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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陣風兒輕輕吹過,吹進種蘇心裡,吹走她心中最後一點猶豫與迷茫。

“沒怎麼。”種蘇搖了搖頭,邁步,一步步走向李妄。

李妄卻沒有繼續前行,仍舊停在原地,凝視著種蘇,“你剛剛想說什麼。”

回想種蘇方才神色,李妄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什麼。心中忽然心念一動。

李妄當然不可能完全遺忘那些往事,但確實已不在意,今日種蘇的話語更令他真正釋然。隻是,眼下的氣氛,種蘇的眼神,令李妄忽然之間起了一點他念。

為達到目的,偶爾使一點小手段並不為過。

“其實,”李妄麵不改色,眼神微斂,開口道,“偶爾想起往事,還是有些難過。”

不料這話卻驀然引的種蘇笑起來。

“哦是嗎?”種蘇笑道,也一本正經道,“往事不可追,過去皆已過去,還請陛下不要沉湎過往。”

她語氣輕快,笑容裡帶著股雲開天闊,疏然明朗之意。

李妄心中一動,再次意識到了什麼,倏然間,情不自禁握了握手掌。

“你是不是還有話要說?”李妄沉聲道,目光一直在種蘇麵上。

種蘇一旦想通,便找回了一貫的灑脫自然,她看著李妄勾唇一笑,卻未說話。

那笑容輕鬆愉悅,仿佛浸染了如水的月光,又蘊含著一抹淺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嬌羞。

“說實話。不要欺君,”李妄深深看著種蘇,嗓音略略帶著些許蠱惑,“阿蘇。”

種蘇又笑起來,始終微笑的看著李妄。

她說:“唔,是有話想對陛下說,不過,”她頓了頓,盈盈笑著,“唔,恐怕得換種方式。”種蘇食指彎曲,輕揉了下鼻尖,又坦誠,又仿佛有點不好意思。

種蘇回到家中,又吃了點東西,洗過澡,坐在房中煮茶喝。

“今天有什麼好事?公子很開心啊。”桑桑說。

“不告訴你。快去睡。”種蘇笑道。

打發了桑桑去歇下,種蘇自己卻睡不著,宵禁的鼓聲早已敲過,外頭街上已都閉店收攤,晚歸的行人匆匆往家趕,坊內也漸漸趨於平靜。

一天就要這麼過去了。

種蘇喝了杯茶,走來走去,實在睡不著,估摸了下時間,乾脆換了身衣服出來。

“我出去一趟。”

“現在?”桑桑驚訝不已。

“嗯。”

“什麼事兒啊這麼急,明天去不行嗎?”

“有點急,”種蘇噙著笑,道,“你不必去了,陸清純陪我走一趟,快去快回。”

陸清純牽了後院馬車,一路疾馳,前往種蘇要去的地方。

“乾什麼去?”路上已有夜間的巡城軍,正換班,立刻喝道,“馬上宵禁,趕緊回家去。”

“一點急事,辦完便回。”種蘇人未下車,亮出官牌,道,“不會誤了時辰。”

巡城軍見是官場中人,眼下還未及正式宵禁時刻,便放了行,隻催促她務必弄快一點,否則過了時候,哪怕是官員,也不能通融。

“是。多謝。”

陸清純急催馬兒,街頭幾乎已無人,一片空曠,馬兒通行無阻,以疾風般的速度到達目的地。

種蘇掀開車簾,跳下車。

眼前是熟悉的地方。

君緣閣。

此時君緣閣店門已關閉,它門口的桌椅,筆墨紙硯皆已收進店中,唯餘牆壁上掛著一隻小木箱,以備關店後有人來投信。

事實上東市乃熱鬨之地,君緣閣每每營業至很晚,直到快宵禁時方結束,是以這小木箱的作用並不大,隻偶有人投之。

種蘇快步上前,從袖中摸出信箋,打開小木箱,木箱裡頭空空如也,種蘇將信箋小心的放進去,再輕輕關上門。

信封背麵另貼了小紙條,附上收寄方的名諱或地址,明日店中夥計自會根據情況送達或通知人來取。

種蘇在小木箱前駐足片刻,忍不住輕輕笑起來,那笑容溫柔而甜蜜。

過了會兒,她轉身離去。

種蘇剛剛離開,另一輛馬車忽然出現在店門口,嘚嘚嘚,馬蹄聲急,顯然也一路疾馳而來。

車簾掀開,現出李妄英俊的麵容。

譚笑笑停好馬車,正要上前,卻被李妄止住,他下得車來,自己大步走向君緣閣。

李妄站在君緣閣門口,目光鎖定那小木箱。

他伸出手,修長手指輕輕拉開木箱小門,裡頭躺著一封信。

李妄的呼吸靜了一瞬。

熟悉的信封與字跡,熟悉的淡淡香味,李妄緩緩拆開信,薄薄的粉色信箋上,唯有兩個字——

李妄。

人生二十載,李妄看過太多信件,批閱過無數奏折公文,也博覽群書,幾乎日日與文字打交道,然而從沒有任何字眼如眼前這一葉薄紙上淺淺二字這般令人驚心動魄,心神震蕩。

月光無聲籠罩在李妄身上,長長的空曠街頭,李妄長身玉立,靜默不動,低頭凝視手中信箋,唇角勾起溫柔至極的弧度。

靜夜裡,李妄似乎聽到花開的聲音,緊接著,他聽到真正的天籟。

“李妄。”

身後,有人輕聲喚道。

第91章 你家月亮

“李妄。”

