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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194 字 5個月前

簡單,長情沒了讓她心心念念的人,便會願意跟他回天庭。

濃得化不開的戾氣,在風起雲湧間婆娑不散。鈞天劍隨他心意而動,不需他近身搏殺,脫手從掌中飛了出去。劍氣化作流光,其速之快,須臾便可穿透皮囊。他乜起眼,等待最後的血濺五步。

錚地一聲,忽然一片刃氣大刀闊斧橫劈過來,迎麵撞上鈞天。兩路強勁的力量在半途交彙,銀白與赤紅破空一擊,瞬間迸散。他眼見不好,騰身將鈞天收回袖底。再回頭時見長情懷抱四相琴,淩雲虛步立在半空中。狂風吹起她的發,鴉黑的絲縷橫度秀麵,那凜凜模樣,如何再去否認她是玄師蘭因!

天頂鼓聲如浪,狂卷著傾斜而下。四相琴是魔琴,現世就應當銷毀,神霄五雷院聞聲而動,神部憤怒相在雲層中顯現,隻需天帝一聲令下,便可四方包抄合力撲殺。

可他卻沒有給出任何指示,直到她救走伏城,消失於曠野,他也依舊靜靜站著,一句話都沒有說。

大禁匆匆按下雲頭趕來,見君上定眼望著玄師離開的方向,臉上雖無任何表情,但他明白君上此刻的感受。

“不如回仙宮吧,剩下的事讓臣與天猷君解決。”

其實隻要狠得下心,滅了始麒麟與麒麟殘部,玄師自然無路可走。原先大禁並不讚成強取豪奪這套來處理感情,可現在看來,實在是太棘手了,不如快刀斬亂麻。女人終究是女人,再大的脾氣至多維持個百八十年,隻要君上有耐心溫水煮青蛙,總有如願以償的一天。

然而君上顯然已經開始動搖了,這大約就是愛與占有的區彆。占有很簡單,他是六界之主,隻要願意,普天之下沒有任何東西是他想要而無法得到的;愛卻熬人,要顧忌她的感受,要以她的喜惡為先提條件。連麵對情敵,都要計較一下下手太重,是不是會傷了她的心。

當初琅嬛君的愛情,大禁是見證過的,紫府那幫身在紅塵的仙,做出什麼離譜的事來他都不覺得驚訝。可天帝不同,自他入天宮起就沒見君上對誰青眼過。一個幾乎放空自己,斷絕了情與欲的人,開始不以天道為先,這是很讓他驚惶的。他甚至忍不住擔心,君上有一天會不會走上琅嬛君的老路,搞出那套為愛逆天的變故來。

所以他眼巴巴看著他,等著君上的一句話。

天帝掃了他一眼,“大禁,本君又失敗了。”

這兩個字聽得大禁心驚肉跳,在天帝陛下的一生中,應該從來沒有過如此慘痛的經曆吧。他絞儘腦汁開解:“輕易就可收入囊中的人,勢必是缺乏個性和本我的人。君上眼光獨到,如何會看上那種平庸的女人。”

天帝心頭百轉千回,自己也說不清是種什麼滋味。最近受的委屈多了,他也漸漸懂得自我安慰了,盤算了一下得失,覺得自己還是賺了,“本君終於一親芳澤,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本君是乾坤之主,本君的女人誰敢肖想,就可名正言順滅他的族。”

大禁耷拉著眉眼說是,“不過螣蛇一族早就被九黎滅了,伏城如今投靠麒麟族,這也算麼?”

天帝冷哼一聲,“本君說算就算,伏城是為天同辦事,那一切罪過自然要天同承擔。”他說完,忽然向天上望了眼,“先前的一切,雷部的人可看見了?”

大禁腦袋差點搖掉了,“不不不,君上人在下界,臣等隻敢靜候天命,誰也不敢向下看一眼。臣等是聽見玄師彈奏了四相琴,才在雲端現身預備助陣的。所以君上一親芳澤臣等沒有看見,包括臣,要不是聽君上說起,臣簡直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敢相信天帝會對彆人下得去嘴麼?他確實是個挑剔到近乎苛刻的人。九天上女神女仙眾多,個個雲靄般溫軟潔淨,饒是如此,他都嫌她們眼神膩人。如今他看上一個成分複雜的姑娘,即便這姑娘對他沒個好臉色,他也還是死心塌地地願意被她罵,願意挨她的打……想來真是有些心酸。

不過總算來得及時,徹底阻斷了她和伏城之間的發展。若再晚半步,那兩個人大概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定情了。

大禁急君上之所急,拱手道:“臣即刻下令雷部,全力捉拿伏城。”

天帝擺手說不必,“她現在恨我恨得厲害,先容她緩一緩。她身邊不能沒人,伏城在,至少能保她平安。本君就這麼看著他們,看他們還有什麼心思,在本君的監視下眉來眼去。”

