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1 / 1)

能飲一杯無 妄鴉 4395 字 6個月前

皇城招兵買馬,身陷修羅場,評論區都在買股大戰。

既然原文主角都沒有表露出任何要恢複身份的意圖,那評論區自然也不會知道這件事,隻能說作者伏筆埋的太深,還沒能寫到揭秘過往。

隻有穿書的人,才會一開始就知道能飲一杯無的主角是個瘋批,所以先入為主,覺得瘋子做這些事情都正常,從未仔細思考過為什麼。

還有仇恨。虞北洲口口聲聲說著恨他,仇恨如同無根浮萍,恨之入骨,卻紮不住根,站不住腳,莫名其妙。

若是說多年來宿敵恩怨,此言不虛,然而也不至於死了還把屍體縫上,耗儘一切交換也要到延續到這輩子來。

再者,便是虞家。

虞家主母虞家家主,平白無故的,對於一個陌生人,實在好得過頭。

宗洛穿過來的時候,三皇子剛過七歲生日不久。他心底惦記著劇情,生怕如同原著一樣被主角弄死,選擇稱病在家。

在這期間,虞家的主母和家主幾乎每日都會來探望他,甚至還從衛國皇宮請來禦醫為他看診,又是抓藥又是噓寒問暖。

那會兒宗洛還隻是剛剛穿書,從未體會過家庭溫暖。

雖然隻有短短一個月,但他對虞家的印象卻特彆好,後來知道虞北洲如同原著一般滅門虞家後,才會那般失望。

一樁樁,一件件......

宗洛不是沒疑惑過,隻是未曾深想。

說到底,還是他太傲慢了。

穿書之後依靠著原文,一直上帝視角,高高在上。

迎著冷風,宗洛冷靜地逼迫自己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好像這樣就能抹消掉那些痛苦,那些絕望和真相,不用去深想自己這穿書後兩輩子追求的是什麼,上輩子不明不白的死是否值得。

他寧願用一把鈍刀來攪合自己血肉,一點一點,沉到模糊。

但這不代表他願意看見虞北洲。

在這冰冷刺骨的空氣裡,宗洛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同樣是急促的馬蹄,踩在雪地之上。

好聽地,如往常般帶著些傲慢的聲線響起,在空寂無人的雪原上回響:“師兄就這般不想見到我嗎?”

如果可以的話,宗洛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這個聲音。更不想再和這個聲音的主人有任何交集,任何糾纏。

對錯早已分不清,在情感麵前永遠無法理智,哪怕清楚自己是遷怒。

他驟然勒馬。

照夜白輕鳴一聲,乖順地停下。

一人一馬靜默在雪原之上。

不知何時起,雪原又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雪。

寒風將白衣皇子純白的發尾和鬢發掀起,簌簌落下的雪花綴在纖長卷翹的睫毛上,像是沾了層好吃的糖霜。配上他通體白金的長衫,不僅多了堪折的脆弱,也無悲無喜,整個人低進暮靄裡去,淡然化去,再無蹤跡。

虞北洲驟然踩住了馬鐙。

驪馬高高揚起馬蹄,險險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停下。

他定定地看著那頭霜華長發,眼底%e8%83%b8口乾澀扭曲。

痛楚距離他實在太過遙遠。當身體將疼痛置換成筷感後,純粹的痛苦便再未品嘗,以至於感受到了,都隻把□□當成蜜糖。

“虞北洲。”宗洛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至少表麵上聽起來是。

宗洛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場對峙在所難免。

他曾經以為,自己在再看到虞北洲的時候,會費儘口舌同他解釋當初那個三皇子並不是他。他不過是異世界一抹遊魂,正好在七歲生日過後穿進了三皇子身體裡,一切的前因後果書中並未寫明,更無從得知那些掩埋的過往。

穿書是他兩輩子以來最大的秘密,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分毫。若是不說,至少也應當解釋自己對虞家的計劃完全不知情。

但是沒有。

真正到了這一刻後,宗洛發覺自己並沒有開口的**。

他隻是覺得累,深深地疲憊。

那種從心底泛起的麻木擴散到四肢百骸,連一節小指頭都懶得抬起。

“虞北洲,該屬於你的東西,待此次回皇城後,我會一並還給你。”

大淵三皇子的名頭,宗洛並不貪圖。

即使這個身份背後維係著他奮鬥了兩輩子的榮耀,穿書後所有的奮鬥。但歸根結底,鳩占鵲巢這種事情,不管是不是出於他主觀,他都不會做。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更何況他隻不過一個孤魂野鬼?

無牽無掛,更無所求。

“我會奏明父皇,向全天下宣告你的身份。你也不必害怕我再搶奪你的東西或是光輝,我會就此歸隱山林,至死不踏出深山一步。”

白衣皇子的聲線太過平靜,平靜理智到像是在敘說另一人的故事:“塵歸塵,土歸土。山高水遠,願死生不複見。”

虞北洲唇角永遠不變的笑容終於淡去。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以為自己對麵是一位看淡紅塵,厭倦塵世,即將羽化飛升,無欲無求的謫仙。

明明要將他從高高在上的雲端扯下,墜入滿是汙濁的泥潭,同他一樣滿身瘡痍才好,反倒更加將他推高幾分。

虞北洲痛恨這種感覺。

明明曾經還有厭惡,惱怒,鮮明東西屬於他。然而現在那張臉上隻剩空茫一片,遙遠到叫人恐慌的地步。

死生不複相見?

好一個謫仙甩掉爛泥般的死生不複相見!