身後,有人輕聲喚道。

李妄驀然回首,看向聲音來源處,月光下,種蘇靜靜站立,唇畔帶笑,微含意外的看著她。

她仿佛從天而降,又仿佛一直在那裡。

李妄手中還拿著那信箋,他一時未說話,兩人相對而立,彼此凝視,月光如水般流淌,天地萬籟俱寂。

片刻後,李妄邁步,朝種蘇走去,站在種蘇麵前。

“嗯。”李妄開口,卻隻有這一個字。

兩人隔的很近,種蘇自然聽清了,簡單的一個字,卻令她耳尖驀地的發熱發燙,頭一回不大自然的移開目光,瞥向一旁。

李妄的眼神卻始終在她麵孔上,微微垂眸,能夠看見種蘇纖長細密的睫毛輕閃,猶如暗夜裡蝴蝶飛舞。

“你怎麼來了?”種蘇摸了摸鼻尖,低聲道,“我以為你明日才會看見。”

“來碰碰運氣。”李妄也低聲。

其實不難猜測,宮中時種蘇曾說“要換種方式”,李妄稍稍一想,便能想到兩人從前有過的交流方式,隻讓種蘇沒有想到的是,李妄居然會今夜親自前來取信。

“你又為何還在這裡?”李妄問。放好信,她理應離開了。

“我剛走不遠,聽見馬蹄聲,就回來看看……”種蘇並不確定,隻是聽見馬蹄聲,想著或許萬一是李妄,沒有想到,真的是。

種蘇抬眸,兩人再次四目相對,都笑了起來。

“喂,你們是誰,乾什麼?怎麼還在街頭,馬上宵禁,限你們……”

有巡城軍發現了種蘇與李妄,遠遠的喊道,要過來警告,忽然出現一個侍衛,攔住他們,說了幾句話,又出示了件什麼東西,巡城軍們馬上躬身低頭,速速退開。

“夜深了,先送你回去。”

種蘇想了想,沒有拒絕,上了李妄的馬車。譚笑笑待兩人坐好,放下車簾,在馬車左邊角上掛了個小木牌,陸清純驅車跟在後頭,一路再不曾遇到任何巡城軍,通行無阻。

李妄的馬車外形看起來樸實低調,裡頭卻十分講究,淡淡清香縈繞,內|壁角落處鑲嵌了顆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光華流轉,仿佛月亮照了進來。

夜晚的長安街道原來如此靜,唯有馬兒的蹄聲與車軲轆聲。

種蘇與李妄靜靜坐著,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安靜而微妙的氛圍在車中緩緩流淌。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

種蘇感覺到灼熱而專注的目光,忍了忍,忍不住抬眸,與那目光相接。

在這封閉而有限的車廂內,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放大,甚至被放到一個極致。

兩人目光相碰,馬上各自移開,卻意識到這樣似乎不對,繼而又馬上看了回來,再次相視……

種蘇倏然笑了起來,她倒罷了,李妄竟也會如此,這實在太過美妙而有趣。

種蘇的心情很好很好,看得出來,李妄的心情也很好很好,萬籟俱寂,月色如水,夏日的靜夜晚風裡飄來花香,種蘇聞見這花香,也聽到不知誰的心跳。

噗通噗通,怦怦怦怦,仿佛穿越千山萬水,翻山越嶺,終於抵達安放之處。

“熱嗎?”李妄開口道,嗓音不易察覺的微緊。

“不熱。”種蘇輕聲回答,唇舌微微乾澀,“陛下熱嗎?”

“嗯?”李妄注視種蘇麵容,眉角微挑。

種蘇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笑道:“暫且平日裡還是稱呼陛下吧,叫名字實在有點奇怪——時改不了口。”

李妄顯然不滿意,但如今已得到最想要的,其他的可以不急一時,李妄沒有再強求,點點頭,說:“好。”又說:“來日方長。”

時間仿佛被拉長,很慢很慢,然而又好似被縮短,不知不覺居然就已到家。

馬車停下,種蘇與李妄下得車來。

“陛下回去吧。”種蘇站在門口,與李妄告彆。

雖然不擔心李妄回宮,但畢竟已是宵禁時刻,還是早早回去更妥。

“嗯。”李妄點點頭,腳下卻分毫未動。

馬車就在他身後,譚笑笑低著頭,眼觀鼻鼻關心,當自己是棵樹。

種蘇想要轉身,卻不知為何,雙腿仿佛不聽使喚。當真是……

從前偶然見到相戀之人分彆時一步三回頭,甚至揮淚;還有從前父親去外地收賬時,母親送了三裡再三裡,恨不能跟著去……那時雖感動,卻不能完全理解,有這麼依依不舍麼,又不是再也見不到。

如今方知這其中滋味。

種蘇隻覺有些後悔,便該明日白天寄出信件,這樣起碼也能多幾個時辰,起碼能再說會兒話。

“你先進去。”李妄示意。

“哦。”種蘇知道必須得進去了,便轉身,慢慢走了進去。

“那,明天見。”種蘇說。

“明天見。”李妄說。

院門緩緩合上,種蘇在門後靜站了會兒,聽見外頭傳來些許聲響,想來李妄已上車,便離開門口,回到房中。

桑桑已經睡了,陸清純也徑直回房躺下,四周一片寂靜,主街上再無人影,坊內還有零星燈火未滅,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這算應下,算在一起了吧。

種蘇躺在床上,捂住心口,心口仍怦怦跳動如擂鼓,摸摸臉頰,亦不正常的發熱。

竟就這樣應下了。

我喜歡他嗎?種蘇曾有些不確定,或者說,有些搞不清楚。種蘇的確很在意李妄,可這種在意究竟是什麼樣的“情”,足夠至“兩情相悅”中的程度嗎?

從前多關注於“苟命”,如今回想,有時難以分清其中情愫,直至今日見到先帝,看著李妄被詛咒謾罵,心中再度湧起某些情緒。

忽然之間明白,那並非同情,李妄並不需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