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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還算周正。

可這隻鳥就不同了,一身花裡胡哨得醜,幾乎每一根羽毛都要分出點深淺不同來,可那些不同裡又找不出一點鮮豔的,非要找個優點,大概就是那灰撲撲的顏色很容易與夜色和林木融為一體。

怪不得扯著嗓子叫了這麼久也沒發現它的蹤跡。

那怪鳥在一擊不成後又開始不緊不慢地叫了起來,嗓子沙啞,一聲一聲有點像啞了的鴨子,嘎起來沒完。

正當殷燮扶以為離宿仙尊會先去對付怪鳥,說不準先放了他們時,就見對方又將小穢玡拎到眼前,還衝著怪鳥的方向比了比,頗為有興致地說:“這年頭都興起小東西了嗎?要不你倆去打一架,誰贏了放誰一條生路可好?”

小穢玡頂著一腦門的傷,那鳥翅膀下壓的地方看上去有點禿,一個賽一個的可憐,還要被強拉著出來鬥個你死我活。

小穢玡的那張臉先前一直麵無表情,這會兒也控製不住地露出一點茫然來,樹上的鳥也適時地滑了下腳,古怪的“嘎”跟著破了音。

更難聽了。

晏疏嫌棄地“嘖”了一聲。

屏障破的悄無聲息,先前的咚咚聲便是這鳥喙啄屏障的聲音,隻是事前緊急,殷燮扶的全身心都在一處,沒來得及多看,這會兒後知後覺地發現地上落了一層羽毛。

晏疏問:“所以這裡到底是你的陣,還是你也隻是借住他人的地盤暫居於此?”

殷燮扶:“……”

他不肯吭聲,於是晏疏拎著小穢玡朝著怪鳥的方向比劃著:“其實我對這個陣的興趣不大,也懶得在這裡多耗時間,你說這陣眼到底是哪一個?”

小穢玡被掐著脖子置於半空,遙遙地跟那隻怪鳥比對著。

殷燮扶一驚,趕忙道:“仙尊收下留情,先前是我唐突,晚輩並沒有威脅之意。”如今他甚至不確定這位仙尊到底有沒有同情心這個東西,賣慘都不能了,搜腸刮肚地隻想到一件事情,“仙尊當真對自己重生之事當真不疑惑嗎?”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小穢玡,話語雖未言儘,意味卻已經傳達了出來。

“你想說我身體裡也有這麼個東西?”

自晏疏醒了開始,幾乎每個人都覺得他體內必定有個穢玡,明裡暗裡試探著,忌憚著,即便他和柏明鈺有著交易,卻也在那些條件裡留了餘地,而那些餘地裡便是這些質疑。

可這些話從未被任何人搬到任何人搬到明麵上,即便是柏明鈺也要掂量幾分,不僅僅是怕打草驚蛇,也怕觸及這位仙尊的逆鱗後引起難以承擔的後果。

化境仙尊的怒火可不比穢玡□□輕多少。

殷燮扶自然不敢,可他已經彆無選擇。

曾經的他也是個恃才傲物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以為可以憑一己之力破除世人異樣目光,以為自己足夠保護好想要保護的人和事,可結局呢?

在絕對力量麵前,他那些沾沾自喜的天賦也不過如此,窮儘性命去抗爭的東西對於一些人來說也隻是被咬了一口那麼輕描淡寫,仙門那麼多人,死了一兩個算什麼?

後來殷燮扶的膽子就變小了,不敢多言不敢多動,什麼都不敢,就像現在麵對著離宿仙尊,他隻能靠已有的籌碼來換得生存,連動手的念頭都沒出現過。

如今聽見離宿仙尊過於直白的問話,殷燮扶的內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是啊,他手裡有著離宿仙尊最大的把柄,現在擺在他麵前就兩條路,要麼以後有個強大的靠山,可以依他所願尋個僻靜的地方安靜過活,要麼今天就死在這一了百了,他實在沒力氣再去做第二遍努力了。

