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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一墨 仙氣吊命 4313 字 6個月前

不可能透過門看出去。

很快他便索然無味收回了視線,一雙黑漆的眸子緊緊盯著段書錦,像是要把他這個人看透。

“問你話呢,裝什麼啞巴?”蕭韞輕嗤一聲。

段書錦瞬間回神,抿了抿唇,磕絆道:“謄……謄寫書卷去了。”

“騙鬼呢。”蕭韞冷哼。

堂堂宣平侯嫡長子,一不缺吃的二不缺穿的,怎麼可能來謄書。

“真……真的。你看過我寫的字,還誇過我寫得好,竹裡館老板就看上我的字了。侯府的人不讓我看閒書,我就來書坊一邊抄書一邊看。”

段書錦說得可憐巴巴,不時眨一眨眼睛,一雙眸子顯得水潤晶亮,十分澄澈,似在表明他不會說謊一樣。

但看起來純良的人,往往是最會說謊的。對於段書錦說的話,蕭韞是一個字都不信。

見段書錦遮遮掩掩,蕭韞也知道從他這打探不到什麼,索性就不問了。

“出來很久了,再不回去,你那些所謂的親人該起疑了。”蕭韞垂眸睨了段書錦一眼,率先走在前麵,往竹裡館外走去。

段書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蒙混過去,他下意識鬆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竹裡館偏門依舊寂靜,根本沒有人來,段書錦摘下幕籬重新掛在偏門上,這才跟來時一樣繞著路,掩人耳目地回去。

今日和蕭韞來來回回的交鋒試探太過費神,段書錦身心都有些疲乏,沒怎麼注意四周。

他並沒有注意到一街之隔的地方,有個臉頰青青紫紫,穿著黑色衣袍,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正擰眉看著他。

男人神色陰沉,咬牙切齒低念段書錦的名字,卻因為牽扯到身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麵色扭曲。

段書錦若是在的話,定然會發現男人十分眼熟,正是多次登門侯府的林良弼。

把段書錦推下水之後,林良弼徹底得罪了宣平侯府,被灰溜溜從侯府趕走。因為抱丟了侯府這棵大樹,他一回去就挨了他爹一頓毒打,險些下不來床。

林良弼眯了眯眼,看向段書錦走出來的竹裡館書坊,忍不住冷嗤一聲。

竹裡館是上京最大的書坊,非才氣滿身的人不得入。

段書錦出生世代武將之家的宣平侯府,卻隻愛舞文弄墨已然是一個笑話。如今他一個隻會寫狗屁文章的人,竟也敢裝作有才之人進入竹裡館,豈不更是令人笑話。

林良弼眸色微沉,報複的心思陡然生起。

一想到段書錦這個上京最大的笑柄又被人提出來嘲笑辱罵,釘死在恥辱柱上,林良弼心中就生起一陣快意。

第九章 書坊秘聞

子時剛到,侯府卻早已漆黑一片,除了人們偶爾的囈語外,再無彆的動靜。

蕭韞就是這時從血棺裡飄出來的,他先是進了段書錦的房間,看見床榻上弓著背,縮成小小一團睡覺的段書錦。

皎潔的月光從軒窗射進來,照在睡容安靜沉穩的段書錦臉上。

他本就生得俊秀的五官在月光映照下,多了一絲嫻靜的美好。

那卷翹的長睫如羽扇般,遮住狡黠靈動的眸子,帶著淡薄血色的薄唇輕啟,正隨著呼吸小幅度張合,像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孩子。

蕭韞本來是進來瞧他有沒有熟睡的,誰知竟看得有些移不開眼了。

他無波無瀾的眸子忽然起了風浪,眸色暗沉了兩分,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最後是蕭韞強迫自己移開眼,才有機會從段書錦房中走出去的。

