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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突然被人捏了一下,不輕不重的力道下,劍終究攥在手裡。

身前兵刃劈頭而知,藍曲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這了,卻見一根手指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迎麵而來的劍刃。

叮的一聲,那劍像是觸碰到了石頭般猛地被彈開,而後就是漫天蝴蝶。

白雪中,泛著藍光的靈蝶不似人間物,輕輕落在眾人的頭頂。

直到這時,陷在其中的那名弟子才發現,周圍早就不止他們邳靈宮一個,混亂裡已經不知夾雜了多少人,有其他門派的,有散修,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分不清有多少是從前失蹤的人,也分不清有多少是活人,這些人似乎都收到了蠱惑隻知道殺戮,一如方才的自己。

這會兒醒過神後,人群中的弟子們內心一陣後怕,雙腿跟著開始發軟,一時站連退數步,最後撞在石頭樹木上才穩住身形。

如此眾人終於看清了局勢,也方才醒悟自己好像陷進了某種幻象中,迷了心智,忘了疲倦,腦海裡隻剩下殺戮,甚至差點死在其中。

若不是驟然出現的人將他喚醒。

驟然出現的人……

藍曲眯了眯眼睛,血紅的瞳孔慢慢恢複了點顏色,緊接著終於看清來人。

那是一個月白色的身影,手中晃動著珠串看上去很是悠閒。

他見過這個人,自然也知其身份。

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繚繞在心頭,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他知道平淵的事情,也知道關於這為仙尊的傳言。

不知從哪一刻起,飄落的雪花竟然成了紅色,點點打在這片土地上,落在人的臉上,藍曲木訥地摸著臉上的雪花,冰涼的觸?感下又膩又腥,當他再次抬頭時,赫然發現霧氣竟然也成了血色。

這一刻,藍曲突然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在他的觀念裡,這不過是再平常的巡視,隻要將既定的路線走完,他就可以帶著師弟們回去過年了。

再尋常不過的任務,怎麼就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是夢吧?是夢吧!

可臉上的黏膩和鼻尖的腥味不作假,天地間飛濺的血肉不作假,逐漸走到跟前的身影不作假。

都不作假,都不是假。

於是,藍曲眼睜睜地看著那位仙尊走到了麵前,感受著腰間法器逐漸變得滾燙。

這一刻,天地都靜了。

*

歸遠山下,濃霧之外,一眾許久未出現在眾人視野的仙門之首門齊聚一堂,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許久未動。

不知是誰第一個出聲,起初很低,後來漸漸從自己的話語裡得到了底氣,似乎在勸說其他人,也似乎在說服自己。

“事已至此,證據已經很充足了。”那人講道,“來由不明,又與鬼修不清不楚,擾亂平淵,甚至於穢玡身上發現了那人的元靈蝴蝶,如今連弟子身上的法器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穢玡的氣息。如今畢翊仙尊下落不明,我想旁的不用再多說了吧。”

他視線瞥向身後,那裡站著一個邳靈宮的弟子,正一臉陰翳死死盯著前方。

此人正是被晏疏隨手丟出來的範沽。

範沽先前的指控落到那位仙尊大神耳中還不如一陣風,彆說是回應了,他甚至都沒看清對方的身影,隻覺得渾身一輕,緊接著摔在了人堆裡。

仙門眾人見到他時的臉色十分精彩,可惜範沽研究不透這些老家夥們究竟懷揣了什麼心思,之餘邳靈宮的人將他拉到一旁。

範沽知道自己現在成了平淵掌門林霍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以證明畢翊仙尊的意外,也以此證明一切與晏塵歸有關。

他知道這樣有可能將邳靈宮推到風口浪尖,可他實在是找不到反駁的證據。

林霍見眾人表情有所鬆動,眸光一轉接著說:“我知諸位當初懷疑蘊藉仙尊,這幾年平淵發展確實不如諸位,也低調著不願意惹事,蘊藉仙尊之事上我們本著清者自清上沒有過多爭辯。不瞞各位,前些時日平淵倒塌大半,我們於石室中見到了蘊藉仙尊的屍骨,得以確定仙尊早年因傷重,早已仙逝。”

