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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燮扶一驚:“怎麼會!”

晏疏:“王鹿養的東西你自然不可能全部瞧見,百年前想藏也不是不能藏,他作為化境想要在陣法裡藏個一兩隻你根本無從察覺。”

殷燮扶渾身一涼:“你是說他專門養了一些極端危險的穢玡?他養這個做什麼,不是求長生嗎?他就不怕養虎為患早晚反噬到自己身上?”

“這就得問你,我死了那麼多年,哪知道他想乾什麼。”晏疏感覺到懷裡的小乞丐十分僵硬,安慰地拍了拍後背,“彆擔心,傷不到你……”

話還沒說完,小乞丐突然一口咬在了晏疏的手腕上。

動作間袖管擼了上去,這一口咬得很結實。

力道很大,但還沒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不過晏疏不喜歡強迫人,所以鬆手放開了小乞丐。

手臂上牙齦清晰可見,還有絲絲縷縷紅色向外冒,這小孩真是一點都沒客氣。

“你怎麼還恩將仇報。”晏疏齜牙做出一副痛得要死的模樣,演的像不像不知道,反正小乞丐應該是信了。

就見小乞丐往前走了一步,又猶豫的退了回去,用力抿著嘴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我沒什麼能賠給你。”

這小孩分外執著人情欠債這些事,每一個都算的很清楚。

晏疏費了很大的勁才沒笑出聲,卻不知怎麼突然不再糾纏,低頭抬頭之間已經換好了表情,難過地說:“罷了,你走吧。”眼看著小孩要脫衣服,緊接著說,“衣服送你,你可以走了。”

透過亂七八糟的頭發,小乞丐快速地看了眼,緊接著轉身跑了。

天邊隻剩下一點光亮,眼看著小乞丐跑得不見了蹤影,殷燮扶走上來:“就這麼放他走了?哎喲,這一口還挺狠。”

晏疏拉下衣袖,抬步向前。

殷燮扶問:“我們現在去哪,入夜了,先前那些人說夜裡有危險。”

“跟上去。”晏疏言簡意賅。

殷燮扶:“你知道他去哪了?”

晏疏看著前方,眼神複雜。

“城外。”晏疏說。

那裡……或許有一座小山,和一座孤墳。

第135章

本應徹底落黑的天空不知為何突然回光返照,山頭的天空紅彤彤地一片火燒雲。

隻是到了城外,想象中的小山並未瞧見,隻見著一片稀疏的荒林。

殷燮扶問:“人呢?”

晏疏一如既往地沒有回他,連季景同都隻是安靜地看著前方,氣氛一下子就冷了。

晚秋的風總是額外悲涼,似乎帶了嗚咽,承載著歲人的哀怨和歲月的悲涼。

人生而向死,尤其是在這種萬物枯敗的季節裡感觸更為深刻,讓人不免生出一些頹喪來,懷疑起活著的意義。

肩膀突然一沉,殷燮扶眼裡還有未散儘的茫然。

晏疏收手沒有看他,輕聲說道:“莫要沉溺。”

殷燮扶不解,季景同解釋道:“這並非正常的山林,裡麵有些東西,你被帶進去了,還好仙尊及時將你拍醒。”

眼底逐漸有了光亮,殷燮扶心中一涼,後怕地想與仙尊道聲謝,卻見對方已經錯身向前。

未果,殷燮扶隻得問季景同:“這是什麼地方,你見過?”

季景同搖頭,但心中隱隱有了猜想。

林木歪斜,乍一看像是被天災迫害過,走進看才能看出端倪——這些樹木大抵是才被移栽過來沒多久。

深秋種樹真不知道是跟樹有仇還是怎麼,怎麼看都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難怪稀疏歪斜,怕是很難見到明年的春天。

可便是這樣,也種了好大一片林地。

晏疏走在前頭,視線掃過每一處,好像隻是秋遊閒逛一般漫不經心,跟在身後的殷燮扶甚至在他身上看出了一點閒適來。

可那散在風裡銀絲卻又好似提前降臨的雪,殷燮扶眼角忽而一涼,他手摸了一把,竟不知不覺中蓄起了眼淚。

殷燮扶有些不知所措,心裡還沒有徹底從那份悲涼中走出來,被關起來的話匣子也沒有的打開,最終隻是短暫的愣神後又沉默著跟了上去。

偌大的林子裡隻有兩人腳步聲,沙沙的,越飄越遠。秋日大抵走到了儘頭,雪就快落了,所以風裡帶了一絲獨屬於冬天的清冽的味道。

後來殷燮扶曾和季景同聊起這段路時不禁感慨:“原來仙尊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尋找什麼小乞丐,他隻是想看看那之後的天地。”

天地如何誰也說不清楚,幾人在碰到小乞丐之前,晏疏就已經先一步將殷燮扶拎到了樹上,二人站得很高,俯視這乍然出現的小乞丐就像在看一個即將走向死亡的螻蟻。

眼看著他似乎腿腳不便地在地上爬,執著地想要去往某個地方,又似乎有什麼東西拽著他讓他即便是爬也爬的艱辛。

身上又多了許多傷口,大大小小滲著血,這時季景同忽然開口:“仙尊送的衣服不見了。”

晏疏的視線一直停在小乞丐身上。

身後是一條長長的痕跡,似乎這個小乞丐已經在地上爬了許久,也不止還要爬多久,如此執著地究竟想要去往何處。

天早已黑透,頭頂卻不見星光,晚霞之後是成片成片的烏雲,壓在了樹梢,也壓在了小乞丐的頭頂,最後,他們終於見到了小乞丐非去不可的地方。

一個土坑,和一口半掩著的棺材,棺材蓋很新,但又沾了不少泥土,看起來是新葬下去沒多久就有被挖了出來。

小乞丐到了土坑旁先是趴在地上歇了會兒,臉撲在地上,沒有注意到棺材的另一邊早有另一人在等著。

“我還以為你已經放棄了,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執著。”是熟悉的聲音,那人卻不肯露臉,隻是坐在棺材遮擋的位置輕聲說,“平淵派的人被我攔住了,仙門之事我尚且可以插手,但是百姓如何便隻能你自己應對。隻是如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怕不是還需要我再幫你準備一口棺材。”

