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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進了晏疏的手掌,陰冷的氣息順著血液迅速向全身蔓延——王鹿的目標隻是之中就隻有一個,便是離宿仙尊的軀體。

王鹿故意爆體本也沒覺得能真的帶走晏塵歸的命,他的目的是重創,在晏塵歸身心俱疲無力反擊之際反客為主占據他的身體。

他覺得他與晏塵歸之間差的就隻有軀殼,明明都入得化境,明明修為並沒有差那麼多,既然晏塵歸可以如此,不管中間蕭亓做了什麼努力,隻要他將晏塵歸取而代之,那這往後的日子不還是他王鹿的?

若是隨便換個人,便是從前的管奚他們都很可能就此著了王鹿的道,隻可惜麵前的是晏塵歸。

小黑在晏疏手上隻停頓了片刻就被一掌捏碎,腥甜發臭的味道與一般穢玡殊無二致。

晏疏原本按部就班即將布滿身體的鮮血突然凝滯不動,很快逆流而上,順著那小黑的壓印向外流淌,落地之前化成黑色蝴蝶,又在紛飛前散成嫋嫋黑煙。

晏疏的反應不可為不快,他原本以為自己不至於被這點事情所影響,可就在最後一點黑色流淌出去時,他腦海裡赫然想起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話音帶笑,以勝利者的姿態說:“晏塵歸,說到底還是你輸了。”

晏疏隻做一愣,又很快回神,跟著輕笑一聲:“這麼快就下定論了?不如說說我哪裡輸了?”

“這還用說嗎?你當知道我的目的從來都是你,而如今你還是落到了我的手裡,讓我看看……咦?你這身體倒是古怪,怎麼感覺……少了根骨?你……?!”王鹿一驚,雖看不見表情,晏疏卻還是在他的聲音裡看見了驚慌,“你這副身體怎麼回事,如此身體怎能活著,你如何活著?!”

晏疏仰頭看向上空便是沒有斷指也還在盤旋的怨靈。

“是啊,如何也不應該活著,不單單是我,你也是。”

“你,你,你故意的!”王鹿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似乎品名掙紮著想從這幅軀殼裡出來,可進來容易出去難。

“倒也不是故意的,走到現在每一步我其實都是被動,包括這仙門布下的陣,也包括你對我的執著,我本不想參與這後世其中,隻是——”晏疏依舊仰著頭。

因果想報裡不隻有冤魂的怨念,還有世道因果業障,此番後續起因是王鹿的貪,發展是蕭亓的執念,貫穿始末的是晏疏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甘。

因晏疏也不甘就此亡故從而留下了珠串,因為蕭亓的執念撿到了珠串,因為王鹿的貪婪利用了這一切,一係列讓後世數不清的人化成了穢玡,鑄成了現在的果。

事已至此,總要有所了解。

大風忽起,電閃雷鳴下竟然將歸遠山得山石係數掀翻開來,埋藏在其中百年的枯骨猝不及防地大白天下,因仙門壓製而不得散儘的魂靈們呼嘯著衝破雲端。

太陽和天空同時成了暗紅色,大雪述說著數不儘的冤屈,王鹿還在晏疏的身體裡掙紮著,原本以為的侵占一下子成了牢籠。

他看著天空的冤魂聚集,甚至好像能看見他們猙獰不甘的麵孔。驚恐達到頂峰,王鹿尖銳地喊道:“晏塵歸,你當那些人不恨你嗎?我承認之後這百年裡確實有不少怨,可跟百年前比簡直是鳳毛麟角!你將百年前的舊賬翻了出來,那些怨鬼有多少是衝著我,有多少恨不得將你剝皮抽筋,晏塵歸你不怕嗎?山外還有人等你你忘了嗎?!”

頭頂響起尖銳的叫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刺耳,晏疏從始至終一言不發,似乎對這一切不在乎,他早就接受死亡的事實,也不懼怕再來一次。

他不怕,王鹿怕。

尤其是王鹿感覺到晏疏渾身沒有生出一點抵抗的意思,就更怕了,可他好不容易才進了這幅軀殼,還沒有接下來動作,如何甘心離開?

