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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再次響起,他才恍然驚醒,四下看了一圈,而後站起身抹了一把眼睛。再睜眼時,疲倦已經不再。

晏疏穿好鞋子拉開門,看著門口站著的蕭亓,手裡正端著一個托盤:“鶴溫穀弟子先前送來的飯菜,方才給你重新熱了熱,你先吃完再接著睡。”

晏疏低頭看著還在冒熱氣的飯菜,說:“我不需要——”

“不需要也吃點,你之前不是說想嘗嘗各處點心?此時雖沒有糕點,但這菜的味道還不錯,我事先嘗了一下,挑了些好吃的給你留著。”蕭亓將菜擱置在點著蠟燭的桌子上,回頭看向站在門口一直未動的晏疏說,“過來坐。”

晏疏眉頭很輕地皺了一下,轉身關門時揉了一下眉心,至此,僅剩的一點混沌終於散儘。

晏疏轉身,眼裡已經帶上了笑意,坐到蕭亓對麵拿起筷子,掃了眼桌子上的菜。

沒有繁複的造型,幾道小菜瞧著都是比較家常的樣子。

想想也是,鶴溫穀大廚房做出來的菜,那麼多人吃,總不可能太精致。

晏疏挑著最近的一盤菜夾了一筷子,味道比想象中的要好:“鶴溫穀廚子的手藝倒是不錯。”說完就放下了筷子,他屬實沒什麼胃口,不同於從前辟穀,反倒像剛睡醒後身體的倦怠,吃不下去。

蕭亓看著桌子上被撂下的筷子,問:“不合胃口?”

“不是。”晏疏怕小徒弟想太多,解釋了一句,“我確實辟穀多年,不需要吃飯,你吃飯了沒?沒吃就在這吃點。”

蕭亓來時說這菜都是早前送過來的,本以為蕭亓已經吃過了,沒想到晏疏說完這話後,蕭亓當真拿起了筷子,晏疏這才發現,桌子上其實時兩副碗筷。

蕭亓挨個菜嘗了一口,沉默少頃,之後才繼續吃飯。

蕭亓吃飯很安靜,連咀嚼聲都幾乎聽不見,晏疏怕蕭亓被人看著不舒服,就又拿起了之前的未看完的《元紀年書》,一頓飯沒有人再說話。

聽見筷子放下的聲音,晏疏同時收了書,蕭亓默不作聲地收拾了碗筷。

從前沒有細想,如今看著麵前的少年,晏疏才發覺這少年似乎在他身上留有太多的關注,銀錢也好,吃住也罷,還有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少年無聲無息地關心著。

好像過於關心,又有些說不清的依賴。

這可不好。

蕭亓站起身要離開時,晏疏叫住:“蕭亓。”

蕭亓站住腳。

“你不必事事為我操心,我自己都記不得活了多少年,修為雖多年未有長進,卻也早就過辟穀期,於衣食住行上皆無太多需求,反倒是你。”

晏疏看著蕭亓單薄的背影,“若是無事,你可以想想自己想要些什麼。雖說你不願意認我為師,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還是想帶你好好走一段路。”

蕭亓端著托盤的手下意識用力,肩膀跟著一顫。

晏疏抬眼看著這一幕,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並沒有給少年編織美夢,實話說:“人生的路終歸要自己走,我隻能帶你們走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和千滿都想好要什麼。說實話,你和千滿如今都過了修煉的最佳年紀,想要在修行上取得成就絕無可能,但是自保之力我還是可以教授你們,其餘的也好好想想。想進仙門某個差事也不是不可,我的麵子應該還是可以——”

“可以什麼,靠你去賣人情,給我和白千滿找條後路?那你自己呢,以後想去做什麼?既然你在各個門派裡都如此有地位,為何如今還要四處奔波,甚至到這鶴溫穀都未有報上自己的名號?我不需要你為我考慮未來,我——”蕭亓越說越控製不住自己,沒敢轉頭,生怕就這樣和晏疏吵起來。

