樹,始終供他依傍。

“這麼多銀兩,說給我就給我了,也不怕因漏財引來禍患。”段書錦轉頭看著桌上的包袱發愁,他伸手試圖把包袱抱起來,卻被手中的重量壓得一個踉蹌,不禁戲謔一笑,“我還是把這些錢存在錢莊裡,讓錢莊老板改日把折子給元昭將軍送來。這麼多銀子,我可護不住。”

“你就不怕元昭生疑?”蕭韞出聲打斷。

倒不是他想給段書錦潑冷水,而是元昭就是倔強擰巴的人,把自尊看得比什麼都重。明明段書錦都當著他麵戳穿他身份了,他還可笑地否認。

他向段書錦獻上萬兩銀子,不就是希望他不插手他的事嗎。若是讓他發現段書錦沒有留下這萬兩銀子,他必定會猜到段書錦還是要插手他的事,跑出來處處阻攔。

清明的瘋子永遠是最難纏的。

“還是蕭大哥想得周到。我這就遞書給錢莊,把我存的銀子取一萬兩出來。這樣我不會落下受賄的汙名,又能暫時騙住元昭將軍。”段書錦粲然一笑,瞬間有了主意。

蕭韞臉色卻一瞬間古怪起來,眸色翻湧,意味不明道:“宣平侯府的人一貫苛待你,不會給你這麼多錢。你攢下的那麼多錢財,都是怎麼來的?”

“寫策論賺的。我雖沒錢,那些世家公子可是富得流油。他們再看不慣我,手中的錢還不是流到我手上。”說這話的段書錦神氣極了,眼神和神色是止不住的得意。

身為鬼魂之身,並無一絲私財的蕭韞蹙眉,按下這個話頭,並不接話。

蕭韞和段書錦駕車趕到元昭出生之地時,已是一日傍晚。

段書錦穿戴華貴,麵容純良無害,笑意似和煦春風。

他在街上拉人問話時,大多數人並不吝嗇分享自己知道的秘事,講給他聽,因此很快段書錦就打聽到了元昭的家在何處。

順著旁人指的方向走來,一座氣派至極的府邸遠遠映入眼簾。

這府邸雕梁畫棟,占地極大,門前放著兩座石獅子,正門塗著耀眼的紅漆,並不比上京中那些宅子差多少。

段書錦壓下心頭的異樣,上前去扣門。幾聲響過後,一個穿著灰色粗布服,小廝打扮的人走了出來。

“你找誰?”小廝上下打量段書錦,對他這個生人的態度並不好,甚至稱得上惡劣。

“我找府邸的掌權人元昭,勞煩你通報一聲。”段書錦不動聲色試探。

果然他這話一出,小廝就變了臉色,認定他是來找茬的人,一邊關門,一邊罵罵咧咧唾罵:

“滾滾滾,哪裡來的瘋子。什麼元昭,我們元府可沒有這個人。府中主事的,分明是元焱老爺。跑來攀親戚又不打聽清楚名字,你這種人我見多了。”

小廝的話無疑佐證了段書錦的猜想——元昭家中親眷關係並不好。

想來也是,若是親眷能成為元昭的倚靠,他也不會拖著兩條殘廢的腿重新回到東大營,哪怕為此忍受曾經同袍的憐憫,也不願回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段書錦並不清楚元昭親眷有多少,他隻知道元家幾口人,隻有元昭一個聲名顯赫,是天生的將才,其餘儘是泛泛之輩。

所以眼前氣派的府邸完全可能是元昭用一生軍功拚來的。他靠在戰場上拚死廝殺,換來了家中親眷的富貴生活,可是當他成為殘廢落魄之時,這些元家親眷並沒有顧念血緣之情。

想到這些,段書錦便改了態度,神色變得冷淡,冷冰冰看著小廝,眉宇儘是倨傲。

“我是上京來的。你隻管去通知元焱,看他究竟是見我還是不見我。”

這番話成功把小廝唬到,他停下關門的舉動,從門縫中狐疑地打量段書錦。

段書錦穿著華服,腰間懸著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一看就價值不菲。

見他身姿挺拔,無論是周身氣質還是長相,都像是上京水土養出來的貴人後,小廝果斷換上笑臉,諂%e5%aa%9a道:“貴人請進府,我這就去通報老爺,勞你等候了。”

段書錦並不應聲,做足了趾高氣揚的姿態,他越是如此,元府上下的人才越看重他。

在偏廳等候一會兒,先前給段書錦引路的小廝就一臉諂%e5%aa%9a衝進來,衝他躬身道:“貴人,我們老爺來了。”

隨著通報落下,一個身量高大,體態稍胖,穿著玄色華服的人便走了進來。

元焱一進偏廳,目光就繞著段書錦打量,似乎在判斷段書錦是否真的是貴人,值得巴結討好。

段書錦不緊不慢地喝茶,任他打量,實則心中的厭煩又多了一分。

元焱和元昭隻在眉目上有點像,至於剩下的脾性則是迥然不同。

元昭昔日貴為將軍,就算如今落魄了,身上依舊有一種清風朗潤的氣度,並不會讓人覺得生厭,反而想要誠心結交。

反觀元焱,大腹便便,滿身市儈氣,狗眼看人低的態度讓人不喜。

似乎是確定了段書錦的身份,元焱瞬間擠在段書錦身旁的桌椅坐下,熱切和他攀談:“不知貴人尊姓大名?”

“你隻需知道我姓段就夠了。”段書錦態度冷淡,連名字都不肯報。

元焱卻並不覺得自己被輕視了,笑容反而更加殷勤。

姓段。

上京姓段的王侯,隻有宣平侯段成玉。眼前這位公子看起來如此年輕,脾性大得像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想必就是宣平侯的愛子段遠青。

想不到元昭那個殘廢從東大營退軍後,又扒上了段成玉這棵大樹,真是給他們元家爭光。

元焱無不得意地想著,幾乎把元昭的光耀攬在自己身上。

“貴人喝茶。貴人從上京來我元府,可是有要事?”

元焱語氣透著殷切和期待,段書錦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麼。

存了刁難人的心思,段書錦故意把話說得含糊不清:“沒什麼。不過是聽他提了一句望郡的親眷。我這有三千兩……”

元焱完全沒有意識到不對勁,下意識認為段書錦這三千兩是要留給他們元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