頭頂濃雲翻湧遮天蔽日,血日不在天色也徹底暗了下來,風聲嗚咽,是怨靈的不甘和鎮壓了包年的怨念,他們圍繞著念叨著,似乎在喊著什麼人的名字,又好像在述說著自己的過去,知道其中一個人喊出了一個尊號,王鹿終於忍不住了——

“仙尊……離宿仙尊……”霧氣忽然繞到了晏疏身旁,越來越多將他繞在中間,“……竟然是仙尊啊……”

那聲音過於縹緲,似乎來自百年之前,落在耳朵裡空嘮嘮的讓人膽寒。

聲音越來越密集,想確認又有些不敢置信,終於,一道黑氣自晏疏身後升起,很輕很淡幾乎看不見,卻在冒頭的瞬間被晏疏反手抓住。

“你看你還是這麼膽小,一點都不禁嚇,如此膽量如何能大事?”不管周遭越來越大的風暴,晏疏看著手中的掙紮,“過了太多煙火氣,你竟然都這麼淡了,即便我不出手,想來你也堅持不了多久。”

話音方落,手中藍光乍起,更趨近於白光。周圍魂靈驚叫著散開,晏疏手中的黑氣在拚命掙紮。斷指忽而異動,因王鹿而死的亡魂們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爆衝而下。

王鹿自知逃脫不得,最後的最後終於想起了自己也是化境仙尊,有自己的尊嚴,他聲音倏地變得嚴肅。

“我今日本就是在賭,願賭服輸我認了,不過你也沒比我好到哪去吧,內裡空虛根骨不在,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你抽了自己的根骨放到了何處?以你現在的身軀無論如何也撐不住這些冤魂,你怕我趁虛逃走,又何嘗不是將自己置身死地?我知道了,你竟是想用你我二人就此了解所有業障?!”王鹿先是一驚,緊接著又覺得現在結論如何都沒什麼意思,“罷了,去往何處都再與我無關,想來要不了多久咱們還會再次相聚,我在陰曹等你。”

在王鹿的笑聲中,亡魂們的衝擊像一場風暴,血霧翻湧,整個歸遠山都在劇烈晃動著。

爆衝之下,立於山腳的幕障如琉璃一般開始出現裂紋,這次柏明鈺提前做了準備攔在蕭亓麵前,幾番交手脫身不得,蕭亓終於忍不住,他忽而仰頭,用儘力氣衝著血霧和漫天靈蝶吼道:“晏塵歸,你因我骨而生,如何敢死!”

此言一出包括柏明鈺在內所有人皆是一驚。

今日之事起因是穢玡,更多的便是針對這位離宿仙尊。裝聾作啞也好,一葉障目也罷,他們潛意識地想將這位仙尊與穢玡關聯。

他們今日設陣一方麵是想將穢玡係數引導一處圈禁,來日再做打算,另一方麵也想看看這位仙尊是不是真的與穢玡有牽扯,隻是不想畢翊仙尊竟然先一步受到偷襲,如此行動就變成了誅滅。大多數人並不清楚如何誅滅,憑著平淵的林霍說有準備倉促而行。

說到底離宿仙尊與穢玡有沒有牽扯並不重要,他們甚至私心覺得今日結果大抵與百年前一樣,隻是他們有所準備才沒有傷及自己人,而困在其中的仙尊則有著一個與百年前一樣的結局。

仙門是自私的,他們忌憚著離宿仙尊,又希望靠著他來解決麻煩,最後不得不靠“離宿仙尊其實靠穢玡重生故而不當留存於世”來自我安慰,甚至覺得仙尊若是再救世人博得名聲,才能挽回他“成為穢玡”的罪孽,他們靠著這一點讓自己好受些,他們並不是刻意針對這位為了天下的仙尊,隻是因為穢玡。

