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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燮扶下意識看向一旁,仙尊那張清冷柔和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那隻是一場無甚關係的戲,索然無味又不能離場,冷豔旁觀擎等著這場戲的結束。

殷燮扶突然心中一悲,他不知道這場戲是真是假,到底是刻意謀劃還是過去的映照,可他實打實地為蕭亓難受。這樣一個冷漠的仙尊,怕是為他抽筋剝骨也是很難換的一眼注視,蕭亓沒在修行上走火入魔,卻栽在了“情”一字上,而且結局已定,一敗塗地。

冬日裡的第一場雪意外地大,不多時四下白茫茫一片,風裡的嗚咽聲更大,柏明鈺之前那句壓下怨靈的話成了兒戲,那場景愈演愈烈甚至比之前來得還要猛烈,將瘦弱的小乞丐圍在中央,想要將他撕碎吞噬卻又掙紮無能,被無形困在少年人的體內裡掙脫不得。

再後來,一絲絲黑色自蕭亓的手指遊走出,蕭亓小心翼翼地捧起淡藍色的珠子。

黑色入珠的瞬間,光芒突盛,一股清冽的氣息瞬間鋪張開來,如利刃一樣收割者周圍一切的東西,割破了蕭亓破爛的衣衫,在他神身上添了數不清的痕跡——原來他身上的傷口不隻是城裡那些人的手筆。

鮮血很快染紅了周圍的雪地,蕭亓一聲不吭默默承受著一切,直到那氣息逐漸平穩,珠子裡的黑色變淡,一點點化成了藍色,再從另一頭飄蕩而出,慢慢地落到了棺材裡。

藍色融入身軀瞬間,那件月白色的衣服上隱隱發出光芒,但又很快隱了下去。殷燮扶很努力地想看棺材裡的身影有什麼變化,可惜眼睛都快瞪瞎了依舊什麼都沒看見,那一點點光猶如沉海之石,激不起一點浪花。

季景同忽而道:“若是此法當真能恢複肉身,想來也要夜以繼日地做上幾十甚至上百年,且不說需要持之以恒的心,就這傷人的過程,沒幾條命也是做不到。”

季景同不是個多話的人,他說此番不過是受到觸動,也為蕭亓不平,這點殷燮扶明白,一旁的仙尊不可能不懂。

下麵的少年昨晚的一切後先是扶著棺材僵硬著身子等了許久,之後慢慢吞吞地拉回棺材蓋將其虛掩,昨晚一切後整個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嗚咽聲未止,甚至更吵了,興奮地想要趁著少年氣虛力竭之際奪回主動權。

就在他們聚成一團衝向少年之際,突然一道光將少年護在了其中。

晏疏站在蕭亓前麵,與先前柏明鈺動作一致,甚至連表情都幾乎一樣,淡漠的看著這個屬於過去的還在努力救自己的少年。

“對一個死人做這些,先不說他根本不知道,你做的這些不過是無用功,徒損耗自己的壽元,彆執著了,走罷。”

第136章

仙尊的聲音不含任何感情,可少年的身體卻不知為何顫了顫,不似先前麵對柏明鈺的那種

嘲諷和堅定,瘦小的身體艱難地翻個身,瞪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驟然出現的人。

“你怎麼又來了,你怎麼出現在這裡。”

晏疏:“來看你犯蠢,阻止你接著犯蠢。”

蕭亓扯著嘴角看上去是想笑,但因為實在沒力氣,這個笑容化成了抽[dòng]的嘴角,他又緩了緩才繼續說:“我自知不配,不配觸碰,不配貪念,也不配去和天地諸神佛爭搶,他或許大道得成列為仙班,也可能入了輪回尋一個平淡安適的下輩子,不管怎麼樣都比麵對這個肮臟的世道和我要強,可是我就是放不下,不甘心。”

“如何不甘心,他可曾對不起你?”