小乞丐置若罔聞。

“罷了,好人做到底,今日我在幫你一次。”話音方落忽而一到風起,漫山遍野的枯葉頃刻間成了一道屏障圍繞在小乞丐周圍,與此同時哀聲四起。

是哭嚎,是尖叫,是不願走不肯散的怨念,也是數不儘的怨靈,它們似乎藏在四麵八檔,卻又好像都聚集在小乞丐的身上。

這事小乞丐突然動了,他極儘將自己蜷縮一團,似乎難受至極,就在這時,周圍的風突然停了。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後,一個白色的身影停在了小乞丐的頭頂,是柏明鈺。

“你!你竟膽大包天地將剩餘的元靈也收到了自己的體內,你不要命了!當初大災方停,怨念深重的魂靈不願意離開,便欺負你這個最為弱小的,以你棲身想要多做停留,那種情況非你所願也就罷了,如今那你這是乾什麼,作死嗎?”柏明鈺很少這樣大的火氣,訓斥起來周遭氣壓跟著降到了最低,沉積的烏雲在受到化境仙尊的威壓後終於不堪重負,飄落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蜷縮著的小乞丐漸漸舒展了身軀,仰麵躺在地上,看著上方忽而笑了。

深夜的天空多了許多白點,飄落著,白了黑發,很快也白了他平躺在一動不動的身體。

小乞丐哈了一口氣,說:“你,你們這些人都隻將他當成工具,生前身後從無人真的去關心了解他究竟如何想法,從前逼得他不得不走到那一步,如今還想要利用他的身軀和魂靈,我不知道你究竟如何,我不信你,你若是想要我命就趕緊動手,不想快走。”$思$兔$網$

“你知道你現在什麼情況嗎就讓我走?”柏明鈺就這樣看著地上的小乞丐,怕他不信,十分鄭重地說,“平淵派已經找過來了,他們看上了你身上的法器。”

僵硬的小乞丐在聽見這話時終於動了,向上仰頭露出漆黑的雙瞳。

兩人視線相對,柏明鈺說:“他的法器彆人或許不知如何鑄成,我卻知曉,那東西本應該在他命歸天地時同時帶走,如何留在了你的身上?”

小乞丐不應,隻是看著柏明鈺。

柏明鈺顯然不可能讓小乞丐這麼簡單的糊弄過去,不知想到了何處一臉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柏明鈺甚少做出這麼誇張的表情。

“你想用自己養他?你瘋了!”之後柏明鈺恍然,“你吸納了那麼多的怨靈,並不是為了什麼鬼修,其實就是為了養他?他甚至都不認識你……”

“不認識又怎麼樣?左右與你無關,也不用你管我的事,趕緊走。”小乞丐不耐煩了,翻了個身直接滾到棺材旁邊,竟是打算在這樣一個冰天雪地的環境裡露天睡覺,真不怕凍死。

“蕭亓。”柏明鈺目光複雜,“彆怪我沒提醒你,先不說這個法子能不能走,很有可能將你自己搭進去,你就不怕沒命嗎?”

“我的命不值錢,能活一天都是賺了,我生來收人嫌棄,我隻想看看光。”

柏明鈺沉默了,看著一個小小的背影,用著最為鄭重的表情:“鬼修不過是世人給的定義,以怨靈入道並非正途,更何況從前從未有人做過,不過隻是王鹿當年隨口一提,我不知道你怎麼將他記在了心上,我想若是離宿還活著,絕對不會希望你這樣。”

“希不希望的,他現在都不在了。”

這是小乞丐——蕭亓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不管柏明鈺站了多久,說了什麼都沒再開口,最後柏明鈺說了句:“我在周圍留了禁製,短時間內平淵派的人不會來,但也隻能抵得了幾天,再多我這邊就要暴露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柏明鈺走了。

雪越下越大,將一片枯敗遮蓋了起來,同時遮住的還有蕭亓小小的身子。

他蜷縮著,顫唞著,兩隻手用力抓著棺材的邊緣,可他並不是因為冷,仔細看能看見他雙鬢的汗珠,身上衣服不知何時已經濕透。

風力又有了嗚咽聲,蕭亓一隻手摸向懷裡,掏出了一顆泛著淡淡藍光的珠子。

他凝視著,過了許久,蕭亓努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本想將棺材蓋蓋上,可在觸碰前又反悔了。

手臂顫唞,蕭亓用力的推開棺材蓋。

“那裡是……”殷燮扶眯著眼想要看清。

方才的對話他聽得斷斷續續,隻依稀辨出那裡兩個人的身份,還沒從震驚中走出,就看見了棺材裡仰麵朝上的人。

確切的說那根本看不出來是個人,全靠著上麵鋪展的衣服辨彆勉強辨彆出個身影來,就這樣殷燮扶都要懷疑,那會不會僅僅是個衣冠塚。

衣服是晏疏先前送給小乞丐的,如今卻放在棺材了,換做任何人見著自己衣服躺在那麼個晦氣的地方都得罵兩句有病,可如今誰都開不了這個口。

殷燮扶的話,隻有季景同每句都會應,就在知道此時氛圍不對,他還是應了一句:“大抵……是仙尊。”

過去那個七零八落被撿回來的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