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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一定是在那愣頭小子身上放了什麼,才將他們之間的對話全然聽了去。

如此一想,範沽的心算是涼透了,暗罵自己粗心大意。

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範沽隻能賭這位仙尊不會當眾於他這個小輩動手,至於後麵如何,大不了他躲回邳靈宮內一段時間不出門就是了,離宿仙尊總不能殺上邳靈宮跟他算口舌賬。

範沽垂首盤算,殊不知眼前的人將他那點子心思全都看透了。

珠串晃動,噠噠噠的聲音像催命符一樣壓得範沽額頭冷汗越聚越密,然後他就聽見那位性格乖張的仙尊輕笑一聲:“這小仙師的修為怪好,聞上去也不錯,蠻和我心意,不如……”他話音稍頓,刻意落了些壓迫在範沽身上,眼看著他雙腿不自覺地開始發抖,這才繼續言道,“柏明鈺,將他送與我吧。”

柏明鈺眉頭一皺:“送你作甚?”

晏疏惡趣味地%e8%88%94%e8%88%94嘴唇:“……吃咯。”

撲通——

範沽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硌著石頭也不自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嚇成這樣,尋常於門派內外作威作福的勁兒全然都光了,連帶著他的那點臉皮。

柏明鈺眉頭皺得更緊,先是不讚許地看了一眼範沽,而後剛要對晏疏說點什麼,卻見一個玄色身影先一步奪了過來,擋在範沽身前一臉不悅:“怎麼什麼都吃,也不怕壞了腸胃。”

話語一本正經,好像晏疏真的打算生吃活人似的。

晏疏晃動著手串沉%e5%90%9f片刻,“嗯”了一聲似乎頗為遺憾,柏明鈺這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塵歸,彆鬨了。”

晏疏輕笑,看似放過範沽,在離開時屈指隻敲了下範沽的腦袋。

周圍人依舊呆立著看向這邊,晏疏指著一個方向問:“那邊有幾個人看上去可不妙,你們不去看看?”

此話一出,眾人如夢方醒,顧不得這個乍然出現身份成疑的仙尊究竟適合居心,齊齊奔向屏障。

人死了多少晏疏不清楚,他沒那個閒心做這些悲天憫人的事情,隻是對於如今仙門的鬆懈有些生氣。

那些穢玡雖有難纏,卻也不至於能讓仙門如此狼狽如喪家犬,當真是安穩日子過的久了,一身修為就如鬢間花,好看卻無用。

晏疏沒去指責什麼,隻對著自己受了驚嚇的小徒弟招招手。

白千滿終於得以機會奔向師父的懷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一頭就往對方懷裡紮,萬幸,被拉住了。

蕭亓提溜著白千滿的衣領,白千滿掙紮幾下發現無用後也就消停了,眼巴巴地看向晏疏滿眼都是委屈。

晏疏睜眼瞎,與蕭亓講道:“你找找你那個狐朋狗友,最好讓他自己出現在我麵前,若是被我翻出來,我不敢保證會把他怎麼樣,還有他帶著的那個也彆藏了,什麼東西我沒見過。”

聽見這話,蕭亓手指一頓,給白千滿尋著空隙躥了出來,躲到晏疏身旁對蕭亓的暴行怒目而視。

白千滿此時身上雖不至於泥裡打滾那樣臟,卻也好不到哪去,晏疏瞟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兩步。

挪得明目張膽,白千滿感受到滿滿的嫌棄,委委屈屈地念了一句:“師父……”

師父什麼師父,晏疏很像直接將他丟到八百裡外的湖中好好洗洗。

雖然不清楚八百裡外有沒有湖。

一旁躊躇很久的解莊此時終於認命。

出入各處都要受到禮待和尊敬的蒼芪掌門自以為沉著冷靜,腳底顫得那幾下比犯錯被抓包的小孩好不了多少。

磨磨蹭蹭到了近旁,晏疏還在想著怎麼能不是禮貌又不傷到小徒弟自尊心的情況下告訴小徒弟,他現在嫌棄地想把這個小徒弟逐出師門。

解莊行禮:“見過師叔。”