他一出來房間,就往侯府正門方向走。

夜間緊閉著的侯府大門根本攔不住蕭韞,他沒有阻礙地從門中間穿過,走到了外麵的街巷。

街巷上倒不是很黑,零星幾戶人間的屋簷還掛著未熄的燈籠,但正是這昏黃的微光,讓上京的夜顯得冷清。

街上沒有任何人行走,隻有一個世人看不見的惡鬼在疾步行走。燈籠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像是有什麼急事一樣,一刻也沒停下來過。

很快蕭韞便到了段書錦白天帶他來過的竹裡館書坊。

蕭韞站在竹裡館正門前,抬眸看上方掛著的牌匾,把刻寫得龍飛鳳舞的“竹裡館”三個大字收入眼中。

他有預感,段書錦拚命掩藏的事,他今晚或許就能弄得一清二楚。

抱著這番念頭,蕭韞穿進了竹裡館,來到二樓的雅閣。

白天時段書錦以為他走了,實則他隻是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他注意到段書錦在雅閣中待了兩個時辰,出來時他無意識甩了甩手腕,似乎手腕十分酸疼。

他還注意到,段書錦被他攥住的手上,殘留著一兩滴墨跡。

一切似乎真如段書錦說的那樣,他隻是來竹裡館抄書而已,但蕭韞偏偏不信這個邪。

蕭韞穿門進了雅閣,一眼就看清了雅閣的景象。

在他身前的,是兩張相隔不遠的案台,案台擺著整整齊齊的筆墨,並沒有異樣。

案台兩側是比人高的書架,蕭韞走過去看了看,上麵堆的都是一些藏書。

整個雅閣看起來正常極了,蕭韞卻宛如逮到什麼把柄一樣,唇角露出一個%e8%83%b8有成竹的笑意。

段書錦說他是來謄抄書的,如今他卻沒看見謄抄的紙張一眼。若說是書坊的人把紙張收起來了,那就更說不過去了,畢竟謄抄的書卷又不珍貴,隨意擺在案台上才符合常理。

書坊的人越是要藏段書錦的東西,就越是證明其中有古怪。

蕭韞不在意表麵的假象,開始在雅閣四處走動起來,他不知看到了什麼缺漏,徑直往案台旁邊的書架走,穿過書架進了一間密室中。

蕭韞挑了挑眉,心道:果然如此。

左右打量片刻,蕭韞發現密室彆有洞天。

這密室打通了隔壁的廂房,竟然比整間雅閣還大。

密室中的景象十分混亂,數十張案台擺在房中, 每一張案台上都放著筆、墨、紙、硯。

這些筆上還沾著墨跡,而硯台中的墨卻已經用乾,白淨的宣紙更是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蕭韞走過去看了看,發現紙上寫的都是策論。每份策論的內容雖然不同,但都是圍繞“邊疆蠻患”來寫的。

每份策論都神思飛揚,對朝廷好的行軍之策大肆褒獎,對腐朽的治軍之策一貶再貶。隔著這些字,做策論的人的才思便再也掩藏不住,讓人無端心生敬佩。

蕭韞沒猜錯的話,這些策論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個不知名的人一連做了數份策論,交由書坊,書坊再命人抄寫策論,好賣出去,做著書販子的行徑。至於賣給誰,就更好猜了。

