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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是晏疏倒酒,後來就變成了柏明鈺。

待一壺見底,晏疏有些頭暈。但他不上臉,麵上看不出一樣,身旁又有東西靠著,人雖已飄忽,看起來還挺像千杯不醉。

相較於晏疏,柏明鈺就顯得有些弱。兩杯下肚後臉上就開始紅,一壺下去連帶著脖子也開始紅,好在倒酒的手還是穩的,也不知道是意誌力驚人,還是隻是臉色有反應。

第二壺酒還沒上桌,晏疏把玩著手裡的珠串。

柏明鈺聲音還是那麼沉穩,隻有在不經意間才能露出一點點情緒,是感慨,也是遺憾。

他說:“年幼時總覺得時間很慢,怎麼都不過年,連夏蟲的鳴叫聲都額外綿長。後來修行之路漸深,又覺得時間太快,還沒來記得領悟太多東西,就已經年歲過百,再後來故人一個個離開,才發現,時間終究還是太長,留下的隻能看著空空如也的身邊,連憶往昔之人都難尋一二。”

修行之事,越往後越難進益,凡入化境之人,年歲早已過百,饒是晏疏天賦異稟,也是在百年跨過門檻。

柏明鈺之感慨,晏疏深有體會,隻可惜酒杯已空,兩人隻能相視一笑。

二人百年前就不算熟,百年後依舊沒多少話,關係沒好到去聊“百年你過的怎麼樣”和“棺材裡睡了這麼久累不累”,最後還是繞到了穢玡上。

“最近穢玡又開始出現了,這事兒你知道嗎?”接過小二剛端上來的酒,待店小二走遠,柏明鈺給晏疏倒滿。

“明知故問,既然能得到我的消息,不知道我在查什麼?”

試探被戳破,柏明鈺依舊麵無表情,畢竟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哪怕沒有一身修為,單單是臉皮也該厚得能做鞋底。

所以二人一邊互相試探,一邊再互相戳破,樂此不疲。

“其實從去年起,就多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陣,細細研究發現都與穢玡有關,不單單是鶴溫穀,其他門派周圍也有所異動。我曾派人私下探查了許久,隻查到了一星半點,後來托清安觀幫我算了一卦,雖說假托彆的名義,目的性並不明確,但卦象看上去也不是很好。目前對穢玡,隻能見一個除一個。”酒過三巡,柏明鈺已不如先前那樣嚴肅,臉上多了點惆悵和疲倦,之後抬眼看向晏疏,“希望是我杞人憂天。”

晏疏低頭,拇指在一顆珠子上打轉,珠子中繚繞的霧氣似乎比從前淡了些許,透出幾分清澈來。

“我也是醒來後才知道。”晏疏說,“穢玡竟然可以以寄生之法延長人的壽命,你可知這究竟是個例還是一貫如此?”

“非個例。”柏明鈺聲音很低,帶著點難以察覺的意味深長、

手中動作一停,晏疏抬頭,正好對上柏明鈺的視線。

都是活了百年的老妖精,柏明鈺猜疑什麼晏疏自然清楚,微笑道:“你的杞人憂天……不會是怕我其實是‘由穢玡做的’吧?”

柏明鈺眼神未動,舉起杯子,與晏疏麵前的碰了一下,突然回以一笑道:“有何不可?”

第53章

夜裡的風帶著水汽灌進晏疏的腦子裡,讓他原本就混沌的思維亂成一鍋粥,不過晏疏能裝,從前就靠這招,讓管奚一度以為晏疏是天生的酒神。

走在客棧前的拱橋上時,晏疏還嘀咕,那桂花酒聞著隻覺得香,沒想到喝起來如此上頭,但轉念想到柏明鈺的臉,又覺得心情頗好。

反正他喝多不喝多的不重要,彆人又看不出來,難得看見柏明鈺喝多的樣子,臉色那麼紅,還會做出從未見過的表情,這頓酒倒是值了。

下了橋沒幾步就到了客棧門口,晏疏期初還看著腳下,再一抬頭險些與人撞上——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差點撞人,第一次因為對方冒失,第二次因為他成了酒鬼。

還好晏疏反應快,率先後退了一步,兩人拉開些距離,剛想說聲抱歉,一陣風突然迷了眼睛,緊接著額頭一暖,肩膀也是一緊,熟悉的聲音嗡在耳朵裡,卻沒聽清說什麼。

晏疏再次眯起了眼睛,轉頭看向一旁的人,聲音滾在鼻腔裡,哼出一個聲:“嗯?”