“對不起?”蕭亓搖了搖頭,頭頂的雪花被搖落了不少,但又很快添回數片,雜亂的頭發這會兒順了許多,他的臉上終於有了熟悉的影子。

“他怎麼會對不起我,他不曾對不起任何人,是天下人對不起他,是我……”

說到這蕭亓的胳膊慢慢蓋到了眼睛上,“是我的妄念害了他,若不是我,他說不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仙尊,應該受萬人敬仰,受天下人愛戴,而不應該躺在屍山中,又差點被胡亂埋在泥土下。”

“生死有命,世間萬物皆如此,從出生起,人也好物也罷,死亡是必然,為天下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成就一番名聲,不比默默無聞之人要強?”

“強在哪裡?人都死了,再多的稱讚又如何?那些人明明知道他應該受儘讚譽,卻不願意尋找回他的屍身隻想草草蓋一層土了事。你看這林子,這漫天的怨靈,他們很多也曾是為了天下的英雄,如今卻隻能在這荒郊野嶺裡遊蕩。這整一片林子下是千萬英士,誰還記得?”

一口氣說完,蕭亓有些氣竭,又緩了許久,“我死不足惜,隻要能換他回來。我隻想讓他回來看看,看看他換回的太平盛世,想讓他過上無需背負眾生的悠哉生活。”

一聲歎息,晏疏蹲下`身摸了摸蕭亓的頭。

“何苦,他生來無掛,死後無祭,如此離開也算是最好的結局,你又何必耗費自己的壽元來換一個一心向死的人。”

是了,晏疏從來沒想過活著回來。

那時候他護著管奚,護著常仲,護著蒼生與仙門,護儘了所有唯獨沒考慮自己,儘管未儘如人意,至少也護下了半個蒼生。

晏疏覺得自己這個結局還算好,沒有因為修為遇瓶頸時走火入魔而死,也沒有因為壽數走進無疾而終,至少他走得還算有意義,是眾人期盼的,也覺得理所應當的收場。

所以他沒想過還能複活,說難聽點,這一切都是蕭亓的一廂情願。即便之前他與蕭亓相處了那麼久,嘴上說著感謝報恩,實則也沒多少重生後的欣喜。

從前那百年間,他沒有找到活著意義,重生再來一次,他依舊未能尋得,他其實就是個隨波逐流的俗人。

這次蕭亓回的很快,他側頭看向身後,眼神繾綣又柔和:“他應該活在自己創造的盛世裡,他不需要為任何人任何事活著,但他應該活著。”

蕭亓忽然伸手想要觸碰晏疏的臉,卻又在相接的前停住了。

少年的手指過於纖細乾枯,上麵還沾著未乾透的血:“我知道都是我的妄念,是被人故意引導而來的執著,我是你的無妄之災,若非我一眼動情,也不會有之後種種。”

晏疏眯著眼睛:“是王鹿引著你見我。”

稱呼切換之快,蕭亓一點都沒有驚訝,似乎在就知道這個結果。

他點了點頭:“他讓我見你,讓我自泥沼仰望神祇,讓我妄念加深加劇成了催人命的毒藥。其實我才是一切的起始,你若是知道,想來也不希望我救你吧,畢竟若沒有我你根本不需要走向生死大關,也不必被我這樣肮臟的人觸碰,你若是知道這些,想必會恨我吧。”

蕭亓的聲音越來越弱,為著這幾句話用儘了所有力氣,不知是懺悔還是憋的久了,說儘後人便暈了回去。

淡藍色的光籠罩在蕭亓的身上,遮住了漫天大雪。

晏疏頭也不回地向外走著,見人過來,殷燮扶落後半步跟著,好奇心驅使讓他沒忍住問道:“方才可問出了什麼?咱們這究竟是在哪,那個蕭亓又是怎麼回事?”

方才晏疏落了禁製,殷燮扶和季景同都被擋在了外麵,裡麵的對話一個字都沒聽見。

既然落了禁製,便是不想讓他們聽,這問題自然得不到答案。

晏疏問:“當初你見到蕭亓是什麼樣子?”