思及此,殷燮扶放下了手中還在“熟睡”的季景同站了起來,一掃先前狼狽,又找回了一點原本吊兒郎當的樣子,唯一不同的就是手裡少了把折扇。

看著殷燮扶的變化,晏疏雖不能設身處地地了解他的處境,卻也能將他的心路曆程猜個七七八八。

殷燮扶:“仙尊或許不知,修鬼之道,大多是仙門無路又不甘放棄,所追尋的也非仙門掛在嘴邊的大道,說句難聽的,凡修鬼道都有貪念,其中最大的便是生死。”

一句話道儘鬼道真諦,也間接說明了為何仙門如此看不上鬼道。

這鋪墊就有點大了,幾乎要將整個鬼道都牽扯其中。

晏疏想了想,十分鄭重地看向殷燮扶,而後手指向上一點,問:“你是想當著它的麵給我講鬼道的發展曆程嗎?”

嘎——

那鳥十分配合地叫了一聲。

怪鳥成了戲台下的觀眾,兩個活人反而成了戲子,殷燮扶好不容易提起來的一口氣瞬間卸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卡在嘴裡不上不下的,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

可若是不說,這位陰晴不定的仙尊一巴掌劈了他們怎麼辦?

如此一想,硬著頭皮也得上。

殷燮扶抿了下已經還在滲著血的舌頭,疼痛喚醒了理智。他其實是想先解決那隻鳥,又怕自己動作惹怒了仙尊,手裡蓄力隻能在提防中將想說的話說完。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突然一個黑色的東西飛了過來,殷燮扶下意識接住,定睛看過去時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被他捧在掌心裡養了那麼多年的小穢玡,此時一腦袋傷痕,一直毫無波瀾的眼睛裡橫空生出一點水汪汪來。

還不等他們倆生出劫後餘生的情形,就聽一個聲音先一步插進來:“怪不得都是人心易變,若是放在從前不等你說一句話,那小穢玡的脖子就該斷了,如今相較於小穢玡,我倒是更感興趣那隻醜鳥烤了是什麼味道。”

怪鳥:“……”

殷燮扶:“……”

此時怪鳥既然能在這個林子裡出現,身上定是有些斤兩在,若是這個時候還察覺不出氣氛不對,那也真就白活了。

眼看著它撲棱著翅膀不知打算進還是退,珠串碰撞聲音忽而響起,晏疏對殷燮扶說:“你先好好想想一會兒要用什麼理由交代你身邊那個人的問題,還有穢玡的事情,誰給你支的招,如何在陣裡飼養穢玡,從何處得來的法子等等。”

幽藍的魂元天羅地網一般蔓布而去,事到如今殷燮扶才發現離宿仙尊先前對付他的時候有多麼含蓄。

無形的壓力出現在每一處間隙裡,即便不是針對著殷燮扶,他還是被這氣勢驚到了,也將離宿仙尊所說的每一個字刻在了腦海裡,忽略不得也忘不掉,甚至大腦已經開始自行事無巨細地整合著他所知道的每一個消息。

原來這才是化境仙尊。

原來仙尊先前對他算手下留情,還留了不少。

怪鳥確實有幾分實力,在這樣威壓之下還能煽動翅膀離開樹杈,雖然也不過離開堪堪半寸。

怪鳥的叫聲變得急切,一聲一聲“嘎嘎”裡,林間突然起了霧,它竟然有喚霧的能力,倒像是這個陣的主宰一樣,仗著身體嬌小,妄圖隱藏身形於其中,偷襲也好逃跑也罷,總不至於讓自己像現在這樣全然處於被動。

晏疏嗤笑一聲:“是個有腦子的。”

說罷一道氣刃飛馳而出,打到忽然變得濃鬱的霧裡,緊接著,那氣刃詭異地消失了。

“仙尊——”看著這一幕,殷燮扶不自覺地叫了一聲。

“彆跟蕭亓似的撒嬌,自己護好自己,我可不敢保證一個靠嘴就能破我屏障的醜鳥會鬨出什麼幺蛾子。”嘴上說著不饒人的話,手上動作卻沒有含糊,晏疏回手給殷燮扶打了一道符,說起這玩意還是當初他剛從歸遠山下來身無分文時,隨便寫了幾張賣錢剩下的。