他不太想和晏疏吵架,也不想在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上爭執,“我什麼都不要,你若是不想我待在身邊大可直說,沒必要將我塞給彆人。”

說完蕭亓頭也不回地走了。

晏疏看著重新關嚴的房門眯了眯眼睛。他到鶴溫穀可並未掩飾“晏疏”這個名字,蕭亓卻說,他未有報上自己的名號。

兩人這是第一次不歡而散。

桌子上的燭火晃了晃,晏疏在桌邊靜坐了一會兒,而後出了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廂房房門關得嚴實,兩間都亮著光。

晏疏到了前院小廚房想找個藥罐子熬點東西。一腳踏進去,腳下哐啷一聲,是個銅罐。

廚房很小,借著月光,一應物品擺設儘數收入眼底。

一旁的台子上還放著未刷洗的碗筷,是方才蕭亓端到他屋子的那些,另一邊的鍋裡沾著兩片菜葉,灶台裡滅了的柴火剩著一點火星,菜板上還有未扔的菜根爛葉——

那些菜……似乎並不是出自鶴溫穀廚子之手。

白千滿不至於在這事上藏著掖著,依著白千滿的性子,肯定會大大咧咧地說是自己做的飯。既不是白千滿,就隻能是蕭亓。

晏疏怎麼都沒想到,飯菜出自蕭亓。

晏疏的太陽%e7%a9%b4突突跳個不停。

思來想去,估計是那少年孤身一人多年,如今身邊好不容易有了說要照顧他的人,麵上雖習慣冷漠,心裡難免重視,多了依賴。

可晏疏自己都不確定自己還能在這世間待多久,實在是沒辦法對一個少年人負責。

跨過地上散落的雜七雜八,挑出灶台下幾根冒著火星的木柴,在角落裡找見一個積了灰的藥罐子洗了洗。

晏疏坐到矮凳上,支起火擱上藥罐子,將白日尋得的藥材一股腦地扔了進去,然後又開始愁。

果然當初就不應該心軟帶著兩個小孩兒,可真難啊……

時值寅時,夏蟲都息預期歇了,晏疏頂著疲倦將要罐子裡熬乾的草藥倒出來一些,和著魂元揉搓了半炷香的時間,一顆小小的藥丸置於掌心。而後將剩下的草藥按照先前那樣一一搓成藥丸,這才發現身上沒有放藥丸的瓶子。最後在灶台上找到一個印著花的小罐子,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將裡麵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裝上藥丸揣進懷裡,這才晃晃悠悠地回了屋。

第二天一早,晏疏散著頭發,打著哈欠推開門,一眼就看見院子裡的小徒弟。

嘴張了一半,晏疏看見對方通紅的眼睛,心裡一陣心虛,萬分後悔自己昨天是不是話說得有些重。

小徒弟還小,對於離彆之事尚且不能全然接受,自己這種擅自主張地要將人帶在身邊,卻又談著分彆,著實該打。

晏疏越想越覺得自己這百年把腦子睡傻了,摸著懷裡的小罐子朝蕭亓走過去。他剛走了兩步,那少年突然跑到了麵前,二話不說塞了個東西到他手裡。

晏疏低頭一看,是一個木雕的發簪。

晏疏心中突然不知道什麼滋味,巧舌如簧的嘴巴成了木頭,久久沒能鋸開一條縫,好半晌才好不容易動了動,說:“你昨晚在雕這個?”

發簪一看就不是街上那種取悅於人的款式,花紋沒有多精致,卻能感受到所雕之人的用心,簡約不花哨,晏疏隻看一眼就很喜歡。

他突然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看著看著就笑出了聲。

少年正緊張地等著晏疏反應,結果就換來了笑聲。他不知道晏疏在笑什麼,越聽臉色越不好看,覺得可能自己手藝太差。

他第一次做,沒經驗,被嘲笑是應當,果然還是應該去街上買一個好的。

就在他準備搶回來不送時,卻見那人胳膊一彎,當著他的麵挽起了頭發,銀色的發絲間是他雕了整整一夜的發簪。

那人側著頭,迎著光,笑著問他:“好看嗎?”

