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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即便最後都回到這裡,也說不清消失的這些日子去了何地。

神仙不留普通人,見著有人迷路便會將人送回來,這是村子裡流傳最多的說法。

即便不信鬼神的李正青也被這種說法影響,後來李秀萍再說不讓他出門時,他便回:“說不準會見著神仙哩,到時候我問問神仙,爹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李秀萍便也不再多言。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大半年,村裡的漢子們有一半多都有過這樣的經曆。

秋季雨水驟減,太陽一直能炙烤到立冬時分,過了這日的第二天,霜就壓了下來,白了滿山的石頭。

李正青穿著母親和媳婦做的厚衣,頭上戴著帽子,裹得跟個熊似的上了山。

一早一晚天已經很冷了,中午卻還是熱的,李正青摘了帽子,咬著帶來的饅頭鹹菜與其他人閒話。

幾人中間是一個跟床差不多的石頭,上麵放著各家帶的吃食。

其中一人率先吃完,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著,腳踩著巨石說:“誒,這塊大石頭要是能搞定,咱們半個月都不用乾活了。”

眾人順話看著眼前的石頭,一人笑道:“這石頭搬回家連床都省了,有錢人家的老爺有些不就喜歡用大石頭做床嗎,叫什麼天然養人?”

“胡說八道,這破石頭誰家會搬回去做床,非功夫不說,又硬又不舒服,哪比木頭好。”

“可惜咱們這沒什麼值錢的木頭,據說有些林子裡的木頭,一根就價值百兩黃金。”

“這麼值錢你見過?可彆是吹牛吧。”

“我吹什麼,你去城裡富貴人家打聽打聽,怎麼都比咱們這破石頭值錢。”

眾人還在爭論到底是石頭值錢還是木頭值錢,手跟著比劃了起來,一不小心碰掉了李正青的帽子。

那幾個人說的正興起沒注意動作,李正青彎腰撿起帽子,人剛要站起,陰影下突然看見一個紫黑色的古怪的東西。

李正青一愣,沒認出來那究竟是什麼,似乎是長在了石頭裡。石頭山上光禿禿的,隻有零星樹木和雜草,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後來工頭來催了,眾人各自散開各忙各的,李正青也就忘了這事。

又下了幾場又急又大的雨,雨水衝跑了好些石頭,眾人平時吃飯的大石頭也挪動了幾寸,那天一早,第一個上山的漢子直接從山上摔下來被抬到了醫館。

打聽之下才知道,山上被衝出了好多死人,而他們平時吃飯的那個石頭下就壓著一個。

李正青這才知道,他那天見到的竟然是死人的手指頭。

工頭聞訊匆匆趕過來找人將屍體埋了。

後來村裡又開始丟起了人,這次丟的人沒再像先前那樣輕易回來,好像神仙和凡人談起了條件。

不知誰家起的頭,每當山上出現屍體,挨家挨戶都會掛起紅布。再後來,又多出了一碗湯。

當一碗湯出現在自己門口時,李秀萍還不知道湯是什麼意思,因為自家媳婦就經常送鄰居東西,隻當是鄰居的好意,謝著收下了,吃飯的時候還和兒子媳婦說,改明兒要送點東西還回去。

隻可惜,明兒還沒來得及送東西,李正青就先不見了。而李正青不見的同一日,送湯的那家鄰居的漢子回來了。

李秀萍差點哭瞎了眼睛,和媳婦遍尋無果後,無意中得知那碗湯其實是用來換命的,用李正青的命換了鄰居家漢子的命,同一日,媳婦也做了一碗湯,佐料是什麼李秀萍並不知曉,隻聽媳婦說是有人告訴他,做了這碗湯李正青就能回來。

李家人從未做過傷天害理隻是,媳婦有好東西經常還會跟周圍人分,李秀萍想不明白為什麼好好過日子會落得這麼個下場。

李秀萍不知道這碗湯裡是什麼,但也知道不是好東西,她不想讓兒子媳婦和未降生的孫子造孽,這碗湯就由她送了出去。

第二日李正青果然回來了,可不知怎麼,李秀萍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好那裡不對勁。

不管怎麼樣,兒子到底是回來了李秀萍以為這點風波很快就會過去,畢竟他們隻是一些普普通通的百姓。

山上大石頭下時不時會出現一具枯骨也已經不重要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不予理會,尋個偏僻的地方隨手埋了,沒人多問多查,直到今年的一場大雨。

不知這個村子的秘密時不時壓得太久惹到了老天爺,那場大雨又大又急,李秀萍去院子裡收衣服時不經意間瞥了眼身後的石頭山。

那山漆黑一片,像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窺視者山下小小的村落。

李秀萍沒來由打了個冷戰,趕緊抓著衣服想往回跑,而就在這時,她看見圍牆外一道人影閃過。

李秀萍是個膽子小的,換做平時她肯定直接回屋,頂多回去跟媳婦說幾句。

可是今天不知道腦子怎麼一抽,雙腳不受控製地走向圍牆。

圍牆雖矮,李秀萍想要看出去依舊得踮腳。

她廢了好大的勁才攀上牆頭,結果一眼剛看過去,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而她顧不得屁股上的疼,甚至落到地上的衣服也顧不得抓,隻拚了命地往屋裡跑,迎麵看見出來尋她的媳婦,抓著媳婦問:“正青呢?”

