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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外鄉戶流浪漢給自家兒子當口糧,說到這就不得不感慨一下蕭亓的運氣,當真是黴運當頭,統共就抓了一個口糧,蕭亓拔得頭籌。

口糧本人此時坐在一家乾淨舒適的客棧裡,身上衣服已經換了一套——晏疏想給他換,被他義正嚴詞地拒絕了,囫圇個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時,原本沾了灰塵而止住血的傷口又開始滲血。

白千滿正端著盛滿熱水的盆進來,看見桌子旁麵無表情少年一驚:“哎喲,你這怎麼真自己洗完了,你就不能等等我?你看看你這傷口,嚴重了可是要死人嘞。”他快步走過去將盆放在桌子上,拎了塊乾淨的抹布要去擦蕭亓脖子上的血跡,手剛伸過去,就被蕭亓打了回來。

白千滿脾氣倒好,隻是“嘶”了一聲,說:“你這傷口,就算不死,不趕緊處理肯定要留疤,身上的倒還好說,蓋蓋就完了,脖子這麼明顯,以後誰家的姑娘敢嫁給你?”

蕭亓皺眉:“我不娶。”

“行行,就算不娶姑娘,那也難看不是?”白千滿隻當他害羞,哄孩子似的說,“仙師出去給你找藥了,咱先把這傷口清理清理,等會兒回來塗上就可以歇下了,你看你這……”

他正比劃著怎麼擦才不至於太疼,蕭亓一把抓住他亂晃的胳膊:“你說晏疏去乾什麼了?”

“誰?”白千滿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誰,“你說仙師啊,他說去給你找藥了,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去拿找,這個時辰藥鋪都關門了吧。”

白千滿嘟囔著,蕭亓麵色越來越難看。

白千滿是個好糊弄的,什麼借口都信,這個時辰能找什麼藥,定是尋個借口溜了。

那個人最是能逃跑,凡事不願意與他人有所沾染,因果之道被他當聖典,珍之又珍地放在第一位,當初除了師門是落在肩頭的膽子無法割舍,其餘還不如路邊草木,至少還能博他一眼。

蕭亓火氣上頭,後悔沒將人捆在房裡看著。

方才從鄒家出來時,鶴溫穀的幾個暫且留下還有事情要辦,尤其鄒老爺那麼執拗,總不能強行將鄒大公子帶走,且不說鄒老爺能不能經受得住年暮喪子,這事傳出去,對鶴溫穀名聲亦是有損,所以還有得折騰。

三人在街上遊蕩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好不容易敲開一家客棧的門,好巧不巧,正是前日被晏疏嫌棄過的那家客棧。

一個身無分文剛剛活過來的仙師,一個遊曆江湖靠坑蒙拐騙混日子的道士,還有一個來路不明,差點被當成口糧的少年,三人站在客棧門口時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店小二的表情也很精彩,除去那個前一天還嫌棄他們店的白發男子,另外兩個活脫脫乞丐。

前兩者囊中羞澀,所以在看見蕭亓拿出銀錢時,兩雙眼睛快把那幾塊碎銀子盯成粉末。

客棧空房很多,一共開了三間,自進了客棧蕭亓的表情就不太好看,在聽見晏疏給三個房間都要了熱水,稍稍有所緩和,可進了房門一直到洗完澡都沒見著人,臉色就又難看了,尤其是在聽見白千滿的話後。

脖子突然感覺到溫熱,蕭亓倏地回神。

這小道士就算洗完澡,臉依舊黑黢黢的,倒是袖子下滑時露出的那點胳膊看著白點,嫩點。

蕭亓心情很差,推開小道士的手:“沒事,死不了。”

一而再的被推開,白千滿也不是不要臉皮的人,他將沾了血的布放在一旁:“行吧,相識一場也算是緣分,咱們也算是過命之交了,我叫白千滿,你叫什麼?”

