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頁(1 / 1)

,這個人就好像人間蒸發了般遍尋不到。

從前匆忙,晏疏未在此人身上留心,後來越想越覺得這個唯一生還者有些蹊蹺,可待他重回此處,再想尋時卻是一點蹤影都找不到了。為此晏疏還少有地擺了一卦,卦象之言雲裡霧裡,吉凶參半,似生似死。

平陽村依舊埋在厚重的泥土下,滾落至此的巨石成了天然墓碑,無親無友的孤魂自是無人收屍,葬身黃泥之下,平陽村已然成了亂葬崗。

接連幾日暴曬,黃泥已經乾枯結塊,晴天白日裡感受不到枉死之人的寒涼,隻在風吹過時能隱約察覺到一絲腥甜。

晏疏甩了兩下珠串子,對白千滿道:“死人的地方小孩子彆亂跑,你不想去湊仙寧大會的熱鬨就回鎮裡歇著,彆跟著我。”

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白千滿捋著眼前的幾根碎發顯得有些局促:“沒啊師父,我沒想湊熱鬨,而且我也不小了,不算小孩子啦,就讓我跟著你吧。”

晏疏正眯著眼尋找些什麼,不太想跟一個小他百歲的小孩兒爭論年齡問題,自家小徒弟幾次不聽話也沒見他生氣,心平氣和又不容置喙地又說了一遍:“回去吧。”

幾次吩咐,饒是知道晏疏脾氣好白千滿也不敢過多造次,腳下猶豫著轉了個彎,頭卻還是朝著晏疏的方向。

晏疏覺得好笑,卻沒有出聲。為師者,偶爾還是要端出點威嚴。

白千滿一臉愁苦地往回挪了兩步後,晏疏聲音自身後響起:“上次給你帶的書,若無事便回去看看。”

是上次出門帶回來的幾本,說來還是從柏明鈺那敲竹杠敲來的。

白千滿本以為遭了嫌棄有些悶悶不樂,聽見這句話一張臉瞬間多雲轉晴,鞠躬道:“好的師父,不過師父您真的不需要我陪嗎?以前都是師弟陪著您,今兒他不在,我還是想爭取一下這個機會。”

晏疏失笑:“胡言亂語,他什麼時候一直陪著我了。”

“我看見了啊,有幾次我看見師父您出門,師弟跟著一起出去,之後又一前一後回來,不是師弟陪著您出去嗎?”

晏疏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不禁回想了一下從前。

他平時甚少出門,少有幾次裡也並非每次都出現蕭亓的影子。

白千滿還在掰著手指數次數,晏疏卻在那一次次疊加的數字裡聽見了點莫名意味,心情一時五味雜陳,嘴唇動了兩下,小聲念了一句:“淨做些偷雞摸狗之事。”

白千滿沒聽見這句話,手指擺弄完了低頭瞅著自己的靴子,晏疏怕他把鞋脫了,也怕他再說出駭人的言論,又催了一次:“回客棧看書去,晚些時候考你。”

白千滿立正站好:“好的師父。”

晏疏見他終於乖乖離開,隧繼續往平陽村裡走,然而剛動了兩步就聽身後“咦”了一聲。

聲音很小,與一旁晃動的小草差不多。

晏疏不理解自己的兩個徒弟怎麼都這樣粘人,歎息著想問又怎麼了,然而轉身的瞬間,所有的話都憋在了喉嚨裡。

視線所及儘是一片濃鬱的黑霧,在那本應該熱鬨的山峰之上,似要遮天蔽日張牙舞爪地向外蔓延,又被什麼困在其中,黑霧不得已打了個回旋繞著山峰徑直向上。

晏疏心中一凜,人已經先一步有了動作。

白千滿還在奇怪那是什麼東西,下一刻隻覺得眼前一花,思想還沒跟上,雙腳就已經離了地。

風呼嘯而過,他甚至連身邊的草葉子都來不及辨彆,更彆提去往的方向,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身處某一處叢林裡,周圍烏泱泱一群人。

白千滿正疑惑什麼情況,這時耳邊響起一聲熟悉的聲音疑惑道:“……白小兄弟?”

