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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砸在身側。

灰塵碎石飛得老高,晏疏未等落地,叮鈴鈴聲從四周響起。

石頭鑄成的山裡不知何時出了鐵鏈,有了自我意識似的對著晏疏揮舞。

晏疏腳尖連點數下,一邊跳一邊說:“彆彆彆,又不是我害得你們,彆什麼都往我身上招呼。”

說話間靈蝶漫天,落在如蛇般的鎖鏈上。鐵鏈幾經掙紮後動作趨於僵硬,晏疏站在稍遠的一處小丘上。

至此,晏疏才看見那巨大的石頭下竟然伸出一隻隻手,與鐵鏈出自同源。

晏疏眉頭一擰,隱約聞到一點熟悉的味道,來自周圍空氣中,也來自他的肺腑——那是一股特殊的甜臭味,又黏又膩。

忽然間,天地突然一顫,那巨石開了鍋似的抖個不停,數不清的手用力扒著泥土奮力爬著,發著人言。

“救……救我……”

“救命……”

“求……求求你……”

石頭用力一抖,其中一個手臂竟然脫落而出。

先是胳膊,再是肩膀,而後銜接著的卻不像是人的東西,歪七扭八又帶有不應該存在的生命力,聲音源於何處都看不清楚,頭似的圓球落在肩膀上,拚拚湊湊出個類似於人的東西。

那怪物艱難地站了起來,渾身扭動著,不消多時竟然化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晏疏隱約記得,他和蕭亓乍然來此時,曾與此人擦肩而過。

忽然間,晏疏明白了什麼,雙眼一眯,臉色也不由地沉了下來。

他冷眼旁觀這這一幕,那個已經與活人無二致的怪物瞧過來時先是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快步來時臉上還帶上了笑容,自然得毫無破綻。

他對身後還在掙紮的手和四處飛舞的鐵鏈毫無反應,行至身前時,那人笑道:“今日夜半了怎的還要上工,是工頭那邊又催得緊了嗎?那我得先回家與老母親說一聲,不然她又要擔心了。”

男人眉眼天生向下,看起來老實敦厚,在距離晏疏三步遠的地方及有分寸地止住了腳,左右看著沒看見工頭,臉上疑惑一閃而逝,但也沒再多言,隻說一句:“你等等我,彆一個人乾,注意安全。”

說完人就跑了。

晏疏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一直看著他進了平陽村,停在一處院子門前,整了整衣服這才推門而入。

而那家院落的隔壁,正是這幾日他與蕭亓暫住的地方。

方才那人便是李秀萍的兒子,李正青。

一切的一切都有的眉目。

為何這些怨念形成的鬼打牆乍一看像極了桃花源,為何這麼長時間沒有遇到促成怨念生成的伊始。全因他們的怨念無著無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從何時起已經不是個人。

就像那回了家的李正青,在他那裡他依舊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殊不知內裡早已變成了怪物。

李正青已經入了屋子,不知於那給晏疏遞湯的老婦人在說什麼,許久未見動靜。

被壓住的怪湯又開始不停作祟,晏疏心中無端升起一種念頭,催促著他靠近石頭,再靠近一些,而那些本壓在石頭下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經爬到了腳邊。

手臂伸的老長卻看不見身子,他們執著地想要抓住晏疏的腳,聲音滿是乞求。

“救……救救我……隻要……要喝了……喝了湯,我們就可以……”

“……可以回家,想回家……”

“回家……”

“……喝了吧,喝了吧……”

“喝了湯吧……”

“很好喝。”

“……不難過,喝了吧。”

……

一聲接一聲,漸漸帶上了回音,吵著晏疏的耳朵,來自四麵八方,意圖蠱惑著眼前這難得出現的人。

可麵前之人不為所動,任由它們掙紮著,念著。

伸得最長的那隻手用力扒著地麵,眼看著就要觸碰到晏疏的鞋麵,卻在手指抬起的那一瞬間燙到了一般迅速收回。

聲音戛然而止。

晏疏低頭看著那些畸形的手,麵無表情道:“醜就好好藏起來,亂晃什麼。”

話音方落,一道光平地而起,像一道牆橫在中間,而那牆每向前一點,那些怪手就往後退上一寸。

晏疏屈膝蹲下,看著那些反著青紫色的手掌:“看你們閒得很,不如來聊聊天。”

怨氣凝成的鬼打牆就像是一個幻境,由那些死人鑄成,裡麵所呈現的東西自然也不會超出這些人的記憶範圍。

這些怪手大概就是來自平陽村村民。

可惜這些怪手膽小得很,見誘惑無果便生退意。

晏疏此時站了起來,手裡珠串晃蕩。

隻聽噗地一聲,退的最快的那隻手,動作戛然而止,手掌自空中跌落到泥土裡抽搐著,鮮血洇濕了泥土,那種散發在空隙中的甜臭味變得更加濃鬱。

晏疏隻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沉%e5%90%9f一聲:“數量挺多多,咱們慢慢砍。”