“怎麼喝酒去了?”蕭亓臉色看不出還壞,扶著晏疏的胳膊,依著對方走路的速度往前,而後吸了吸鼻子,“這是喝了多少?”

酒氣衝了滿鼻子,某人還一點自覺都沒有,扭頭看清身邊的人,彎起眼睛,沒有回答蕭亓的話,舉起手裡的東西在蕭亓麵前晃了晃:“給你買了鬆子糖,肉乾,奶片。”

都是小孩子愛吃的東西。

蕭亓在心中嘟囔了一句,行動上倒是誠實,接著晏疏遞過來的東西。然而晏疏手指一勾,又將那包東西勾了回去,念著:“桂花糕是我的,可不能偷吃。”

蕭亓一頭黑線,不欲與醉鬼爭辯,就這麼個皺眉頭的功夫,醉鬼已經拎著東西徑直進了客棧,走的那幾步還挺唬人,一個彎都沒打,隻是比平時慢了少許。

趕在上樓前蕭亓跟了上去,晏疏察覺到身邊有人,想起是誰後“唔”了一聲,道:“不避著我了?說說吧,今天又是為什麼生氣?你說你歲數挺小,脾氣怎麼那麼大。”

“……沒有。”

晏疏喝酒之後的語氣要較平時還要柔上幾分,慵懶黏膩,天生的疏離感暫時藏了起來,周身帶上了少有的溫度,讓他這句埋怨聽上去有點像撒嬌,直敲得蕭亓險些站不穩,一時不知道喝醉的究竟是誰。

就這麼斷斷續續的,蕭亓最終沒用得著攙扶著晏疏回屋,反倒像是做了壞事被抓包的小孩,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一聲不吭,然後,然後房門砰地一聲關在了眼前。

蕭亓盯著險些拍在臉上的門板,用力抿了抿嘴唇,轉身下了樓。

晏疏進門後坐到了最近的椅子上,將拎了一路的紙包和珠串放到了桌子上。珠串剛落桌,又被晏疏拿了起來。

他仔仔細細地觀察著上麵鬆垮的珠子,順了順後發現中間少了兩顆。

晏疏皺著眉頭努力回憶了一下,很快了然。

哦,兩顆珠子送小徒弟當護身符了,一個沒良心的小徒弟。

緊接著敲門聲響起,晏疏慢半拍地抬起頭,看見房門被人推開,一盆熱水擱到了麵前的桌子上,“沒良心的徒弟”正洗著一塊毛巾,而後遞到了麵前。

“擦擦再睡。”對上晏疏略有些失焦的眼神,蕭亓剛剛平穩的心臟又不自覺地晃了晃,手舉了半天沒得到回應,他又往前遞了遞,“能擦嗎?要不我幫……你擦?”

可能反應過來徒弟是要寵著的,不是用來當傭人的,晏疏後知後覺地接過毛巾,將珠串重新放到了桌子上,擦臉的功夫聽見蕭亓問:“自己一個人怎麼能喝這麼多?”