而如今,最後一層遮羞布不見了。

不是穢玡,而是身旁的這個人,他用自己來活了一個人卻被你們這些仙門猜忌陷害。

在眾人的震驚中,突然一道身影憑空而生,與半空中飄然而下,出現在蕭亓的麵前。

蕭亓眼前一黑,一隻冰冷的手捂在了他的眼睛上,來人輕笑道:“果然。”

那手冰涼,帶著熟悉的霜雪味,笑聲也是熟悉的。

蕭亓想拿掉那隻手,想說點什麼,他嘴唇微張,卻在這時猝不及防地感受到柔軟與冰涼,覆於唇瓣之上。

是的,猝不及防。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那麼多人麵前,熟悉的陌生的說不上多少雙眼睛集中在這邊,可惜蕭亓什麼都看不見,他瞪大雙眼卻還是陷在一片漆黑中,隻能聽見自己吵鬨不已的心跳聲。

他不敢動,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還在寒峰之上,做著毫無章法的夢,大概也隻有夢裡才會有如此荒誕之事。

蕭亓隱隱聽見那個人戲謔的笑聲,聽見對方討賬:“臭小子瞞不住了吧?”

可一切都是臆想,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兩個人就這樣輕輕觸碰著,直到那個力道逐漸變輕,蕭亓突然好像猜到了什麼,卻又不願意麵對,眼底酸澀,聲音也晦澀:“你先前於我說,等你回來要許我個願望,如今是不作數了嗎?”

可惜這句話沒能得到回應。

第148章

蕭亓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百年前,也是在這樣紛亂的場景裡,在數不儘的屍體中去尋找熟悉的身影,隻可惜這次甚至連珠串都未曾找見。

什麼都沒有。

幕障不知何時破了,數不清的穢玡莫名與仙門在廝殺到一起,而那些蹲伏在後排的“百姓”在屏障破裂的瞬間突然暴起,竟是從前來許願後得以病愈的人們,這世間本就沒有靈丹妙藥讓人起死回生,不過是彆的東西所驅使。

血浪衝擊著在場的所有人,仙門被衝的毫無防備,他們以為自己會是坐收利益的漁翁,不曾想偷雞不成蝕把米。

好在仙門中人雖有私心,卻也是不敢波及附近百姓,尤其撫寧鎮靠得最近,如此仙門不得不使出十二分的力氣,隻是多年養尊處優讓他們力不從心,在此次意外中損失慘重。

而這,便是離宿仙尊留給仙門的禮。

鬨劇延續了幾日,期間蕭亓幾次與柏明鈺打照麵,柏明鈺欲言又止的樣子讓蕭亓看得心煩,最後柏明鈺終於將憋著的話說出口。

他告訴蕭亓,離宿從來都不是個軟柿子,他能讓仙門算計,自然也就能算計仙門,也是仙門活該遭遇這些,算不得離宿頭上。

自然算不到晏疏頭上,那些人究竟懷揣著什麼樣的心思或許他們自己都沒搞清楚,到底是害怕多一個仙尊來動搖如今仙門日漸穩固的局勢,還是怕暴露他們無心修行隻為權勢的醜惡嘴臉,亦或者是對生命的渴求與懼怕,事到如今這些已經無從證實。

反倒是這穢玡的來曆卻依舊沒能得到結論,直到柏明鈺撿到了那節乾枯的斷指,在其中逼出一點魂元出來,帶著點某個人的影子,狠狠衝向距離最近的弟子。

那弟子身著平淵弟子服,被突如其來的東西衝得一個踉蹌,脖子好像被扼住久久發不出聲,雙眼突出眼看著就要憋死,與此同時吐著三個字——

“柏明鈺。”

唯剩的三個字是他最後的遺言,緊接著尖叫著又從弟子身體裡出來衝進人群,可惜還沒衝多遠就被一隻白色的鳥含進了嘴裡。

蕭亓眼神木訥地看著這一幕,柏明鈺多餘解釋一句:“總要有個交代。”

隨即很識相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