也不算剩下的,是卡在衣袖裡沒發現,後來摳出來就揣在懷裡,恰巧還是個防禦類的,如今倒是排上了用場。

符咒貼在地上,一道氣息瞬間籠罩在殷燮扶和季景同周身,甚至還包括那個差點被晏疏親手埋葬的小穢玡,也一同照拂了。$$思$$兔$$網$$

其實殷燮扶之前看見小穢玡受的傷是想罵娘來著,這會兒又罵不出口了。

濃霧蒙了視線,晏疏確定自己那一擊未中怪鳥,畢竟那麼個小東西,若是中了鐵定沒命。

林間有細風吹過,帶著濃霧流動了起來,一波接一波像海浪打在樹乾上,衝到晏疏跟前又散了過去,沒什麼感覺,與尋常的霧氣無甚分彆。

嘎——

鳥叫聲又如先前那樣一聲接著一聲,緊接著一聲空氣被割裂的聲音在林間穿過,不知從何處而來,也不知去往哪裡,隻聽見那聲音自左到右,緊接著戛然而止。

與之同時消失的還有破鑼嗓子的嘎嘎聲。

晏疏眉頭一動,還不等再去分辨,眼前霧氣飛快流動,很快一道身影出現在遠處。

由遠及近,披著夜色而來,如墨的衣衫幾乎於黑暗融為一體。

一個全然沒想到的人就這樣觸不及防地從濃霧裡走了出來。

晏疏還不等說話,對方先皺著眉頭開口道:“找了你好久,怎麼一個人跑到了這個地方,是被那隻怪鳥困在了此處?那怪鳥我已經處理了,這林子古怪得很,若是實在找不到陣眼不如集眾仙門仙師合力強破了罷,此處甚為詭異,不宜久留。”

晏疏看著來人沒有說話。

對方見此又往前上了一步,一出手便拉住了晏疏的手,這還不夠,溫熱略有些粗糙的雙手將晏疏的兩隻包在其中,揉搓的同時抱怨了兩句:“怎的這樣涼,如今都入夏了,可是因為近期奔波受了勞累?”

晏疏:“蕭亓。”

“嗯?”來人正是蕭亓,英俊又冷漠的表情看不出有多麼體貼,他的體貼全都用在一個人身上,衣食住行,事無巨細。

晏疏任由他拉著,看見蕭亓眼底適時閃出的疑惑,提醒了一句:“我送給你的珠子為何不在你身上?”

“什麼?”蕭亓一愣,很快又反應過來,似埋怨似不舍地說,“還不是你隨手收的那個徒弟,一個人留他在那邊嚇得吱哇亂叫,我又不放心你一個人這麼久不回去,雖說蒼芪之人也在,說到底那些人對你心中存疑,不能全然相信,不得已將你的信物留下鎮住那些心懷不軌的,總不能讓你的小徒弟被欺負了去。一會兒的趕緊找他要回來。”

蕭亓一邊說著一邊哈著氣搓著晏疏的手,來來回回也沒見那手熱。

晏疏垂眼瞧著蕭亓的動作。

蕭亓一朝成人個子便比他高出了半個頭,這會兒垂首也不見得矮多少,視線下落之處是蕭亓白得過頭的額頭,漆黑的頭發淩亂地掃在上麵,再往下是無比專注的雙眼。

蕭亓的眉眼較尋常人更黑一些,睫毛濃密地像是一條漆黑的線,框住了他冷硬漆黑的瞳,也將應在其上的一雙屬於自己的手一起框在其中,似乎怪鳥也好,詭林也罷,在這一刻都不抵他一雙冰涼的手來得重要。

“蕭亓。”

“嗯?”連續兩次被叫名字,冷漠的男人軟了眉眼,輕笑道,“怎麼了?我把珠子借人不開心?以後不借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