年齡相仿,白千滿也就沒了對待晏疏的客氣,然而這話音落地很久都沒得到回音,對麵那人垂著眼睛,目光陰沉一片,明明麵無表情,白千滿卻平白在他身上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燥怒。

自己好像沒乾什麼事吧……白千滿猶豫地回憶著自己從進門後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思來想去也沒想起來自己在哪惹著人,最後歸咎於少年人脾氣不穩定也是有的,看他這身傷,先前肯定被虐待,如此折損了少年的自尊心,自然不欲與他多說。

白千滿自以為看透了少年心性,站起身時一副我懂的表情,猶猶豫豫地想要拍拍少年的肩膀,手指曲起放開來來回回兩次還是沒敢放下去,歎了口氣:“那你好好休息,小心彆碰著傷口,我瞧著應該也要不得命,先前說會死是逗你,你彆往心裡去。”說完他端起水盆,留下一句“明天見”,走了。

蕭亓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頭發散亂,唯有後背挺得筆直,倒也看不出頹喪來。

他就這麼安靜地一動沒動,聽著假道士念叨個沒完,聽著他趿拉著鞋走到門口,聽見他推開房門,然後……許久都沒有然後。

蕭亓不耐地抬頭想說怎麼還不走,結果一抬頭確實對上另外一個人的眼睛,煩悶和不耐比烏雲跑得還快,隻剩下難以置信,有些呆地看著門口多出來的人。

“你們在這做什麼,半夜私會?”晏疏推門進屋,白千滿先一步反應過來,趕忙拉住晏疏的袖子,“仙師,這位小兄弟要休息了,咱們就彆打擾……”

“蕭亓。”蕭亓突然出聲,晏疏和白千滿同時疑惑地看過去,蕭亓指著白千滿多解釋一句,“你之前問我。”

白千滿恍然:“哦對,是我問的。”不過這句回答隔了太久了吧。

後麵這句白千滿憋了回去,他潛意識覺得眼前這人不好惹。

晏疏垂眼笑了笑:“熟識的挺快。”說罷走到蕭亓麵前,坐在白千滿先前坐過的地方。

蕭亓對於晏疏這句話不是很滿意,皺著眉頭說:“不熟。”

小孩子麵皮薄,晏疏沒當回事,打開手裡的瓷罐:“來,抬頭。”

白千滿想起自己先前的待遇,剛想出聲提醒晏疏不要亂碰,結果嘴張了一半,就看蕭亓乖乖仰起脖子。

素白的指尖沾上了藥膏,那顏色和晏疏的皮膚幾乎一致,冰冰涼觸碰到蕭亓時,蕭亓一僵。

晏疏笑了笑。

白千滿端著臉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他本來是要走的,後來想了想,覺得湊熱鬨比睡覺重要,而且經曆了今晚的一幕,他雖困,卻也睡不著,索性關上門又轉了回來,將臉盆放回桌子上,坐在一旁看著晏疏的動作。

晏疏擦得很輕,沿著脖頸上的痕跡細細擦了一圈,裹上布條,而後執起蕭亓的手,頭也沒抬地說:“盯著我做什麼。”

兩道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中,一道心虛地挪走了,另一道依舊灼灼地燒著他的頭頂,晏疏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蕭亓真的很瘦,手腕皮膚之下就是筋骨,稍不用力都怕把他折了。

這脾氣不太好的少年此時意外乖巧,晏疏閒聊說:“明日鄒家事應該就塵埃落定了,想必以後也不會有人追著你,你可安心把傷養好,再作打算。”

蕭亓剛剛放鬆下來的神情突然再次緊繃,他用力抿著嘴沒有開口,一旁憋了許久的白千滿終於憋不住了,開口問:“那鄒大公子也忒恐怖了,到底是什麼病,失心瘋麼?從未聽聞失心瘋如此駭人。”

穢岈畢竟於百年前已然絕跡,如今再現尚且不知禍福,晏疏思量片刻,沒有直接點出:“也算是失心瘋吧,或者算是……失魂瘋?”

