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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飲一杯無 妄鴉 4354 字 6個月前

玄騎內部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匹匹黑色的驪馬如同摩西分紅海,渾身雪白的神駿踩著白雪而來,其上將領麵容平靜。

武安君猶豫地問:“來者可是大淵三皇子?”

雖說騎著千裡神駿照夜白,穿著大淵三皇子標誌性的白衣。但不管是手上那把明顯不是七星龍淵的寶劍還是滿頭霜華似紮起的白發,都讓武安君不敢直接確認。

“正是。”宗洛頷首道。

他翻身下馬,抱拳道:“武安君,久仰大名。”

宗洛沒有對武安君執意不降,反而出城挑戰的行為多說什麼。

要是他方才沒有一箭把那杯毒酒打翻,恐怕現在武安君已經喝下了。就如同上輩子那樣,至死沒有抗旨。

換而言之,橫豎都是死。

慈不掌兵,宗洛領兵作戰這麼多年,早已見慣了無可奈何,明白該殘忍的時候絕對不能仁慈。

他敬佩武安君的氣節,敬佩武安君的高潔。也願意以一個對手的身份,做一個最大的成全。

“既如此,不如致師,由雙方主將出戰。”

宗洛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聞將軍大名已久,願為一戰!”

不同的仗也有不同的交戰方式。

像守城攻防戰,便是攻城和守城的對壘,布陣也有不少講究,例如攻城方把劍盾兵放在最前麵,守城方布弓箭手,都是為將者的學問。

若是平原交戰,兩軍對峙,按照前朝規矩,得先“致師”。

致師是一種十分古老而原始的作戰方式,源於前朝禮數。前朝禮崩樂壞,天子名存實亡,禮法倒是好好保留了下來。

它最開始指的是兩軍交戰前,雙方派出戰車兩到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地方陣營裡抓幾個幸運俘虜回來。又或者是派出單人單騎,衝到陣前晃一圈,口中大聲叫罵,極儘挑釁,激勵士氣。

後來隨著禮法完善,這種野蠻粗俗的方式逐漸被替代。如今說的致師大多指的是兩軍交戰前,雙方各自派出幾員大將進行單挑。

單挑的結果會對接下來的兩軍交戰產生重要的士氣影響,也帶著孤膽英雄般的優雅,已經是各國非偷襲或特殊情況下必走的流程。

宗洛提出致師的原因很簡單。

不戰而降不管是從軍事還是從政治角度都相當於白給。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為什麼要浪費兵力?

說到底,還是給武安君麵子。

武安君哂笑:“老夫雖然老了,手上寶刀可還未老。”

習武之人雖然身體會老化,一身武藝卻不會退步。

單論武藝,除非是骨骼清奇的習武天才,否則年老之人多練的那幾十年也絕非白給。

既然承了情,他也不扭捏,攥著大夏龍雀便道:“此刀乃大夏龍雀,刀首蛇頭,刀身古蛇,幻飾龍雀,故此得名。”

不像兩軍主將的比試,反倒更像江湖名俠的單挑,打之前還得同對手介紹一下自己的兵器。

沒由來的,宗洛想起自己小時候看的武俠電視劇,應聲道:“此乃湛盧劍,刀柄玄黑,故此稱盧。成劍之時長虹貫日,日月避之,鬼神哭嚎。”

“湛盧寶劍!”武安君驚愕。

眾所周知,而今湛盧的主人為大淵皇帝,大淵三皇子的佩劍則是同為十大名劍的七星龍淵。而今三皇子手中竟然拿著仁道王劍湛盧,而不見七星龍淵,這怎麼不叫人驚訝。

武安君感慨:“多年來,大夏龍雀同湛盧作為刀劍之首齊名已久,沒想到竟然再次碰麵,著實叫人稱奇。”

他看著麵前白發白衣的三皇子,隻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未來大荒的雄圖霸主不,並非霸主,而是開朝盛世的明君。

宗洛笑了笑。

下一秒,他的笑容就收斂,運起內力,從方才的隨意陡然銳利起來,氣勢圓融如意,仿佛同手中寶劍渾然一體,衣擺獵獵滾動。

湛盧是把極為富有威嚴神韻的寶劍。明明劍鞘和劍柄都呈厚重的黑,出鞘時閃出的光芒,卻絲毫不遜色於以秀麗著稱的君子之劍七星龍淵。

自它鑄成之後,這麼多年來,文人墨客絲毫不吝惜讚美之詞,不僅位列天下十劍之首,還有天下第一劍的名頭。

當宗洛舞起它時,它就變成了他渾身上下除瞳孔之外的唯一一點墨色,似天山蓮池般幽幽然晃開,孤高而殺意凜然。

就好像當年,一位將成為暴君的皇子持著它,殺遍大荒南北一樣。

與此同時,武安君的麵容也沉肅下來,每一道溝壑都仿佛敘述著歲月的痕跡,身旁漾起氣吞山河之勢。

“來!”

幾乎同時,他們足後一點,飛身暴起,蘊著內力的刀尖同劍尖在空中相觸,震開一道衝擊般的氣浪。

“轟——”

掀起的落雪簌簌而下,仿佛下著一場暴雪。

這一戰並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伴隨一簇落下的白發,湛盧在兩軍見證之下,抵在了老將軍肩頭。

“最後這招虛晃一槍漂亮!”

武安君讚歎道:“後生可畏啊。”

他長笑幾聲:“老夫去之前,能得此一戰,黃泉路上也無遺憾。”

“唯有一件事今日承了三殿下的情,若不還清,隻怕心中遺憾非常。思來想去,也唯有一件東西,能夠用以抵債了。”

武安君將大夏龍雀收入刀鞘,雙手奉上:“這是陪伴老夫多年的寶刀,削鐵如泥,用著還算順手。老夫雖要走,卻也不忍將它也跟著封刀咯,還請三殿下千萬莫要拒絕。”

武安君這一番話著實懇切。

大夏龍雀乃大名鼎鼎的神刀,豈是一句削鐵如泥還算順手能夠概括的?