修行之人命都長些,解莊是晏疏掌門師兄的徒弟,當年出事兒是解莊還小,比現在白千滿還要小,如今也是能擔起一個門派的大人了。

看著解莊,晏疏才真正感覺到歲月的流失,也意識到屬於他的年代早已消散在一本本古籍裡。

不同於柏明鈺,他的時間是延續的,是存在於從古至今的每一處光陰裡,而晏疏——晏塵歸,早就停在了百年前。

晏疏麵上雖未動,心中卻悵然無比,久久沒有說話。

一隻手要碰未碰地貼在他的小拇指上,冰涼的觸?感將他拉回了現實,晏疏下意識收手,見著不知何時走過來似乎打算大逆不道地蕭姓逆徒。

這小子腦子是不是不太好,這個時候還想趁機占兩下便宜?

大庭廣眾之下兩個男人拉拉扯扯多難看,他怕不是這麼會兒就忘了當年殷燮扶與季景同的下場了吧?

晏疏不動聲色地將手縮回袖子裡,麵上看不出喜怒,身上還帶著從穢玡窩裡出來後尚未散儘的淩厲,看上去如利劍般鋒芒畢露。

身前是躬身未起的蒼芪掌門,一旁是仙鬼難辨的玄衣男子,身後還有彆彆扭扭一臉泥濘的少年,周圍不管遠近的仙師們大氣都不敢喘,默默做著自己的事情。

媽耶,這位仙尊比書本上寫的還要陰晴不定難以捉摸,比那穢玡還要駭人。

忽然有聲響自灌木間傳來,越來越近,伴隨著窸窸窣窣的摩攃聲,很快一道身影從中間跌出,小小一團摔在地上,又很快自己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泥土後跑到解莊身邊,奶聲奶氣地嚷道:“師尊師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啦,我幫你打他!”

視線下移,一個小不點正仰著頭怒氣衝衝,好像真覺得自己那個還沒包子大的拳頭能做出什麼事兒似的。

晏疏垂首與他對視,腦子裡不知怎麼閃出範沽說過的話,福至心靈地說了句:“這小東西烤了應該很好吃。”

“晏疏!!”

“哈——”

第94章

茂密的林子恢複了清亮,太陽斜斜地掛在灌木梢上隻露出半個腦袋,眼看著就要與狼狽的人們告辭。

仙門在收拾殘局,離宿仙尊隻收拾了幾個難纏的,其餘還得仙門自己料理,傷者被帶往一處救治。

相對於仙門的有條不紊,散修就顯得過於狼狽,三三兩兩積聚在一起,好在他們為了參加仙寧大會,身上帶了些止血傷藥。

白千滿拖著疲累的身體,還不忘給晏疏尋一處歇息的地方,而後隨意坐在地上,撕掉衣擺上的布開始胡亂擦臉。

不管晏疏嫌棄,他那張臉實在是有些精彩,穢玡的口水、自己的鼻涕眼淚,還沾了飛起來的枯葉泥土,和一些旁的不知道什麼的東西。

沒多久白千滿就被帶走了,解莊看起來十分親切,與先前一杵子差點把他懟進穢玡窩裡的狠勁兒全然不同。

可能是心虛,也可能有點旁的什麼,總之快講白千滿當成親兒子了,帶到蒼芪人堆裡。

相較於其他人,蒼芪對白千滿並無惡意,更多的則是好奇,尤其是自己門派那個寫在書本上的老祖宗乍然現世,無論原因如何,對他們門派日後發展有著無儘的好處。

他們自然不會相信自家老祖是什麼穢玡變得,這話也就是其他門派嫉妒才編排出的瞎話,擾人清聽罷了。

而作為老祖的徒弟,一群小鬼遠遠圍著,一邊想上來套情報,一邊又有些懼怕這樣的大人物,嘰嘰喳喳倒是半天沒見著人來。

最後還是解莊特意指了一個人帶著白千滿。◎思◎兔◎網◎

收拾戰場的人是少數,剩下的還要管後方補給,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到了辟穀境界,尤其是還有幾個小的,需要吃飯。

