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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想那麼多,以為隻是個同方向的路人,後來夜半三更時才猛然反應過來那人的身份,再後來,他血液逆流渾身冰冷,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結果不管不顧的發瘋,最後換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蕭亓笑出聲,一想到晏疏這麼長時間的說教就更加想笑。

果然這個人啊……

太心軟了。

屋外雷聲轟隆不停,雨勢似乎更大了,蕭亓垂眸看著腳下,目光一片冰涼。

第56章

白千滿並非對莫衡無動於衷,也不是一個能隱忍的人,他隻是一直沒能反應過來,尤其是在未見到本人,從彆人口中得知的消息總是不真實的。

白千滿自顧自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安靜了這麼多日,如今不知什麼讓他有了真實感,終於沒忍住。他哭得很內斂,聲音都壓在喉嚨裡,隻有說話時才能泄露一二。

晏疏將他帶回房間,點了兩根蠟,吩咐小二送點早點和熱茶上來,再送一份去對門。

店小二很快送上來一壺熱茶,說早餐還要等等,隻是敲對麵門是遲遲無人應,晏疏將兩壺茶都接了過來,讓人走了。

他給白千滿倒了一杯熱茶,自己倒了一杯,拿過放在桌子上的珠串坐到白千滿旁邊。

屋外大雨傾盆,晏疏坐在白千滿對麵。

小徒弟年紀雖小,但年幼家裡遭逢大難,之後又經曆了那麼多年的風吹雨打,早已少了同齡人的直率,遇到生離死彆之事能少有的明白事理。

他找晏疏未必就是想知道個來龍去脈,畢竟鶴溫穀算是莫衡的家,在自己家裡出事自有人解決,他不過一個外人,他其實就想聽聽莫衡最後如何安置,更多的是想找個傾訴的人。

一個被哀傷壓迫著喘不過氣時候,希望能找到個發泄口。

白千滿用袖子抹了把臉,最後問道:“師父,莫衡……我以後還能去看他嗎?”

指的是墓地。

晏疏微笑:“自然能,以後若是想去隨時都可以。”

白千滿低頭沉默著,他其實還想問。比如先前他們離開時莫衡還好好的,怎麼人就沒了呢。想問莫衡是不是有病,想問鶴溫穀那麼多草藥為何連一個弟子都救不了,想問這麼長時間莫衡為何隻字未提等等。

但最後他什麼都沒問,因為知道問了也無用,從前問了是關心,現在問了就像指責了。

晏疏喝了一口熱茶,仿佛看透了白千滿的心思,道:“莫衡無病,此事上莫衡未對你有所欺瞞。他死因確實有問題,但這事並非我們這些外人能插手,我所能做的,就是將你們安全帶出來。至於其他的,很遺憾,即便我與鶴溫穀有些交情也不能過多插手,之後有機會了我再問一下,總之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個交代按理說給誰也不是給白千滿,這句話說的很奇怪。但是白千滿現在情緒不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乖巧地說了聲謝謝師父。

之後晏疏又問了問最近白千滿於修行上的進展,看的書有沒有不懂的地方,還有其餘一些關心的話。

白千滿雖然心情不好,修行倒是沒落下,還將在鶴溫穀學到的東西一並說與晏疏。

在提到鶴溫穀時,不免又說到了莫衡。畢竟是莫衡幫帶著他學了不少東西,如今人就這麼沒了。

白千滿又抽泣了兩聲,晏疏歎了口氣,心中悵然。

莫衡那小孩他雖然見得不多,但印象裡也是個不錯的。

這時敲門聲響起,大概是店小二送早餐過來。

白千滿還在低頭抹臉,一雙眼睛紅得像是個兔子,晏疏站起來摸了摸他的頭。

拉開房門,屋外站著的並非以為的店小二。

晏疏驚訝地看著來人,又垂眼看見對方端著的熱氣騰騰的東西,想要接過托盤卻被對方抬手拒絕。

“方便進去嗎?”