武安君沒有扭捏,宗洛也乾脆地接過刀。

數萬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像是完成一場老將與新將的交接。

年邁的老人最後歎了一口氣,嘴角邊緩緩淌下一縷血液,整個人重重地落到方才打鬥時被踩得鬆軟一片的雪地裡。

他矍鑠的眼睛凝望著天邊蒼穹,最後留念地看了一眼自己為之奮戰一生的故土,慢慢地慢慢地黯淡,最終合上。

自絕心脈,習武之人最常用的自裁手段。

優點是速度快,不痛苦,還比較簡便。

也就隻有宗洛這種死腦筋才會在上輩子淵帝賜劍自裁後真的抹脖子。

待到武安君徹底合上眼睛,一直在身後默默流淚的家臣才上前來,將老將軍屍身收殮,帶著主子的屍身返回寒門關內。

放在往常,被豫王賜死,公然抗旨,葬入祖陵是彆想了。

然而很快,豫國也將滅亡,化為大淵版圖裡的一塊。武安君想葬在哪就葬在哪。

寒門關關口從武安君出去的那一刻開始便大開。

上輩子寒門關失守投降,還不等大淵鐵騎推進到過度,豫王隨後就跟著滑跪投降了。

豫國一降,大淵隨後就派人接管了他們的皇城。這些都有專人去辦,不是宗洛需要操心的範疇。

可以說,寒門關一役,對宗洛來說,就這麼結束了。簡單到不可思議。

距離他離開皇城大約兩個月時間,休整幾天明天再回去,路上又得花費一個月,等回到皇城差不多正好趕上巫祭大典。

說是打仗,倒不如說是散心。

宗洛低聲同穆元龍道:“你帶著精銳去同使臣走流程。”

穆元龍敏銳地察覺出殿下如今心情不佳,點頭會意:“是!”

一個合格的副將,打雜活也得辦好,穆元龍跟在宗洛身旁多年,早就熟知流程。

幾乎是剛吩咐完,他就開始著手辦了起來,整好軍備。

豫國士兵們也紛紛放下武器,丟置一旁,麵朝牆壁手抱頭蹲下。

待到穆元龍確定可以率領先遣部隊入寒門關,接手這裡的時候,再回頭,那道滿身皆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另一旁,白衣皇子轉頭回到了軍營。

正在軍營前看守的玄騎士兵行禮道:“殿下。”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派遣到寒門關的將士一半,還有一半在軍營裡留守,以備突襲。

宗洛淡淡地頷首,朝著主營帳走去。

就在掀開帳簾的前一秒,他如同死水般的神色終於波瀾些許,掉頭就走。

於是守在門口的士兵又疑惑地看自家殿下重新跨上照夜白,朝著軍營外揚塵而去,背影決絕。

“殿下怎麼連帳篷都沒進就走了?”

玄騎疑惑地撓了撓頭,忽而看見一道殷紅的殘影自馬廄前掠過。

緊接著,拴好的馬受驚地高高揚起馬蹄,口中發出嘶吼。

僅僅隻是一個閃神間,紅衣白裘的不速之客就騎著驪馬,揚長而去。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塞北這一個月以來,就沒見過晴天。

往常這裡就地處偏冷,更彆提今年異常天氣,凍土都快結到地下去。有些最深的地方,上方鋪著的雪若是無人看管,一腳就可以沒過膝蓋彎。

從軍營通往寒門關這條路上,日日都有派士兵進行清掃。

大軍壓過去後,雪便也被踩成了冰,供人行走。

宗洛從軍營裡出來後,直接騎著照夜白,一門心思想往荒山野嶺,地勢險峻的地方跑。

往關內走,就是寒門關,背後是豫國地界。往關外走,便是開闊平原,平原上還堆積著雪。

然而在這關隘兩旁,周圍隻有連綿不絕的千山雪脈,陡峭到近乎直角的崖壁結了厚厚的冰,除非輕功絕頂的內功高手,常人不得輕易而上。

照夜白似乎能夠察覺到主人心意那般,馬力全開,如同一道殘影般從這片廣袤的雪原上掠過,快到幾乎同背景融為一色。

事實上,若是有人看到這一幕,若非凝神細看,的確很容易忽略雪原上還有個人的事實。

“呼呼呼——”

不知何時,原先陰沉的天空再度吹起寒風。

一陣陣,一刀刀,一片片。速度越快,刮得越快,針尖一般刺在人臉,將紮起垂在腦後的發尾掀起。

自那夜之後這麼多天的渾渾噩噩,都在看到天空盤旋的醜鷹時驟然打破,仿佛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潑下,將人硬生生從混沌狀態裡拖了出來。

讓人不得不直麵那些不願直麵的東西。

痛苦,掙紮,掙紮,苦楚......最後的一切。

宗洛曾經猜測過無數次,為什麼巫祭大典之後,淵帝會將他軟禁京中。為什麼他在宮殿麵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淵帝都不願意見他一麵,而是一紙詔書賜去邊關。又是為什麼,帶兵返回的時候,接到那道賜死的聖旨。

因為那道賜死聖旨就是真的。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淵帝的親生兒子。

荒謬嗎?好笑嗎?

是啊,原文雖然以虞北洲的視角展開,卻從來沒有寫過虞北洲為什麼要屠虞家滿門,也從未說過他為什麼非要殺死三皇子。

宗洛穿書的時候,能飲一杯無才連載到四十幾章,故事才進展到主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