第86章

仙寧大會每次舉辦都會另行開辟出一個廣場,稱之聞仙台,周遭會畫上許多聚靈陣,將此養成福地,故而即便未能入得仙門,有此一遭也會積些福緣,於之後修行有所助益。

按理說這種地方即便沒有靈氣繚繞,至少看起來也應該是清新之所,然而此時四周卻彌漫著黑色,絲絲縷縷如線般纏繞著,過手臂、過身軀,意圖將周圍一眾囚困於此。

可這道不清之物看上去有那麼脆弱,不堪一掙引不起任何人關注,那些人的視線皆彙於廣場中間,仙門也就罷了,散修亦是如此。畢竟在那聞仙台上,站著的可是尋常難見的畢翊仙尊。

偌大的聞仙台上兩黑一白顯得尤為明顯。

其中一個搖著蒲扇,好整以暇地看著對麵的化境界仙尊,絲毫看不出懼怕,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之嫌,冷嘲熱諷道:“蕭亓你彆攔著,我倒是想看看這個正義的仙尊是打算把我大卸八塊還是怎麼著?”

說話間,圍繞在周圍的黑霧又動了動,顯然是受到了主人趨勢,至於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柏明鈺視線由始至終都沒有放在殷燮扶身上,他冷眼注視著蕭亓:“我勸你莫要插手,看著離宿的份上,我可以不與你計較。”

擱在兩人中間的蕭亓還沒說話,殷燮扶於身後探頭:“聽見沒,人家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你還不趁機離開。”

“你閉嘴。”蕭亓冷斥一聲,轉而對柏明鈺皺眉道,“此事與他無關。”

柏明鈺笑了。

本應如沐春風的笑容,落到蕭亓眼裡嘲諷滿滿,他嘴唇用力一抿,手下意識收緊。

殷燮扶冷眼旁觀,嘴角翹得老高,扇子抵到鼻尖擋住其中的陰冷。

柏明鈺低聲道:“有關無關你最清楚,即跟在他身邊,上次他又為你出頭,那他就不可能摘得開。今日你在行此舉之前,可曾考慮過他的處境?”說到這,他瞥了眼一旁,那邊人頭攢動,在灰黑色的薄霧中看不清容貌,但蕭亓一眼就認出了那些人的身份,是蒼芪,離宿仙尊本應在的地方。

這時柏明鈺的聲音接著響起,“你猜他們會怎麼想?你又讓離宿如何自處?”

怎麼想?

一個晏疏近乎待了一輩子的門派,如今自家仙尊歸來不僅沒有回門派,另又收了個鬼修當徒弟,你說他們會怎麼想?

蕭亓並非善於言辭之人,隻重複:“於他無關。”

態度之強硬,哪還有從前少年時的小心翼翼,周遭氣勢徒增,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傾瀉而出,竟是將化境仙尊的風頭也壓下去幾分。

在場其餘人聽不見畢翊仙尊正在與那兩人說些什麼,隻當仙尊心生悲憫好言相勸,全然察覺不到畢翊仙尊其實是忌憚著。

誰能想到畢翊仙尊這種人物也會有忌憚的人,而且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生麵孔。

說來今日的鬨劇他們至今也沒看明白,好端端的試煉,怎麼突然畢翊仙尊就下了場,即便是鬼修混入,每年仙寧大會都會有些鬼修偷偷摸上來看熱鬨,於場下拿著自己的修為與仙修比對,遇見孬的會說“仙修不過如此”,遇到天才的會言“不愧是天材地寶養出來的仙修”,總歸酸的要命。

散修不抵仙門,見多識廣,便也不願意為了所謂的正義去與鬼修針鋒相對,在江湖上樹立頗多仇敵,所以即便有散修聽見也頂多嗤笑一聲。仙門最初還會有所警惕,後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也沒有那個不長眼的會在這種地方鬨事。