晏疏向旁邊側了一步,雖未說話,意思很明顯,不過他尚未徹底醒酒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蕭亓將三個碗放到桌子上,坐到背對窗的地方,正好擋住了屋外吹進來的風。

三個碗放在三個位置,蕭亓默不作聲地放上勺子,而後抬頭看向門口一直未動的人,問:“不餓嗎?”問完又想了想,端起自己的碗,重新站了起來,“若是不想見到我,我現在就走。”

白千滿正吸著鼻子,左看看右看看,發現自己消沉的這兩天似乎發生了點彆的,以至於這兩人怪怪的。

他低頭看著眼前的碗,此時外麵風雨大作,屋內幾盞蠟燭勉強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再多就看不見了,所以他辨了半天隻辨出這是一碗湯圓。

晏疏擺手示意蕭亓坐回去,自己關上門坐到僅剩的位置上,明知道蕭亓這是故意賣慘,但他最吃這一套。

晏疏拿他沒辦法,捏了幾隻靈蝶盤旋著飛起,照亮了整個屋子,雖不抵太陽,也足夠看清東西,於是他看見了盛滿小湯圓的碗裡飄著的幾朵桂花。

晏疏問:“這是什麼?”

“桂花酒釀小圓子,覺得你會喜歡,隨便做了點。”蕭亓見好就收,坐下攪著自己碗裡的東西,桂花香隱隱透過水汽散發開。

晏疏聽見酒字胃部先是一抽,但鑒於小徒弟剛被他教育了一頓,還惦記著給他做早餐,咬牙端著那碗小圓子咬了一口。

沒有想象中的酒味,反而充斥著桂花香。香氣附著在圓圓的糯米上,入嘴時晏疏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蕭亓正低頭看著自己的碗,注意力卻一直放在晏疏身上,餘光瞥見晏疏的表情後,嘴角下意識提了起來,這才吃了第一口。

糯米圓子小小一顆,一碗吃得很快,眼看著晏疏的碗見了底,蕭亓說:“今日這個沒有加酒,隻是借了個名字,昨日看你喝了不少酒,吃點熱的暖暖胃。”

蕭亓正要收碗,另一邊白千滿先一步站了起來。他吃東西很快,早就預備著收拾。

蕭亓做飯,他雖是沾光的那個,卻也做不得讓蕭亓把活都乾了這種事,有人做飯,他就負責收拾碗筷刷碗,如今在客棧刷碗估計是用不上了,收拾碗筷還是要得。

熱乎乎的小圓子下了肚,白千滿心情平複了許多,將三個碗放回托盤上道:“我送碗下去。”

晏疏道:“今日雨大,想是走不了了。本也不急著趕路,今日你先休息著,等明日雨勢小了咱們再走。”

白千滿應了一聲,關門走了,屋子裡又剩下兩個人。

晏疏捋著自己的頭發往床榻處走,他不是一個愛說教的人,早上與蕭亓的那番話說過一次也不想再提第二次。

昨日本就沒睡好,這會兒困勁兒上來想再睡個回籠覺。

頭頂飛著的靈蝶被晏疏攏回了幾隻,最後還剩一隻停在了蕭亓麵前,留給他做引路燈——晏疏趕人意圖明顯。

然而蕭亓一點覺悟都沒有,在晏疏剛走到床邊時倏地站了起來,快步走了過去,沒等晏疏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麵前。

晏疏察覺到動靜,乍一轉身時二人幾乎貼到一起。

晏疏心中一驚,下意識後退,然而小腿已經抵在了床邊,這一退直接摔坐在床榻之上,仰頭看著逼至眼前的少年,心裡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

