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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19 字 5個月前

玄師,不做第二人想。可玄師不是吞了混沌珠麼,照理說已經入魔了。現在把她帶上九重天,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陛下往哪裡去了?”他慌忙問。

勾陳君朝北望了眼,“進鬱蕭殿了。那女子是誰?可是未來的天後啊?”

大禁沒時間同他囉嗦,匆匆抱著袖子跑進了玉衡殿。

炎帝正坐在窗下翻書,等著天帝處理完下界的事,他好回他的宿曜宮去。聽見一串腳步聲傳來,他掀起眼皮瞥了眼,“怎麼?又有豔鬼追你?”

大禁的那點遭遇,就如天帝的情史一樣,自以為掩藏得好,其實幾乎無人不知。換做平常他會一本正經反駁,曲線表明自己是清白的。但這回卻顧不上了,粗喘了兩口氣道:“帝君,君上把玄師帶回來了。”

炎帝怔了下,臉上笑意一瞬散儘,不需大禁再贅述,轉身便走了出去。

進門所見的一切,無一不透露出淒涼的況味。好好的殿宇,被布置得牢籠一樣,殿頂垂掛下兩根粗壯的鐵鏈,那通天徹地的氣勢,簡直就像固定琅嬛浮山四角的縛地鏈一般。天帝一聲不響將人鎖住,還好那鏈子夠長,尚且能容她在床榻起臥。

他轉過身來,臉色淒清,嘴唇發白,如同大病了一場,那模樣可憐又駭人。炎帝手足無措,“你是怎麼回事,真打算把自己弄得體無完膚麼?”

大禁看看君上,再看看床上的玄師,搓著兩手團團轉,“臣去把薑央叫來,替玄師梳洗梳洗,換身衣裳。”

天帝這時方開口,“混沌珠還在她體內,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發作。傳本君口諭,任何人不得靠近鬱蕭殿。”

炎帝聽後簡直不知該如何評價他的行徑,撐著腰道:“既然那魔物還在,你把人帶回來可想過後果?萬一有個閃失,你如何向三界交代?”

天帝傲骨錚錚,從來活得旁若無人,這次當然也一樣,“交代?要交代什麼?本君的言行,本君自己會負責。我把自己的女人帶回家,三途六道,誰敢置喙!”

這話倒也沒錯,他是天下主宰,這世上確實沒有人能管得了他。帶女人回家也情有可原,畢竟一萬多歲了,早過了少不更事的時候,他願意談談私情,連天外天歸隱的神君們也會由衷高興。可他帶誰不好,偏偏帶個半魔。如此一個危險的人物被安置在天界中樞,又由他親自照顧,如果發生任何意外,那可是直擊要害,連個轉圜的機會都不會有的。

炎帝知道和他說不通,氣惱道:“我一直以為你審慎,沒想到你竟會有今天,做出來的事比安瀾更荒唐。”

天帝沒有反駁,他也認同他的評斷,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完全不合乎一個為君者的標準。但走到這步,實在是沒有退路了,他指向床上的人,“你看看她,成了這個模樣,你讓我怎麼辦?難道讓她回月火城,放任她四方作惡,大開殺戒麼?”

炎帝順著他的指引看了眼,這一看委實心頭一驚。當初他曾在淵底和她打過交道,那時的龍源上神明%e5%aa%9a靈動,很有令天帝折腰的本錢。後來再見她,是夥同大禁偷看那次,他驚訝於她的神韻大變,同萬年前的蘭因越來越像,美得不落俗套,美得輝煌,美得令人震心。可僅是短短兩日而已,一切發生那麼大的轉變。那張美麗的臉恍如拚接成的,一伴愈顯妖嬈,一半卻有青紫的脈絡從頸下蔓延上來,爬滿她的半邊臉頰。彆說這位和她息息相關的天帝陛下了,就連他這個局外人看了,心裡也禁不住一陣抽搐。

能怎麼辦?的確除了帶回來,沒有彆的辦法了。六千年前其實他也遇到過相同的困境,那時的一時彷徨,導致後悔至今。如果之前還在言之鑿鑿以大義為重,當想起齊光,他便能夠理解少蒼的選擇了。

炎帝低下頭,輕歎了口氣,“隻要不出鬱蕭殿,留在天界也不要緊。隻是你自己千萬小心,魔珠入體,很快便會本性全失……”他無奈地望了他一眼,“如果她不再是她了,你覺得留她在身邊,還有任何意義麼?”