聞言眾人驚駭。

“若大家不信,待此番事情塵埃落定後可前往平淵探勘,也算是還蘊藉仙尊、還我們平淵派一個清明。”林霍眉尾顫動,看上去在強忍著情緒,聲音也跟著降低了許多,沉聲似乎要將所有的不甘都壓回肚子裡,隻為了此時的大業。

“如今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難道諸位還要不聞不問裝瞎到底嗎?我知道諸位估計著什麼,今日蒼芪不在,欺師滅祖這事他們不願意出頭,既如此,這頭不如就由我們平淵出了,也算是對得起門派內枉死的弟子們。”

人群裡忽而有人出聲附和,滿口喊得都是“大義”“天下”。

而林霍也終於拾掇好心情走到人群前,衝著眾人深鞠一躬。

即便平淵這幾年發展一般,林霍好帶也是一派之長,如今卻做出這番行為,說不動容是假的。

原本還有些猶疑的人內心不禁生出些憐憫來。

林霍將眾人表情係數歸於眼底,低眉抬眼間還有情緒失控後的向旁邊抬手。

眾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現於人前。

第145章

藍曲將閃爍不停的傳訊石用力攥在手裡,微弱的光被掌心覆蓋,片點也透露不得。

他儘量讓自己動作很隱蔽,卻還是被身旁人察覺。

“既有召喚,回去便是,跟在我身邊作甚?”

聲音輕柔,閒聊般的隨口一說,手上動作卻不見緩。

晏疏抬手清了霧瘴,期間隱隱有些聲響,雖看不清東西,但藍曲知道那些是什麼。

短暫的沉默後,藍曲將手中傳訊石揣進懷裡:“沒事,晚輩陪仙尊。”

“陪我作甚。”晏疏拇指摩挲珠串,冰涼的珠子凍紅了指尖,晏疏恍若未覺,麵容還是青年人的模樣,看上去與藍曲相差不大,話音卻是個長輩的樣子,“如今仙門管理倒是鬆懈,師門命令都可以置若罔聞了?”

林子裡隱隱有些聲響,聽上去詭異萬分。

藍曲搖了搖頭:“師門教導,修行者當以天下為己任,如今禍亂在前,豈有退卻之理。”

晏疏一臉驚訝地回頭看著身後小弟子。

對於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小弟子,晏疏心裡並沒留下多少印象,這樣的人在仙門裡多的是,無論容貌還是修為都算不得出挑,扔弟子堆裡都找不到的那種,卻能將生死名聲置之度外,隻為全了心中的道義。

珠串嘩啦作響,晏疏麵色鄭重了許多,道:“跟著我可沒多少大義可讓你全,反倒會累及名聲,你可要想好了。”

晏疏沒有解釋,藍曲卻也知道現在的情況,此片林子已經換了一副天地。山裡明明派了很多小隊前來巡視,如今他們走了這麼久卻一個活人都沒看見,反而碰見了數不清的穢玡。

懷裡的傳訊石還在發著熱,穿過皮肉將他那顆心也連帶著烤上一烤。焦慮會讓人失去理智,藍曲此時已經顧不及師門和所謂的名聲,樹立在心中的信念隱隱有崩塌之勢,他急於想證明什麼,卻又害怕一切如他所想。

