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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於春夏秋冬的變化,他更想知道晏疏之前與溥屏都說了些什麼,想知道他們出鶴溫穀那段時間裡晏疏去了什麼地方,想知道那串消失很久的手串從何處尋回,還想知道……晏疏為什麼願意抱著他。

蕭亓的念頭很多,到最後一個都沒能問出來。

被窩太溫暖,抱著他的人太讓人心安,他甚至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記得,每次靠在晏疏身邊,他都能睡得額外踏實。

再睜眼時身邊已經沒了人,他身上蓋著兩床被,懷裡塞著一個枕頭——怪不得他夢裡還在抱著晏疏的胳膊。

看見這一幕,蕭亓的臉色瞬間紅透了。

尚未清明的腦子還停留在昨晚,隱約記得似乎在半睡半醒間,他隱約說了什麼話,具體說了什麼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這種情況很少見,也讓蕭亓很慌。

他自暴自棄地將枕頭甩到一邊,穿鞋出了房門,迎麵就看見同樣剛醒的白千滿。

白千滿揉著眼睛和蕭亓打了聲招呼,這樣的早晨白千滿已經習慣了,沒有因為蕭亓從晏疏房間出現而驚奇,倒是因為迎麵吹來的寒風打了個寒戰。

白千滿搓著胳膊轉頭就打算回屋,蕭亓想起昨晚晏疏的吩咐,難得地主動叫住白千滿。

白千滿腳懸在門檻上,僵硬地扭著脖子看向蕭亓,防備道:“乾嘛,你終於忍不住要跟我打一架了嗎?”

蕭亓嘴唇抿著嘴巴,強忍著扭頭就走的衝動,一步一步走到白千滿麵前說:“今日無事你彆出門……”

蕭亓的話還沒說完,白千滿一臉驚恐:“囚禁?”

“……多走一步,打斷你的腿。”

白千滿一溜煙地回了屋,房門緊閉。

蕭亓看著房門冷哼一聲。

很好,商量果然比不上威脅。

確定白千滿暫時不會亂跑,蕭亓回了晏疏的屋子,想拿著那套茶具去廚房洗洗。昨日晏疏看著空茶壺的樣子他還記著。

雖隻有一日未用,總覺得用之前還是得洗洗才乾淨。

茶具並不值錢,蕭亓起初看都沒看,拎著茶壺,拿過兩個杯子就準備離開。然而眼神錯開的瞬間,赫然發現茶壺下還壓著一個紙條。

許是紙條疊起來時墨跡還沒乾,這會兒粘到了一起,蕭亓小心翼翼將其展開。

蕭亓一眼就看出了晏疏的筆跡,上書:你若閒來無事,不如到昌水郡買點桂花糕。

第51章

傍中午時,白千滿被人叫了去,大概一個時辰就好好送了回來。

蕭亓難得主動找白千滿,問他做什麼去了。

白千滿表情有些呆,茫然又難以置信地看向蕭亓,說他被叫去一個大堂,鶴溫穀的掌門和眾長老都在,趙正初也在,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弟子,他看見師父坐在最前方,撐著頭一言未發。溥掌門讓他講這段時間在鶴溫穀做過的事說一遍,當做閒聊,卻又要求事無巨細。

那些話說完,白千滿就被送了回來,這期間並沒有人跟他說事情原委。回來的路上,他找人打聽莫衡,畢竟意外歸來,他還想好好跟莫衡說句話,結果那人跟他說:你不知道嗎,莫衡去世了。

之後白千滿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再沒出來,晏疏也沒有回來,蕭亓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冷風順著門縫往裡鑽,紮到蕭亓的小腿上。

月亮高掛,月光淬了銀霜透過窗戶落入屋內。蕭亓沒有點蠟,目光空落在前方。忽而外麵起了風,帶得門窗哐哐作響,沒多久門前一聲極其細微的響動湮滅在門窗晃動的聲音裡,但蕭亓卻突然看向房門。