第36章

養小孩兒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即便小孩兒已經過了需要手把手教導的年齡。の思の兔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晏疏半挽著頭發插根發簪,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攤開手將瓷瓶遞給蕭亓,琢磨著怎麼騙小孩兒吃藥。

蕭亓低頭看著,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晏疏還在想著找個什麼理由,沒注意蕭亓的表情,手指一頂翻開蓋子:“禮尚往來,你送了我東西,我自然也要回禮。”他點了下瓷瓶,“好東西,吃一點?”

理由著實懶得想了。

蕭亓看著眼前的瓷罐一言難儘,目光移到其內,幾顆黑漆漆的藥丸躺在其中,上麵還占了點晶瑩剔透的小顆粒。

這個罐子昨天蕭亓還用過,是廚房裡的小鹽罐,藥丸子上粘的自然就是鹽了。

蕭亓撚出一顆問:“拿來的?”

他不記得晏疏身上有這東西。

晏疏二郎腿一翹,身子歪在桌子上,一副高深莫測:“不為外人道之地,統共就這麼幾顆寶貝。”緊接著又好似十分心疼,可架不住得關心徒弟的樣子,道,“所以你得乖乖吃著,彆浪費了好東西。”

妥,這就是晏疏最後想好哄徒弟吃的理由。

晏疏正低頭擺弄瓷罐,蕭亓一抬頭就見著他頭上的發簪,鬼使神差地就將手上的藥丸塞到了嘴裡——齁鹹。

藥味倒是其次,沒有多苦,咽下去也就完了,可這鹽化在嘴裡,手邊又沒有茶水,蕭亓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快要從嘴裡掉出來。

晏疏不知道隨手拿的罐子是乾嘛的,自然也就不能體會蕭亓遭受的苦楚,瞧著蕭亓吃了很是高興,手指一番塞到蕭亓嘴裡一個東西。

酸甜味蔓延開,正好救了齁住的舌頭。

“什麼東西,又是不為外人道的寶貝?”蕭亓舌頭頂著,其實已經嘗出應該是某種蜜餞。

晏疏笑道:“是啊,所以好好吃。”說完站起身,“今日……”

“今日你還要自己出去?”晏疏剛開口,蕭亓就知道他想說什麼,酸甜的蜜餞囫圇吞了下去,他在看不見的地方用力握拳。

內心潛藏的煩躁又開始蠢蠢欲動,他強行壓製住躁鬱不安的內心,低著頭努力喘氣平複自己的內心,讓自己語氣聽上去還算正常,這才接著說,“你要去哪,要做什麼?”

即便蕭亓已經控製的很好,晏疏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變化,心中驚訝之餘有些不解。

到底是他體內那股莫名的黑氣已經可以控製心智,還是他在蕭亓心裡占了這麼重的分量。

依著蕭亓如今的年齡,即便晏疏收蕭亓為徒,給他一個勉強稱作歸宿的地方,可這才認識短短數日,哪怕晏疏今日真的離開,也不應該反應這麼大。

當初在蒼芪派內,弟子們一聽說師尊要出門,一個個高興的跟什麼似的,哪像蕭亓這麼粘人。

或者……因為沒有依靠,所以才會如此粘人?

這話晏疏不能問蕭亓,思來想去也就隻有這麼一個理由,原本想摸摸蕭亓的頭發,在對上蕭亓的眼睛時,恍然覺得那眼神不似少年該有的,光線之下是不屬於這個年齡會有的執念。

這少年不過一兩年就要十八了,一兩年時間太短卻又太長,短的好像一眨眼就會到,長的晏疏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