看著那位飽受詬病的仙尊再次抬步向前,雪花碎在銀發了,心裡沒來由升起一股悲涼,比寒峰還要凜冽,凍得藍曲不由地一哆嗦。

藍曲最初對於這位仙尊是有戒心的,畢竟平淵派事情在前,又傳聞與穢玡有牽連,他沒有在見到這位仙尊的瞬間就拔刀相向已經是對離宿仙尊的尊敬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死而複生已經夠驚世駭俗,而這穢玡重現的時間又是如此湊巧,幾乎所有人都以為穢玡再次橫行都與眼前這位仙尊有關,包括藍曲,隻是他不過仙門中眾多弟子中的一個,想法念頭並不能決定什麼,那點猜忌大多也隻能放在心裡,所以在他親眼看著這位仙尊毫不留收地殺掉所有人向他走來時,他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

倒在地上的屍首沒多久就燃起了火,火舌%e8%88%94舐著這片天地,風都變得溫暖了,而在那風的尾巴裡,在紛飛的灰燼中,藍曲見到了黑色的蝴蝶——

與平淵派穢玡身上的一模一樣。

蝴蝶的生命似乎並沒有終結,飛舞著聚集到離宿仙尊身後,乍一看真如仙尊的元靈,然而在黑色的蝴蝶在近身前,一道藍火毫無征兆地竄起。火苗竄得老高,眨眼間又消失殆儘,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些黑色詭異的蝴蝶,而走在前麵的仙尊恍若未覺,繼續不緊不慢地前行著。

如此思想再不清也明白,黑色的蝴蝶大抵與離宿仙尊無關。

藍曲心中的悲涼莫名地淡了,一如那在彆人眼裡分外駭人,卻被仙尊輕描淡寫清掉的黑色蝴蝶。他人的看法和猜忌在仙尊那裡都無關痛癢,仙尊懶得與世人爭辯。

這樣一個能舍棄生命,拯救了山河,給了後世安穩的人,怎會在乎身後世人如何議論如何猜忌?

這一刻藍曲突然覺得世道很沒意思,連仙尊這樣修為與功德兼顧的人都不能獨善其身,像他們這種庸庸碌碌的便隻能隨波逐流嗎?

藍曲自知不是聖人,也沒有仙尊這樣寬廣的%e8%83%b8懷,任由他人猜忌怒罵也能麵不改色。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可臨到嘴邊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不知何時起周圍的風停了,霧氣似乎比之前淡了許多,模糊間能看見前方林立的樹木。

霧氣成了紋路四散,那些樹木也逐漸變得清晰,漸漸的藍曲的雙眼越瞪越大,心臟也跟著漏跳了半拍——

那些密密麻麻林立的並不是樹木,竟是人。

月白色的胳膊橫在身前,藍曲隻覺得眼睛一花,數不清的靈蝶已經出現在周圍。

離宿仙尊笑聲落了下來,也帶著最後一次警告:“你若再不離開,生死我可不負責。”

說罷靈蝶飛舞,那動作看似很慢,卻又精準地落在一個個人影上,這一刻雪變得更大了,即便霧氣見淡,卻還是被雪阻了視線。

見他不動,晏疏沒再多勸,收手繼續向前走。

藍曲的動作到底是慢了,在他反應過來要跟上去時,突然一個東西從側邊撞了過來,藍曲躲避不及直接摔倒了地上,再一抬頭就對上一張漆黑的臉。

那張臉五官模糊,如同臘般融了小半,分似人非人徒留一個人的骨架撐著身形。

藍曲提氣剛要回擊,卻發現內裡空空蕩蕩,這才恍然想起他的修為不知被什麼壓製著未能恢複,而前方一路都靠著仙尊的庇佑才得以安全至今。

如今的藍曲不過一個身體素質好一些的普通人。

他一腳踹向對方心窩,奈何那人力氣甚大,隻被踹開一點,但也足以讓藍曲從地上爬起來,不至於身處劣勢。

所幸他這邊隻有一隻穢玡,其餘藍曲隻聽見低沉的吼叫,想來是被仙尊攔住了。

拳腳相交,藍曲將這輩子學過的體術全都用在了此刻,然而對方看似蠢笨卻應對自如,低吼著將藍曲的動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