“我?第一次?”

殷燮扶仔細想了想。

“雖然很瘦,但至少不像個乞丐。那時候他好像很迷茫又自暴自棄,或許也是想在我身上找找突破口吧。無論如何我應當謝謝他,可惜我是個忘恩負義的。”

殷燮扶正考慮要不要為蕭亓說幾句話,也算是報答一點從前的恩情,卻在這時聽見仙尊輕笑一聲:“忘恩負義啊,我也是。”

殷燮扶:“……”﹌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雪雖大,還好是冬日第一場,腳下不見冰,路比較好走。

殷燮扶不知道晏疏要去哪,本以為他是打算進程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城中雖破卻比城外要強很多,哪怕找個屋簷避避雪也是好的。

這時一路少言的仙尊突然開口:“城裡那些人怕的應該就是蕭亓了,蕭亓以怨靈入鬼道,如今還不能融會貫通,等夜間陽氣最弱之時很容易暴走,想來是傷過人,所以那些人才會怕,但他們不知道傷人的就是蕭亓身上帶著的東西。”

“既然不知道,為何又要追著蕭……亓打?”

“打?你怕不是眼神不好,那明明是吃。”晏疏聲音一冷,“大災之年,食物匱乏,易子而食之事你可曾聽過?”

殷燮扶一驚:“那些人當真打算煮了蕭亓?”

何止是煮了,蕭亓方進城時那些人可是直接上嘴咬。

廚房內的話聽上去再真,落到和平歲月的人的耳朵裡也多了虛無縹緲,所以殷燮扶下意識是不行的。

“我們現在做什麼去?”不管如何,殷燮扶還是關心過夜問題。

晏疏卻隻是淡笑。

趴在殷燮扶懷裡的季景同是個明白人,他搖頭歎氣。

這位仙尊啊,方才對著蕭亓的表情雖是冷淡,可如今見著人受了委屈,這不立刻屈尊降貴,要去與幾個乞丐算賬了?

破敗的城裡早已沒了正常討生活的百姓,隻餘一些乞丐無力無錢走不遠,周圍林子都是惡鬼,而他們因為長時間的饑餓早已沒了離開的力氣,隻能靠著周圍野菜樹皮勉強度日。

那個埋了不知道多少屍體的林子他們不敢進,其餘地方又不敢走太遠,近旁的野菜眼看著就要挖完了他們打上了那個小乞丐的主意。

小乞丐不知在這待了多久,這些人來之前他就在了,也因為小乞丐一直留在這裡不肯走,使得這些人以為這邊藏了什麼寶物,或者充足的糧食也好。

這些人偷偷摸摸跟在小乞丐身後,想要知道寶物或者糧食藏在哪裡。最初的幾日他們隻看見小乞丐煮樹皮吃,跟到林子裡沒走幾步就將人弄丟了,但也不打緊,第二天小乞丐還會出現。

一段時間後,他們卻依舊隻看見小乞丐煮樹皮,吃完樹皮消失在林子裡,周而複始,後來這些人終於沒了耐心,想要抓著小乞丐嚴刑拷問,然而此時他們卻發現,他們因為長時間困在這個地方竟然耗掉了大半的體力,很難再走出去。

餓到極致人就已經不是人了,他們最開始就盯上了小乞丐,可小乞丐那樣難抓,在之後,第一口是同伴的肉。

不知從何時起,找小乞丐的寶藏已經成了他們的執念,看向小乞丐的眼神也隻剩下貪婪,無論是寶藏還是小乞丐的肉他們都要吃。

隻是他們沒有意識到,此時的他們已經與野獸殊無二致。

大雪落到城裡時,這些人正擠在一個四麵透風的房子了,明天若還不能抓住小乞丐,他們中間又將有一個人成為食物,可能是身旁的,也可能是自己。

明天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