晏疏的樣子說不上狼狽,頂多算是錯愕,眼睛微微睜大,嘴巴不自覺地留有一道縫隙。蕭亓垂眼看著這一幕,手指勾動兩下,屋外恰巧落下一道雷,而那留給他引路的靈蝶不知何時飛到了晏疏的肩膀上,在劃破天際的閃電下,顯得那樣弱小。^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蕭亓又往前踏了一步,踩在晏疏雙腳之間,一手撐著床榻邊緣,俯身貼至晏疏跟前。

晏疏皺著眉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平時看起來還有些稚氣的臉,如今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裡,稚氣就成了顯而易見的麵具,藏在其中的則是能將人生吞的惡鬼。好在惡鬼的模樣算好,隻有一雙眼如深淵一般,帶著惑人的吸引力。

蕭亓就著這個姿勢沉著聲音說:“先前你走的太快,我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晏疏嘴唇動了動,想說有話可以站直了講,沒必要現在這個姿勢。他還想向後退,離開這逼仄之地,可自尊又讓他動態不得,多退一步都是在示弱,像是怕了眼前的少年。

師父怎麼能怕徒弟?

於是後來,晏疏一樣也沒乾成,而蕭亓又往前動了幾寸,壓晏疏眼前,說道:“我覺得你先前跟我說的那些很在理,我麵對你時確實被書本上的文字左右,覺得你是高高在上的尊者,應該受人敬仰,在我所觸碰不到的地方。”

話雖如此,晏疏絲毫沒在蕭亓的表情上看出敬仰,反倒是危險氣息越來越濃。

他眉頭剛皺起,蕭亓的手指就覆了上去,輕輕揉搓著他的眉心。

晏疏毫不猶豫地拍開他的手,臉上早已沒了笑意,麵無表情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冷聲說:“你現在回去,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蕭亓好像感覺不到晏疏的脾氣,收回被拍開的手,徒自笑出聲,可惜難得的笑容未能讓晏疏有所鬆懈,反倒是一道藍色的線條悄無聲息纏繞在晏疏的手指上,似乎蕭亓再多一個動作,他都會將這個大逆不道的徒弟捆了。

蕭亓好似無所覺,垂下眼皮掩飾眸子裡的狂熱。

這股熱度來得太快太急,匆匆掩飾不及,自聲音泄露了幾分。他啞著嗓子說:“不過是說幾句話,能發生什麼。之前不還想收我為徒,怎麼,現在反悔了?怕了?”

“我怕什麼。”

“對啊,你怕什麼,既然不好怕,又何必趕我走?就算真要我走,也得等我把話說完,到時候你想怎麼樣都行,要殺要剮,剝了我的皮我都不會吭一聲。”

“我剝你皮做什麼。”晏疏皺眉,愈發不明白蕭亓抽什麼風,昨日白天還好好的,晚上他不過是喝了一通酒,如今看來醉得好像是蕭亓,過了一晚愈發神誌不清了。

“蕭亓……”

“晏疏……”蕭亓同時開口打斷了晏疏的話,“或者應該叫你晏塵歸?我確實早就知曉你的身份,你覺得我是因為書本上的東西對你產生崇拜也正常,你讓我拋去那些,我現在聽話了,你怎麼反而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我沒不高興,不是那個意思。”晏疏終於忍不住,撐著胳膊向後挪了半寸,可是這半寸又很快被蕭亓補了回去。

晏疏忍無可忍,斥聲道:“你究竟想乾什麼!”

蕭亓的視線依舊下垂,落在晏疏的嘴唇上。

這人皮膚很白,嘴唇的顏色也是淡淡的,薄薄的抿成一條線,展現著他此刻的不悅。

蕭亓的目光愈發深沉,聲音也跟著低了幾分:“我沒想乾什麼。”

晏疏一開始就覺得這個場景很怪,一時又想不起來哪裡怪,如今察覺到蕭亓的視線,終於想起來現在的情況像什麼了。

他就像是久居深閨的官家小姐,而麵前則是夜潛府邸的登徒子。

這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