天帝的身形微微晃了下,他向炎帝苦笑,“他日三界傳聞,說天帝囚禁麒麟玄師,將她活活逼瘋……這樣倒也好,一切錯都在我,反正我的名聲本就不佳,也不怕彆人非議。”說著望向那個蜷縮的人,癡癡道,“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入魔,無論如何,我會將混沌珠逼出來的。”

炎帝和大禁唯剩歎息,大禁道:“臣這便去琅嬛查閱典籍,看看可有關於混沌珠的記載。”

大禁匆忙出門了,炎帝茫然道:“我又該為你做些什麼呢……大壑的結界被破壞了,這兩日魔族蠢動,我去傳令,命神霄天出兵,剿滅叛亂。”

炎帝轉身要走,被他叫住了。他捂著%e8%83%b8口調息了下才道:“傳令庚辰率龍族平叛,另給天猷君送本君密旨及大道符籙,待龍族下水,收攏地維,合並大壑,以太極印鎮壓之。今生今世,不得令龍族再入海內。”

那些跟隨庚辰征戰的,都是上古時期留存下來的祖龍舊部,全殲也不怕龍族滅絕。炎帝很讚成他這麼做,但庚辰在無量量劫中戰功彪炳,真要想處決,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

炎帝遲疑問:“決定了麼?”

天帝眉目森冷,“長情會變成這樣,全是拜他所賜。是他搶奪混沌珠,她走投無路才會吞下去的。”

所以庚辰非死不可啊,炎帝還算講道義,“不必知會天猷君了,彆人去辦我不放心,還是我親自跑一趟吧。”

上萬年沒有活動過的炎帝願意出馬,自然可保萬無一失。天帝點了點頭,略沉默了下,忽然道:“榆罔,你可還記得截珠盤?”

炎帝愕然,沒有等他細說便截住了他的話頭,“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有些事你連想都不該去想。你不是地上販夫走卒,你是這天道的主宰。望你保重自己,不要為了一個女人,讓萬年經營廢於一旦。”

第55章

萬年之前的無量量劫,神魔巫妖大戰。通天自知不敵神族,分裂功元造就了都天、無極、鴻蒙、混沌、玄黃、盤古六大魔珠。這些魔珠神通不一,各有所長,為了將他們串聯起來,通天煉化自身形成截珠盤。隻要截珠盤在,這些魔珠便不會四散,一旦珠盤召喚,不管是在九天還是在黃泉,截珠都會受命歸位。通天身死後,羅睺曾試圖再聚六大魔珠,但因他自身沒有實體,最終以失敗告終。現在若是換個修為深厚的血肉之軀,將自己鍛煉成鼎再召喚截珠,那麼結果將會如何,幾乎不言自明了。

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六親不認,這就是天帝這一晝夜想出來的好辦法?他張口提及,炎帝心下不由打顫。先莫說他毀了自己之後,三途六道能不能再接受這樣的首神。就算救下了玄師,她又會感激他幾分?放棄一切後換來一句謝謝和一個飄然遠去的背影,光是設想,就讓他感覺這老友的結局會可憐至極。

絕不能讓他走到這一步,炎帝道:“愛情若讓你昏了頭,我負責一棍子打醒你。你敢動這心思,我便殺了麒麟玄師,讓你徹底斷了念想。”

天帝愣了下,很快浮起難堪的笑,“我隻是隨口一提,你不必當真。”

炎帝卻聲色俱厲,“天帝陛下口中說出的話,幾時兒戲過?剛才你和我談及截珠盤時兩眼放光,你敢說隻是隨口一提?我問你,現在入魔的究竟是她還是你?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什麼小情小愛,過去不是嗤之以鼻麼?如今就算動了凡心,淺嘗輒止便好,你怎麼能入迷成這樣?”