紅衣白裘的將領忽而放聲大笑,笑聲在雪原上回蕩傳響,激起片片飛花,沉寂的群山好像也從笑聲中窺見了他的不高興,滾下簌簌白雪。

“師兄,你當真可以不在意?”

虞北洲的話語如同尖刀,從自己鈍痛的心口刺了過去,攪得兩人血肉模糊:“你不恨我嗎,你不恨我殺了你的親生父母?”

有很多事,他不說,宗洛永遠不會知道。

例如宗洛並非虞家親生骨血。虞北洲有的是辦法騙著宗洛恨他。

“虞家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主母和家主死的時候,可都還在念著你呢。當真是爛泥也有真情。”

他的語氣譏諷:“還有淵帝。你的好父皇那般看重你,將你視為他的衣缽繼承者。上輩子於巫祭大典知曉後,便是折壽三十年,你當真可以做到毫無芥蒂地,親口將這個真相告訴他?”

這些都是隻有虞北洲知曉的過往。

他早已忘了自己這輩子不願再說的驚喜,血淋淋地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命運如同鏡花水月般莫測,纏繞在他們身上卻連血帶肉難舍難分。

“師兄,你永遠都是這般高風亮節,霽月風光。我最恨你這樣。”

虞北洲一隻手捂著臉,半張臉上的笑容高高揚起:“你不想同我再扯上關係,可我們永遠,永遠,不可能做到互不虧欠。”

他該怎麼樣才能將他留住?

用痛苦,用仇恨,用九年來日複一日的寂寞?

沒有人教過虞北洲該如何留住天邊的弦月。他隻能用自己品嘗過的痛楚,恨意,和孤寂,一遍遍刺傷自己,也刺傷他人,遍體鱗傷也要牢牢抓住。

因為這是他所擁有的最濃烈的感情。

“你說的一切,我都可以做到。”

白衣皇子的神情如同死水般沉寂。

隻有緊攥韁繩,骨節泛白的手才能透露出他內心此刻的不平靜:“虞北洲,你的一切,我都會全部完完整整地還給你。”

落雪從雲端飄落,在睫毛尾端融化成水,像一滴墜落的眼淚。

他的神色無悲無喜,終於抬眸看了虞北洲一眼。

這一眼是世間最尖銳的武器,最鋒利的利箭。叫人死在原地。

他說,虞北洲,放過我。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雪原上的風很冷,冷到透徹心扉。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永遠冰冷的虞家,小虞北洲一天以來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把自己關在陰暗的書房內,點上一盞對嫡公子來說無比珍貴的油燈,捧著一卷不知道從哪個書架裡找來的書,慢慢翻看。

滿是油漬的燈放在腳邊,幽幽燃起的火在昏暗的室內搖曳,明明滅滅。

無論是晦澀難懂滿篇之乎者也大道理的典籍,語句輕鬆詼諧的遊記,記載風土人情的紀實,經史子集......年幼的虞北洲永遠看得津津有味。

哪怕等到以後,北寧王率領鐵騎打到其他列國,第一件下令的事情也非擄去皇城國都那些珍貴寶物,而是讓天機軍用車子裝載滿車滿車的案牘書簡,往大淵運去。

沒由來的,虞北洲忽然想起這一幕。

他記得很清楚,他看過一本不知名的紀實,內裡記載著一種僅在大荒雪原裡生活的冰原狼。

狼群都有頭狼。它們奉頭狼為主,認頭狼為王。頭狼是狼群的核心,不管是進攻捕獵,還是休養防禦,都需要頭狼的指揮。

冰原狼的頭狼更是孔武強大,驕傲凜然。冰原向來物資匱乏,意味著競爭的強烈,狼群想要活下去並不容易,這需要頭狼具有極高能力,才能率領好族群。

冰原狼的頭狼會預測自己的死亡,它們的死亡沒有預兆。

或許前一刻還在威風凜凜地奔跑,下一秒就在群狼的注視之下慢慢合眼咽氣,至死都挺直著狼脊。

死亡是驕傲的。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靜靜地化為一座令人瞻仰的冰雕。

就連消亡也是沉默的。

就像現在一樣。

白衣皇子看過來的一眼輕飄飄。

比起往日那些凶狠的厭惡的眼神,這個抬眸蒼白如紙,柳絮棉花那樣,沒有絲毫力度。

可是虞北洲卻被定在了原地。

因為他看到那雙眼睛裡的光芒黯淡熄滅,空茫一片,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他想張口,繼續說那些自以為口蜜腹劍實則充滿惡意的謊言,如同毒蛇吐出猩紅蛇信,裹挾著甜蜜的毒液,卻又被扼住脊髓和喉嚨。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看見了簌簌落下的雪。

那些雪從高高的雲端上飄下,一片一片,落到白衣皇子發間,落到他微微敞開的衣襟,卷翹的睫毛,融出一灘水跡。

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如同隔世般遙遠。

霧裡探花,水裡撈月,遙不可及。

“放過你?”

許久,虞北洲才聽見自己的聲音:“你居然讓我放過你?”

他揣著%e8%83%b8口愈發洶湧的痛意,輕聲挖苦:“師兄,真好笑啊,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該是怎樣,才能讓一個驕傲到極致的人,說出近似於懇求的話?

“要我放過師兄?可以啊。”虞北洲重新揚起笑容。

才怪。怎麼可能放過。

就連死也恨不得同%e7%a9%b4而眠,嚼碎骨血也要咽下去。

怎麼可能放過,怎麼舍得放過?

虞北洲口是心非地垂眸,品嘗著喉嚨裡的血腥,像是變成空落落的鼓風箱:“可是師兄......這不會就是你求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