如此茂密的林子野菜蘑菇不少,隻是不見野獸,晚餐就隻能吃點蘑菇湯之類的。

空地上架起了火,一來一回白千滿很快就跟同齡人打成一片,湊到爐子邊看著咕咚咚的蘑菇湯。

其中一人拿著長棍正攪動著木柴,輕聲問白千滿:“像您這樣的大人物也要吃飯啊,我以為隻有我們這些道行差的才要填飽肚子,我看掌門和長老們都不見得吃東西。”

白千滿其實早就餓了,折騰這麼久,早上又沒吃幾口飯,一天下來餓得前%e8%83%b8貼後背,看著蘑菇湯時兩眼亮晶晶的仿佛在發光,跟一邊一個流著哈喇子的三歲小童不相上下。

白千滿也想矜持,奈何肚子不給他機會。

聽見有人問話,白千滿也沒遮掩,說:“我哪裡是什麼大人物,更彆說修行了,不過是運氣好才被師父……帶著,倒是讓他老人家丟人了。”

如今白千滿徹底接受了晏疏的身份。晏疏在他心中的地位直線上升,這方麵主要體現在年齡上——一個能存在於史書裡的人,確實擔得起“老人家”這個稱呼。

那問話的弟子點點頭,一副信了他的話的表情沒在多問,又戳了兩下柴火。

柴燒的很旺,那一大鍋蘑菇湯香味飄飄蕩蕩繞過木頭進了林子各處。

忽而不知何處響起了一陣蕭聲,低沉悠揚的調子在傍晚時分,像是唱著某種結束的頌歌,安撫了人們疲憊一天的精神,悲傷的氣氛裡更多的是安穩。

眾人紛紛抬頭向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一個月白色的身影立在不遠處,泛著銀光的發絲垂至腳踝,一直蝴蝶輕輕落在肩膀上,像是一個聽眾一般一動不動。

蕭聲響了很久,久得人沉醉其中忘了時間,待回過神時,頭頂已經撒滿了星光,林間卻少了先前的陰翳。

蕭亓安靜地站在一側,見那蕭散成星光很快消失,他這才出聲:“殷燮扶不知道跑到了哪去,這裡有些複雜一時找不到方向。”

“沒關係,既然將我們引到這裡總是要有些訴求,早晚會找上門。”兩隻蝴蝶在前麵互相糾纏跳舞一般晃晃蕩蕩很是漂亮,也成了照亮前方的燭火。

沉默片刻,蕭亓出聲問:“你是如何想的,想讓白千滿進蒼芪?”

“一個不錯的選擇。”晏疏沒有否認,輕笑一聲看向遠處圍在一起的少年,“多好的年紀,總跟著我這麼個糟老頭子做什麼,什麼年紀就應該做什麼樣的事情,衝動也好,安穩也罷,總要在同齡人堆裡滾一把才知道自己未來該如何前進。”

蕭亓麵色稍動又很快恢複平靜。

他如何聽不出晏疏這句話也在點他,但是點的話聽多了也就麻木了,他發現用裝聾作啞來對付晏疏十分奏效。

反正你講歸你講,我做歸我做。

晏疏念叨完了,話鋒一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解莊作為門派掌門有自己的考量也正常,他想用千滿來試探我無可厚非,這是我們這一代的事情,沒必要牽扯到下一代,千滿自去走他的人生,其餘的不用他管。”

當時那個場景是解莊可以放任白千滿一個人,眼看著矛盾愈烈,之後自己再去做個老好人拉白千滿一把,一來試探白千滿幾斤幾兩,也試探一下離宿究竟還是不是當初的那個仙尊。

說到底,解莊自己心中也有疑影,難保不和其他人一樣。

隻是這些在晏疏看來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