算算時辰,晏疏從出去到回來也沒多久。

毛巾被搭在盆邊,熱水一蒸晏疏眼皮開始打架,思維更混亂了。

混亂歸混亂,好在他酒品很好,不至於喝完胡說八道,還能認清麵前的是什麼人。

他站了起來,將包著糕點的紙包第二次扔給蕭亓,這次手指很老實,沒再勾回來,留下一句:“我先睡了,有事明日再說。”

就往床榻去。

察覺到身後沒有動靜,晏疏走了兩步站定,疑惑地轉頭,看見蕭亓還站在原處,不解道:“怎麼了?”問完又想到鶴溫穀那幾夜,輕笑一聲,“要跟我睡?明天吧,今天……你先自己將就一晚。”

說完晏疏再次往床榻上走,沒再管身後之人作何打算,寬了外衣躺在床上,不動了。

屋裡隻有兩盞蠟燭,顯然是晏疏回來前有人提前來留下的。

一道人影被蠟燭照的巨大,投射在床邊的牆上,像是個衛士守護著睡在床榻上的人。

蕭亓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本應該習慣自己的問話得不到回應,可今天卻異常執著。

晏疏不是一個貪杯之人,更不會一個人去買醉,明明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個時辰過去就成了這樣?

是遇到了什麼人,還是又想起了什麼事?晏疏的心情似乎並不如麵上表現得那麼好,明明平時都能將心事儘藏的人,今天怎麼會突然露餡?

蕭亓一肚子的話想問,可對方隻給了他一個拒絕的背影。

屋外隱約還能聽見街上的喧鬨,此時時間尚早,商販還未收攤,透過窗戶紙隱約能看見街邊紅彤彤的燈籠。

外麵的熱鬨反襯著屋內更安靜。

床上的呼吸聲逐漸平穩,蕭亓身形突然動了。

他慢慢走到床邊,看著晏疏半藏在銀發中的臉頰,手指勾了勾,將那些頭發捋到後麵,一手拄在床上拉過裡麵的棉被。▃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晏疏頭還有些昏沉,沾了枕頭後感覺能好一些。他自是沒睡著,放輕呼吸不過是為了趕人走,沒想到人沒趕走,還受到了照顧。

他心下一軟,強撐著脹痛的腦袋,想說“算了,若是一個人睡不好,就在這對付一晚吧”。

然而話還沒出口,緊閉的眼皮上緩慢地投下一道黑影,緊接著唇角處一軟,晏疏徹底懵了。

晏疏倏地睜開眼睛,翻身看向蕭亓。

若是換做平時,晏疏絕對將震驚裝到肚子裡,獨自消化一晚上第二天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惜今天腦子出走了,待他反應過來時,兩個人視線相對。

晏疏看見蕭亓瞳孔巨震,而後是掩飾不住的慌亂,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變得更加蒼白,晏疏甚至在那上麵看見了……害怕。

害怕?怕什麼?

怕因為越矩的動作挨打?

晏疏很少動手,他脾氣真的很好,耳根子也軟,一般事情他不願意計較,他將這件事歸咎於歲數大了。

可這不包括親密接觸。

其實晏疏自己也沒想好麵對蕭亓要問什麼。

打還是罵?以什麼理由?他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不至於被親一口就尋死膩活。

可什麼都不做……感覺也不對。

晏疏很後悔,後悔自己睜眼太快,轉頭太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多好啊。

然而現下情況容不得晏疏後悔,卻也想不出說辭,瞪得眼睛都發澀了,忽而轉身嘟囔了一句:“頭暈。”

緊跟著心裡想著:我喝多了,可能感覺錯了,萬一隻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呢,小題大做,肯定是我小題大做。

心裡來回念叨了好幾遍,終於成功地讓他模糊了那個感覺,甚至真的開始懷疑:萬一真的是不小心碰到而已……

這個而已還沒已完,就不肖徒弟沉聲道:“你沒喝醉,你知道我想什麼對吧?”

知道什麼?

“你知道我對你心思不純對不對。”

什麼不純?

“後來我想想,那天我以為的夢應該不是夢,從前我在夢裡從來沒見過你離我如此近,所以我真的抱了你,親了你耳朵對不對?”

親……等會兒,這走向怎麼越來越不對?

“晏疏……”

晏疏不知道蕭亓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