李正青不在屋子,滿村曾經丟過的男人都不在屋子。

牆外“嗬嗬”聲不絕於耳,雨水和著泥土的腥味裡還帶了其他的味道,這味道很熟悉,從前她男人還在時,家裡每逢殺豬院子裡都是這個味。

不知怎麼的,李秀萍突然想起了那碗湯,她很想讓媳婦再去熬一碗湯,這時餘光裡多出了一個人影——漆黑的夜裡不知何時多出一個高大的輪廓。

李秀萍心裡突然慌得厲害,轉頭看見那人手上纏著的一條紅布,食指壓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緊接著一聲巨響,碎石和氣浪撞飛了李秀萍。

待她跌跌撞撞爬起來時,看見的隻有媳婦的鞋子,還有滿地的鮮血,而那壓在媳婦身上的石頭,正是石頭山上那個被眾人當成飯桌的巨石,身後的牆壁上映出古怪的身影,乍一看都是鄰裡街坊的模樣仔細再看又有些像來自地獄的惡鬼。

那日後李秀萍就瘋了,兒子媳婦孫子一夜之間全都死了,村裡人都說李家撞邪,村子裡經常能看見李秀萍亂走,一邊走一邊說著:“鬼,鬼,你們都是鬼,全都是鬼。”

瘋子的話做不得數,鄰裡街坊隻覺得她可憐。

直到有一天早上,村裡每家每戶的門口都多了一碗湯。那天雨接連下了許多天,湯被雨水衝了滿村,味道刺鼻難聞。

下午時分,一顆不起眼的小石頭從石頭山上滾落,一起掉下來的,還有一顆圓咕隆咚的頭,慘白泛青紫的臉已經開始腐爛,眼窩空洞,仔細看會發現,那頭顱的模樣與程家壯漢殊無二致。

第67章

天上不知何時起飄起連綿細雨,落在發絲間晶瑩剔透,雖不至於將人淋成落湯雞,卻也是惱人的。

整個村子彌漫著難聞的味道,腥得令人作嘔。

晏疏%e8%83%b8口不停翻湧。湯入了腹後好像有了生命,意圖去往四肢百骸,被他生生壓住,此時不肯妥協得鬨騰。

冷風陣陣,不知過到哪個犄角旮旯被壓過,細成了女人的哭聲。

門外“篤篤篤”地敲著。

在這樣一個詭異的環境裡,晏疏不知怎麼突然想起蕭亓曾經做壞的桂花糕來。

因為太過突然,晏疏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這想法冒了頭就不肯回去。

身後房門哐當響了兩聲,裡麵的小崽子待不住了,晏疏說:“彆亂踹,這破木頭門不結實,有這閒工夫不如琢磨一下桂花糕到底怎麼做才不至於散成渣。”說完又怕小崽子多想,找補了一句,“樣子不怎麼樣,味道怪好的。”

木門安靜了,晏疏彎起眉眼,心念:倒是好哄。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緊接著他說:“正好想問你,這幾日做苦力時可曾看到聽到點什麼,與這個村子相關的,你覺得不尋常的事情。”

一陣沉默後,少年聲音響起,隔著門板聽起來有點失真,少了變聲期的喑啞,多了點沉穩來。

“這個村子一直都很不對勁,我以為你知道。似乎是從前幾日開始,就是我們進到這裡那日起,這裡每日都會少人,隔天就又會回來,麵上看不出什麼,其他人對此也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從前在昌水郡曾聽人說,這個村子死在石頭山上的不少,你可見著屍骨?”

“沒有。倒是還有另外一件奇事,偶爾會見人無緣無故倒在地上,似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般,但沒多久那人就又正常了。”門板輕微晃動,蕭亓似乎靠在了上麵,他聲音又低了一點,“想確認的事情確認完了嗎?”

聲音那樣篤定,似乎從始至終都知道晏疏為何停留於此。

晏疏這幾日除了給蕭亓做飯,就是和隔壁鄰居婦人閒聊幾句,想完之後,他大言不慚地說:“差不多了,還有一點事情要確認。你現在這裡待著,誰敲門都不要開,等我……”

蕭亓手指扣著門板。

他不喜歡這樣和晏疏隔著門板說話,卻又不敢表現的太急切將人嚇走。

一句將儘未儘的話,蕭亓還在想晏疏準備怎麼糊弄他,好半天沒等到晏疏的下文。

蕭亓不耐煩了,問:“要等你什麼?”

話音透過門縫傳了出去卻沒有回音,蕭亓心中一凜,轉身一腳狠狠踹在了木門上。

那木門本就破爛,顫顫巍巍掛在門框上一副將掉未掉的樣子,哪裡經得起蕭亓這一腳。

哐當——

破門落在了泥地裡,風帶著小雨瞬間濕了蕭亓的衣擺。

院子靜悄悄的,屋頂聚起的雨滴敲打在地上滴答作響,風帶著牆邊的樹葉沙沙作響,一切好像原本就應該這個樣子,院落的藤椅上從未出現過一個一身月白的人。

蕭亓麵色陰沉,冷氣自周身蔓延,於小雨裡身影逐漸模糊抽長,少年好像一夕長大,可惜那身影很快就散在了風裡,遍尋無果。

*

晏疏此時站在一處空地裡,周圍全是亂石,中間是一個能有半個屋子大的石頭,上麵平整空蕩,看起來像一張桌子,除此之外,周圍隻剩下風。

晏疏並非刻意落了半句話讓蕭亓擔心,隻是恰巧那句話剛說了一半,院落外敲門的東西耐心告罄,招魂似的順著門縫勾勾手指將他勾了出去。

這一腳剛邁出,下一瞬他就到了這個地方,一個字都來不及多說。

而就在這時,晏疏身子忽然不受控製的一輕,回神時,人已經落到了石頭之上。他還沒鬨清楚什麼情況,一顆鋒利的石頭憑空出現在上方,兜頭就要砸下去。

這玩意落腦袋上保準得開花。

晏疏迅速出手,石頭與手掌觸碰的瞬間,一道淡藍色的光橫在其中。

被擋的同時,晏疏就勢一滾,下一瞬那石頭砰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