任何一個朝代都不乏酒囊飯袋之徒,明明腹無點墨,又無帶兵打仗的好本事,卻偏偏要博一個好名聲,於是便開始找替武替考。

他所處的那個朝代便是這樣亡的——昏君當道,舞弊之事屢禁不止,朝廷滿是食君之祿卻不乾忠君之事的蛀蟲,麵對朝廷的內憂外患,無一人可出謀劃策。

少有的幾個正直耿介的忠臣,卻被謠言所迫,奸邪小人所害,無一善終。

重新想到那遺忘已久的血海深仇,蕭韞一雙眼睛燒得赤紅,他神色暴戾,周身都是冰冷的殺意。

死之前所受的傷再次崩裂,血跡不停從他身上滑落,汩汩往下滴落。

蕭韞一拳砸向案台,他明明用了十足的力道,卻沒有任何效果,手直接從案台中間穿了過去。⊙思⊙兔⊙在⊙線⊙閱⊙讀⊙

他現在已不是人身,活著時尚且被人所害,背負血海深仇。死了之後就更沒用了。

蕭韞來書坊這一趟耽擱了太多時間,當他陰沉著臉轉身離開書坊時,天色已經快亮了。

他並不像話本子中的惡鬼那樣,會懼怕天光。他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大方遊走在街上。

此時,要忙農活的人家已經陸續醒來,街上也漸漸有了百姓的身影。他們臉上洋溢著平常卻幸福的笑,一路搭腔說話,熱鬨得不行。

這熱鬨注定感染不了慘死多年的蕭韞,他於人群中穿行,身旁沒有一人,孤寂且落寞。

蕭韞回到侯府時,段書錦還沒醒,他安安分分縮在錦被裡,嫻靜的神色幾乎叫人想不出他這樣的人,竟也有違逆的一麵。

蕭韞在床榻前坐下來,衣衫上滾落的血珠很快把錦被染得血紅,他本人卻像沒注意到一樣,視線放在段書錦身上沒有移開過。

經過昨晚那一夜,他已經猜到了段書錦拚命掩藏的秘密是什麼。因為發現了段書錦不露於人的那一麵,他一顆心思緒複雜,既有壯闊昂揚的興奮,也有被欺騙的絲絲惱怒……

因著這些情緒,蕭韞心臟徹底燃了起來,漲得快要炸開。

此時此刻,蕭韞終於不把段書錦當有趣的玩物看了。

他想,段書錦應該是一份驚喜,不,他就是一份驚喜。

一份老天恩賜於他的,獨屬他一個人的驚喜。

蕭韞心緒難平,引起他這些變化的段書錦卻並不知道這些,當他眼皮子顫了顫,毫無防備睜開惺忪的眸子時,神色高深莫測的蕭韞瞬間就撞入他眼簾。

隻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蕭韞還隻是盯著他手看,謀算著如何把他手砍下來。

這次蕭韞卻是懶得再掩飾,直接盯上了他這個人,看上了他這條小命。

段書錦僵硬地躺在床上,思緒下意識就空了,他滿心喪氣,哭喪著想:這個惡鬼果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段書錦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是,他再提起蕭韞時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的害怕驚懼。

“蕭……蕭大哥,我最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吧,你為什麼非要坐在床頭嚇我呢?”段書錦小聲控訴,一邊說一邊扯過錦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半張臉。

段書錦的控訴並無道理,任何一個人在看到床頭坐著一個滿身殺意,身體不停往下流血的惡鬼都會害怕。

蕭韞自然猜到段書錦又一次亂想他了,他卻沒有開口解釋的打算,反而就勢而上,居高臨下看著段書錦,緩緩敲打有事瞞著他的人。

“我昨晚去夜探了一趟竹裡館書坊……”

蕭韞剛說完這句話,段書錦臉色就白了,他僵硬無比地躺著不敢動,晶亮的眸子含著水光,有些害怕地看著他。

蕭韞假裝沒看到他可憐的神色,畢竟有些太聰明的狐狸如果不敲打敲打,就會得寸進尺,繼續乾出有事欺瞞主人的事。

“我在竹裡館找到一本話本子還挺有趣的。話本子裡,一個淪為笑柄,被嘲草包的人,背地裡居然是才氣滿身的大文儒。”蕭韞說著,意有所指地勾了勾唇,反問道,“你覺得這個話本子如何?”

段書錦沒說話。

他一顆心已經沉到穀底去了,臉上的血色刹那間褪儘,段書錦甚至都顧不上怕蕭韞這件事,直接掀了被子,愣愣地盯著他看。

“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