好像這麼形容更貼切點。

“失魂瘋?這又為何?那當初的仙人是將鄒少爺的魂尋了回來,如今又丟了嗎?”

“倒不是這麼說。”晏疏耐著性子給白千滿解釋,“鄒公子生而體弱,就是俗稱的魂魄不穩,那位仙人是用了彆的東西,將他本應該散的魂鎖在了身體裡,多得了幾年活。隻是有得有舍,偷得幾年生,就要承受更為嚴峻的果。”┅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穢岈年幼時若寄生在生人身體裡,靠著自身頑強的生命力支撐著鄒大少爺的身體,待穢岈長成之日,自然也就來討債了,這道理晏疏能想得通,但是像這樣靠穢岈延長壽命的,晏疏第一次見。

手指上最後一點藥膏抹淨,晏疏掃了一眼蕭亓的手心,那裡如今隻有點細小的劃痕,而後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拿起布條替蕭亓纏上說:“所以無論做何時都要事先掂量,莫要待債主討上門,才後悔從前種下的因。”

白千滿以為這話在點他,撓了撓頭:“我可沒做害人命的事。”

“謀財也算。”晏疏向後挪了下凳子,彎腰去夠蕭亓的腿,卻在觸碰前被對方躲了過去,晏疏抬頭蕭亓卻撇過臉,“我自己可以。”

說完搶過桌子上的藥膏罐子,手指伸進去蒯了一大塊,胡亂蹭在腳踝上,拉下褲腿就算完了。

晏疏沉默著看完,白千滿還在那邊喋喋不休:“仙師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那鄒家用了不尋常的法子,讓鄒公子得以多活了那麼多年,現在是反噬了?那仙門又是怎麼回事?那些人好像都是鶴溫穀的,那在牆頭跟仙師您對峙的就是救了鄒少爺的仙人?如此逆天改命也算是違背仙道,怪不得鶴溫穀又派了彆人前來收拾局麵,唉,仙師您說,那些人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我還是好奇到底怎麼能讓人性命延長,若是此法行得通,那是不是就可以長生不死了?”

“也不對,長生之道也不是那麼好求的,你看那麼多仙師修行多年不還是沒能跳出輪回?且不說入仙門之路很是坎坷,年歲一過就絕了仙緣,這輩子都不可能踏入那道門,就算真的進了仙門,修行也是極為枯燥艱難。修為分階層,入得化境才算的長壽,可長壽之說也隻是無病無災,若是遇到什麼毀天滅地的大事,還得衝到最前麵,你看百年前那麼多化境的尊者不還是歸寂?人各有命,你說是不是啊仙師……仙師?”

白千滿一個人說了一大堆話,臨末尾才發現根本沒人理他。

晏疏正看著蕭亓,折騰了這麼久,他依舊沒想起來自己和蕭亓到底是有著什麼緣分,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湊到一件事情裡,不過他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先前在鄒宅時,那些困住仙師的黑霧尚且沒找到主。

“蕭亓。”

“嗯?”散落的烏發遮住了少年大半張臉,絲絲縷縷間能窺得一點燒紅的耳尖,他撇著頭不肯與晏疏對視,晏疏的目光卻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臉上。

叫了一聲就沒了回應,蕭亓疑惑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想不想修行?”這一句說得太正式,蕭亓沒反應過來,“什麼?”

兩句話間,晏疏恢複平時的吊兒郎當,翹起二郎腿,手托著下巴,捏出了一隻蝴蝶遞到蕭亓麵前,“你看這東西,姑娘家最喜歡了。拜我為師,我教你術法,保你能騙個媳婦回家,如何?”

此話一出,旁邊的白千滿差點蹦起來:“我們這麼大了還能修行?”

雖說晏疏的元靈看起來廢了點,但怎麼說也是正八經仙師。”

晏疏手裡把玩著蝴蝶,笑眯眯:“能啊,想學不怕晚。”

“天呐,這麼好的機會,蕭亓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