烏雲壓頂,雨勢卻不見得多大,石頭山上充斥著血腥味,隱隱還帶著一點甜,但那甜並不好聞,衝到鼻子裡令人作嘔。

時間漸久,雨水彙成小溪順著石頭縫隙流淌而下。

溪水混著石子呈黑色,可打到周圍的那些卻又紅得刺眼。

巨石周圍躺滿了斷肢,原本不知來往何處的鐵鏈已經消失不見,隻餘閃著淡淡藍光的蝴蝶飛在雨絲之間。

景色是美的,也是駭人的。

巨石之下已經剩不得能動的手臂,它們看起來無力掙紮,躺在地上偶爾抽搐著。

晏疏心滿意足地晃動著珠串,穗被雨打濕後粘在一起蔫耷耷的。

他將珠串舉到眼前,還滴著水的手指在上麵順了順,卻依舊粘在一起,看起來很不精神。

某尊者心情當真不好了,他執著地想讓掛穗活泛些,然而怎麼做都沒辦法。

躺在地上的手臂得此空隙迅速往回收,可惜蝴蝶已經飛至跟前——今日他們一個也留不得了。

晏疏已經得到想要的訊息,接下來就該帶著小徒弟離開。

將依舊沒能滿意的珠串揣到懷裡,他腳下一鬆剛要離開,卻在這時石頭山狠狠地晃動了起來。

晏疏往向山下,就見一道黑影從李秀萍家裡掠了出來,手中還拎著兩個,陣陣黑屋散滿了整個個村子,是魂元,又帶著全然陌生的氣息。

晏疏眼睛一眯,腦海裡出現了溥屏曾與他說過的一類人——

鬼修。

第68章

鬼修之道既稱之為鬼,自是與尋常修行有所不同,晏疏對此並無多想,與其說厭惡,反倒是好奇更多一些。

若是換個時段,晏疏還有閒心端坐在石頭山上看熱鬨,好好觀摩觀摩鬼修究竟為何,隻可惜院落中間的身影太熟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也是奇怪,晏疏就在隔壁石頭山半山腰,按理說在李秀萍的院子裡稍一抬頭就能看見他,然而此時此刻,那裡站著的沒有一個分出半分眼神看過來,好似全然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行徑被一人收入眼底。

李秀萍和李正青不知道做了什麼,被拎小雞似的拎著,黑氣纏繞在二人周身,幾乎要將那兩人吞到肚子裡去,卻又為著彆的留了一口氣。

雨勢大了些,敲在房頂發出沙沙聲。

李秀萍抓著纏在脖子上如藤蔓般的黑霧,眼珠子外突,努力轉頭想看同樣被吊起來的兒子,奈何脖子上的黑霧纏得太近,她隻稍動一點就聽見喀嚓聲。

是骨頭強行扭轉後的聲音,再多動一點她的頸骨就要斷了。

“嗬嗬……”李秀萍喉嚨裡滾著怪異的聲響,渾濁的眼珠子裡映著一個瘦高的人影。

可惜她雙眼發黑,隻能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人快步走了過來,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臉,問:“有人來過這個村子對嗎,你們滿村的死人互相殘害,竟然還能生出怨氣。怨誰?怨自己害人手法不夠徹底,落得個全家死絕的下場,所以不甘心?”

手上力道越來越大,李秀萍翻著白眼,舌頭不自覺地吐了出來,可她喉嚨裡除了嗬嗬聲以外什麼都沒有。

李秀萍很矮很瘦,平時穿著衣服不覺得什麼,淋了雨後看起來有些像乾柴,同時也澆退了她一身的慈祥,多處幾分死氣。

也可能是被勒的。

蕭亓似乎是覺得這樣勒死李秀萍太便宜了,纏在她脖子上的黑霧稍稍鬆了一點,那吐出來的舌頭回去了幾分。

蕭亓向後退了兩步,招招手,李正青被拎至眼前。

“你用彆人的命換來的兒子打算怎麼辦,難道沒有人告訴你,用彆人的命相抵,換回來的也隻是個和你兒子長得一模一樣的怪物。”

李秀萍還沒明白對方這句話的意思,就見他蒼白有力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插進了李正青的喉嚨。

流出來的不是鮮紅的血液,入目一片漆黑,帶著難聞的甜臭味。

一陣沉默後便是破天的尖叫聲,李秀萍瘋了似的掙紮著想要過來,可是脖子上的東西卻牢牢桎梏著她動彈不得,她隻能瘋狂揮舞著胳膊,抓緊手裡隻有雨絲,空落落的。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見兒子雙眼趨於灰敗,看著喉嚨裡的液體被雨水衝了一地,看見李正青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

李秀萍的聲音突然停了,她雙眼變得呆滯,一直看著這個方向,須臾後,她嘴裡念叨著一個兩個字:“……煮湯。”

蕭亓極其嫌棄地甩著手,蒼白的手指被雨衝洗乾淨。

他歪頭看向李秀萍:“要不把屋裡女人肚子裡的拉出來看看?”

很奇怪,明明是怨氣凝成的鬼打牆,一切都應該是虛無,李秀萍也隻是一縷怨氣,可她就好像真的遭遇了這一遭,更多的是無助和絕望,在聽見這句話後渾身開始顫唞,似乎立於他麵前的男人才是個怪物。

李秀萍哭著:“我有什麼錯,我們隻是想平穩過日子,為什麼要遇到這種事,就算是上輩子造了孽,要了我的命也就完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因為貪得無厭。”

“貪得無厭……”李秀萍重複,“那也不應該是我們的錯啊。這得怪那個赤腳大夫。”

蕭亓眉心一動,李秀萍繼續說:“說什麼修行之人,醫人憑因緣。他吃了村裡的飯菜,說想報答這裡的人,就卜了一卦。”

她並不是想講給彆人聽,所以聲音很小,就好像為了給自己做過的孽事開脫,目光閃爍著念叨:“卦象具體是什麼我沒看,正青不信這個,也不喜歡見這些,我們就走了。後來村裡開丟人,起初隔天就回來,也沒人在意,直到丟的人不回來了,村子裡開始興起一種湯。我當時也不知道這件事啊,很多人都不知道,可那碗湯到了我們家……是最開始招待那大夫的家裡開始傳,大夫的報答就是那碗湯,大夫說隻要把湯給彆人家,就能換回自家人,那碗湯……”

蕭亓對這些沒興趣,他隻想知道一件:“那醫者是何模樣,離村後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