炎帝的當頭棒喝總算是有用的,他怔忡片刻,壓住太陽%e7%a9%b4喃喃:“我當真糊塗了……你放心,我還不至於昏聵至此,剛才那話,以後絕不會再提了。”

“提不提是重點麼?重點是你分明動了心思!你我結交萬年,我不願意看著你葬送自己。當初師尊既然命我輔佐你,那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會辜負師尊的囑托,不像你!”他氣衝衝說完了,忙著去辦事,走了幾步重又折回來,兩指比比自己的眼睛,又凶狠地比向他,“我會盯著你的,你最好不要亂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天帝拉著一張臉目送他走遠,此時才發現頭痛難當。這一晝夜,幾乎要把他熬乾了。他天生神骨,降生以來就不知道什麼是乏累,可從她吞吃混沌珠起,他就覺得喘不上氣來,是身心俱疲的那種折磨,可以將人割肉拆骨,然後拍碎了,砸進深淵裡去。

回頭望,床上的人閉眼躺著,纏繞在腕間的鐵鏈沉重,細弱的臂膀仿佛隨時會被折斷。可再多的不舍也隻能硬下心腸,她的哭喊和求告都是假的,不能聽也不能信,隻有把自己的心凝練成鐵,才能長久留住她。

門外傳來仙官回稟,說諸天神君在玉衡殿求見陛下。他隨口應了聲,並未挪步。其實一時一刻都不想讓她離開視線,可手上亟待解決的事必須去辦。他沒有辦法,再深深望了她一眼,才轉身走出鬱蕭殿。

天界事物冗雜,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螻蟻草芥,但凡他們覺得要緊的,無一不向天帝奏報。他不得不耐下性子逐一處理,待事情辦完,月已中天了。

從玉衡殿出來,薑央正掖手立在廊下靜候,“臣看陛下氣色不好,還是好好歇息一晚吧。臣為陛下準備了藥膳,有益氣補血之效,還是那句話,不管遇上什麼難事,禦體最是要緊。”

天帝道無妨,“把藥膳端來,本君帶進鬱蕭殿去。”

薑央統管天宮宮務,沒有半點動靜能逃過她的眼睛。她朝鬱蕭殿望了眼,彌羅宮一線就數這間殿宇最為高深雄偉,平常是用不上的。這次陛下帶人回來安置,又不叫眾人接近大殿,但裡麵間或傳出的鐵鏈拖動的聲響,和獸一般令人惶駭的嘶吼,還是毫無遺漏傳進了她耳朵裡。

“玄師的起居交由臣來負責吧。”薑央道,“陛下公務巨萬,不要因此累壞了身體。”

天帝神色淡然,也不覺意外,“你都知道了?”

薑央道是,“臣侍奉陛下六千年,天宮中一切事務臣都了如指掌。陛下也不當瞞著臣,讓臣知道,臣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天帝聽後不過一笑,“元君是本君膀臂,此事並非有意瞞你,實在是暫且不便。不過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也好。鬱蕭殿裡所需的用度,你都替本君準備好,至於其他……元君不必過問,本君可以自行解決。”

薑央沒有辦法,隻得將換洗衣物等送到宮門前。一個日常起居都需要侍奉的人,照顧起彆人來不知能不能妥帖,她不放心,“若陛下周全不過來,隨時命人傳話給臣。”

天帝頷首,自己托著托盤進殿內去了。

先前他在玉衡殿理政時,她就已經發作過一通。每次邪魔攻心,都是一場痛苦的戰鬥,過後便半寐半醒,力竭欲死。

他進來,走到床前看她,她微微睜開眼,吃力地打量四周,“這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