而今,一個甚至藏在人群中甚至連句話都還沒說的鬼修,二話不說就被畢翊仙尊拎了出來,緊接著一人橫在畢翊仙尊身前,半寸不讓。

柏明鈺呼了口氣道:“你可能不知道你身後的那位朋友究竟做了什麼,但你曾經與離宿一起去了平陽村,想來也應該知道離宿從哪裡拿了什麼。”柏明鈺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彆人當離宿早年傷重歸因修養也就罷了,你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究竟怎麼回事,我勸你不要躺這渾水。”

一道勁風直奔蕭亓耳側,目標直白又明確,而那相差毫厘裡,則是留給蕭亓的選擇,也是柏明鈺的威脅。◆思◆兔◆網◆

他用晏疏來威脅蕭亓。

不管晏疏究竟為何重新出現,哪怕當初真的是傷重歸隱,即便他身份貴重,即便他當初救了天下,而如今這個世道裡,在這百年後的太平盛世裡,一切功績過往都不抵柏明鈺一句話。

隻要柏明鈺開口,事實如何根本不重要。

他就是在告訴蕭亓,你自己掌握著分寸,若是再多插手,他斷然讓離宿不得好過,甚至可以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一係列事情推其身上,畢竟他出現的時機太恰巧了,孰輕孰重蕭亓自己掂量。

蕭亓確實猶豫了,但也不過一個呼吸間。下一瞬一道黑色突然竄出,堪堪擋住柏明鈺的氣刃,緊接著那黑色落到了蕭亓的肩頭,吐著信子看著對麵高挑冷漠的男人。

元靈的出現已經說明了蕭亓的態度,小蛇尚未落穩,柏明鈺下一擊已然到了眼前,和著化境修為,不留一點餘力。

蕭亓反應不可謂不快,抬手接住柏明鈺一擊,來回間是在化境仙尊手裡都不落下風的程度,可隻有蕭亓自己知道他自己內裡有多虛,如此局麵根本無法維持太長時間。

外圍無論是散修還是仙門各派全都驚呆了,不明白幾人上一刻還在“和和氣氣”說著話,下一眼怎麼就交上了手,先出手的還是畢翊仙尊。

場麵越看越心驚,眾人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到了黑衣男子身上,猜測著對方的身份,同時震驚對方修為。

此時邳靈宮眾人的手已經摸到了劍柄之上。

原本不被重視的黑霧此時變得濃鬱起來,驟然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他們抻著脖子也隻能勉強看見晃動的輪廓。

那些人揉著眼睛,撥動著緩慢流動的霧氣,而那霧氣卻不知為何越來越濃,很快就如紗幔一樣自天而降。

被困在其中的人越來越煩躁。

不知何處傳來一人聲音:“這到底是是什麼東西,怎的如此厚重,壓得我透不過氣。”

此聲一出眾人齊齊抬頭,眼看著“帷幔”如天生一般,隨著風飄飄蕩蕩,略過鼻尖時帶著點瘙癢,將那稀薄的空氣壓榨得更為稀少可憐。

“不好,這是鬼修的計謀!”

噌噌——

劍刃齊齊出鞘,可惜所落之處一片軟綿,“帷幔”隻留下一點淡淡的痕跡,很快又在風裡複原。

單禾和幾個好友於修為上久未突破,本想參加此次仙門試煉尋找機緣,然而登到這聞仙台後,方遞上名帖等著切磋,不曾想變故突然。

他自是認識蕭亓,卻不知道其中恩怨,更不敢多言,畢竟這可是於那位傳說中人物掛鉤的人。單禾不清楚蕭亓究竟是不是鬼修,但被他護在身後的定然是鬼修,如今彌漫著的黑霧便是出自那鬼修之手。

單禾雖不明所以,大抵也能猜到應該是有私人恩怨,一方麵等著試煉恢複,一方麵又好奇心作祟相看熱鬨。

可如今這好起來無傷大雅的黑霧變得陰詭不定,他終於收起輕視之心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