一個毫無修為的少年,此時耳力尤其驚人,和晏疏初次見他判若兩人。

房門上映著一個人的身影,那人個子不高,身子有些佝僂,沒做猶豫推開房門,瞧見蕭亓後表情上沒有露出絲毫意外,反倒是蕭亓有些茫然。

他不認識這個人。

那人留著兩撇小胡子,看起來年歲不小,和蕭亓對上眼時笑了一下,將房門關嚴後坐到蕭亓身邊:“不用吃驚,從前你我雖未曾見過,但想必以後見麵的機會多得是。”

蕭亓眸色幽深,麵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除去最開始有些驚訝以外,如今都是不符合年齡的沉寂。

來人笑眯眯地想給自己倒杯茶,手剛伸出去,茶壺就被蕭亓率先奪了下來:“有事說事,你是……鶴溫穀的長老?”

那人低頭看著自己落了空的手指,上麵還有殘留的茶溫,一點點。他沒有惱,笑得一臉慈祥,收了手坐成一個長輩的模樣,道:“鄙姓文。”

鶴溫穀雖一直處於半避穀的狀態,但是文長老之名所有門派都不陌生,蕭亓自然也聽過。

蕭亓的臉色眼看著更難看了,他冷冷地說:“文長老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您不與貴派掌門一起盤問晏……仙師,卻又閒心到這裡,總不會是來扣人的吧。”

“小友嚴重了,扣人自是不會,依著晏仙尊的身份,他開尊口,誰敢造次?況且鶴溫穀與仙尊有交情在。”話說到這,文長老看向蕭亓,刻意重複了他更改後的稱呼,像是在強調著什麼,“晏仙尊身份貴重,此事確實是我鶴溫穀怠慢,小友不必擔心。”

說完見蕭亓無動於衷,原本已經確定的事情此時又有些動搖,猶豫之下試探地問了句:“小友這麼多年過得辛苦,如今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卻又不得不委屈自己。”

試探的話逆著寒風好不容易到了蕭亓的耳朵裡,然而文長老看見的還是那副要死不死的表情。

文長老不死心,繼續道:“你知道今日下午,晏仙尊去做什麼了嗎?”

幽深的眼神終於動了,閃過一絲暗紅色的光,幾不可查,然而文長老一直注意著,沒有錯過那一點變化。

他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笑得也額外真誠:“晏仙尊去看了佟什,若非我在佟什身上做了點手腳,怎麼也察覺不到仙尊的行蹤。佟什之事,當初小友也在,至於緣由……小友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蕭亓忽然抬眸,看向文長老的眼神裡帶了血光。

明明他沒有動,可那眼神即便經過深夜的嚴實,卻還是毫無折扣地落到了文長老那。

文長老心臟突地漏跳了一拍,隻有一瞬,很快他反應過來,對麵坐著的如今不過是個少年,即便這少年身份成謎。

“是你告訴他,他醒了?”一句話沒提任何人的名字,文長老卻精準地對號入座。

蕭亓此話一出,文長老立刻站了上風,他拿過一個空茶杯,在蕭亓的眼皮子地下拿走茶壺,倒了杯溫茶慢慢喝了一口,這才說道:“是不是我說的都不重要,如今他在查訪穢玡之事,百年前他都未曾親自探訪穢玡,你猜他現如今這番行為為何?”

為何?

為探尋自己為何死而複生,為看看自己以命換得的太平盛世,為他心血來潮收的兩個小徒弟,為他再次歸於黃土後,兩個小徒弟能安穩度過餘生。

蕭亓從未問過,他都知道。

文長老感受不到蕭亓的心情,見蕭亓沉默,自認戳到了蕭亓傷心處,接著說:“如今仙尊到處行走,他重新現世之事瞞不住,除非你們找個無人的地方隱居,仙尊容貌並未與民間流傳,即便是仙門之間也所知甚少,此法雖難,但小友費勁千難萬阻,好不容易得償所願,不如……”

砰——

茶杯落在腳下四分五裂,碎片飛濺到衣服上、桌子上。

蕭亓突然發難,手裡不知從何處抓到一片極細的瓷片抵到文長老的脖子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表情依舊,雙眼通紅。

“你瘋了嗎!”早前文長老就聽說這個人腦子不好,人很瘋,不能隨意招惹。這些時日他雖未到這個院子,卻旁敲側擊地打聽過,聽說蕭亓除了不愛說話以外,看起來很老實,每日做飯點燈,安分得像個從未出過門的小姑娘。

小姑娘?

誰家的小姑娘能像現在這樣恨不得切斷他的脖子?

文長老嘴唇緊抿一動不敢動,短短四個字,那尖銳的瓷片嵌入了皮膚裡,鮮血染紅了衣領,蕭亓聲音喑啞:“你們敢打他主意試試。”

暗潮洶湧,落雨四處的碎片毫無征兆地著了火,本不應該起火的東西燒的飛快,照得整個屋子通紅一片,最後連灰塵都未留下。

文長老臉色鐵青,他顯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

第二天一早,聽見院門聲響,蕭亓想動時才發現渾身僵硬得像個石像。

他好不容易挪到門口,身子還沒站直,門先一步被人推開。

冬天獨有的氣息和著寒氣撲麵而來,其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熟悉,是和霜雪很相似的味道。

蕭亓抬起頭,對方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看見他,先是一愣,而後溫柔地笑道:“怎麼醒得這樣早,屋裡沒叫人加個炭盆?”

晏疏進門就發現屋裡沒比外麵暖和多少,轉身將門關上,再看過來時,發現蕭亓還是先前的狀態,因著自己的這一步,兩人身體幾乎貼在一起。

晏疏好像沒有察覺到這過近的距離,錯身坐到一旁,看見桌子上有個茶壺。茶壺底座發黑,看起來是被煙熏得。晏疏一眼就看透了這個茶壺,拎起來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

“過半個時辰去叫著千滿收拾收拾,早點動身的話估計太陽落山前就能到昌水郡,也不知道那個時辰還有沒有桂花糕。”晏疏手裡晃動著茶杯,茶水剩個底,裡麵沉著兩片殘破的茶葉。

蕭亓頂著晏疏的手,問:“這麼快解決了?”

“算是吧,鶴溫穀自己的事情,咱們這些外人就彆瞎摻和了。”晏疏說的輕描淡寫,就好像先前被疑心的不是他徒弟一般。

能千裡迢迢將他們追回來,怎麼可能輕易放手。蕭亓想到了文長老,一整夜他都在想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想的頭疼。

他眯著眼睛問:“你是不是答應那些人什麼了?昨天白千滿那麼輕易地被放了回來,你又遲遲未歸,今日剛一進門就告訴我事情解決了?鶴溫穀裡有什麼東西讓你多一刻都不想待,寧願哪條件去換,都不願意協助鶴溫穀查明事情,還是說你那個徒弟真就是個殺人犯,你想包庇?”

蕭亓雖然性子冷,表情少,但對晏疏幾乎事無巨細地在照顧,也未曾冷過臉,今日卻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氣詰問,晏疏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手裡的茶杯傾瀉,冷水濺到手腕上,他恍然驚醒,倉促地笑了一下:“怎麼了這是,昨晚沒回來鬨脾氣了?等到了昌水郡給你買好吃的,客棧有自己的廚子,你也不必再起早準備,多睡一會兒。年輕人不都喜歡賴床睡覺嗎?沒人吵你。”

還是這樣哄小孩兒的語氣,即便是正八經拋出的問題,都能被晏疏輕描淡寫地揭過,再在不經意間透露些無關緊要的信息當做安撫。

就像昨晚告訴他白千滿可能被牽扯其中,卻又絕口不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