第41章

確實,這種如影隨形的壓迫感讓人感到窒息。

長情從天帝劍下救出了伏城,可先前發生的一切實在不敢回顧。想說些什麼,又忌憚無處不在的第三雙眼睛,兩個人對望一眼,各自都感到尷尬。

逃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裡去!奔忙半晌,伏城說:“座上,還是歇一歇吧。”

東方熹微,天地的交界處泛起藍白來,長夜即將過去。她駐足向東眺望,從那漸漸升起的希望裡,隱約找到了一點安慰。

她以往是個心境開闊的人啊,即便經曆過生死苦難,也沒有讓她真正絕望。可是不幸的她,倒了八輩子黴,遇上少蒼那個權勢滔天的瘋子,就注定了此生的暗無天日。回歸本源,她隻想心無旁騖地找回始麒麟,重建月火城,把那些漂泊在外無所歸依的族人重新凝聚起來。然而計劃在有序進行,她個人卻遇上了大麻煩。這個麻煩讓她痛不欲生,她越想擺脫,問題卻越複雜,最後也許除了死,再也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了。

回身望了眼,伏城癱坐在地上,剛才與天帝的對戰損耗了他不少元氣,她沒見過他這樣吃力的樣子,吃力得已然支撐不住身體,捂著%e8%83%b8口一徑喘熄。她忙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雖然滴血未見,但內裡大約傷得不輕。

他說不要緊,勉強笑了笑,“城主執意要尋混沌珠,我原本還不太讚成,現在看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少蒼的修為,早就不是我們能抗衡的了,我本以為拚儘全力還能一戰,結果……”

“你受了傷,暫且彆說話。”她結印為他療傷,源源的神力輸入他體內,隔了好一會兒才見他長出一口氣,臉上慢慢恢複了血色。

關於少蒼的修為,似乎從來不是秘密。萬年前他就能一人對戰祭司殿六大護法,萬年之後又精進成了什麼樣,從他分花拂柳般不甚上心的動作裡便能窺出一二。他們這些人,在他眼裡大概像個笑話,麒麟族要想複辟,難度比萬年前更大。可明知前途未卜,誰也不願輕言放棄,因為咬緊牙關可能還有活路,一旦落進天帝手裡,他們這些人連下黃泉的機會都不會有。

彼此都有同樣的覺悟,對視一眼,黯然無話。

長情站起身道:“你渴麼?我去找點水來。”

伏城說不,“天帝不會輕易放過你,座上還是哪兒都彆去……”他低頭說,“讓弟子看得見你,弟子才能放心。”

她茫然立在那裡,大荒邊緣的朔氣在清晨時分越加凜冽,太陽未能順利跳出地平線,這世間是混沌沌的,蒼灰的一片。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她想哭,無儘的委屈和憋悶揉成一團,堵在嗓子眼裡。迎著寒流看宿霧紛紛,在腳下流轉徘徊,半晌才問了一句:“你可是認定我和他有染了?”

伏城沒有立時回答她。昨晚上她和天帝的那些往來,他雖沒從頭至尾看到,但料想大致也就是那樣了吧。後來的揮劍相向,似乎能看出她確實並非同他有那層關係,可之前的濃情蜜意又該怎麼解釋呢?他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一知半解,到底他們之間有何內情,他參不透。

猶豫了很久,他抬起視線望向她,“弟子萬年前就入大玄師殿,與其說我效忠的是月火城,不如說我更忠心於祭司大人……弟子有句話,想親口問一問座上。”

長情有些緊張,暗暗抓緊了袖下雙手,麵上神色如常,頷首道:“你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伏城的視線卻遊移開了,最後的質疑也變得沒了底氣,訥訥道:“座上是否事先和天帝有過什麼約定?本不想讓人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卻被我無意間撞破,因此你為圓謊,與天帝打了一場。至於重回月火城,可是……為了最終將麒麟族一網打儘?”

長情被他問住了,竟不知應當怎麼回答他。縱然先前受了再多委屈,也不能和此刻相比。她雖沒有說出口,心裡是極看重他的。天下所有人誤會她,她都能拿出耐心來一一解釋,唯獨他,他的質疑讓她不知所措,她甚至找不到恰當的態度來為自己洗冤。

這就是天帝的陰謀,這個壞得腸穿肚爛的人,用這種方式輕而易舉離間了他們。他就是吃準了她不敢說實話,所以有恃無恐。還有那昭然若揭的殺心,要不是她反應及時,以四相琴擊退鈞天劍,這刻伏城恐怕已經斃命在他劍下了。

為什麼天帝如此恨他,她隱約知道原因,所以更不能向伏城坦白。事到如今,或許保持沉默,才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朔氣滲透進寬大的衣袍,透體而過,她在那團寒冷裡,把心臟縮成了小小的一團,“本座是麒麟族祭司,絕不會去做任何有損於本族利益的事。萬年前本座能拚死捍衛月火城,萬年之後也依舊能。我與天帝的糾葛,三言兩語說不清,若我說是他一味苦苦糾纏,你也未必會信。與其如此,索性什麼都彆說了,你我此行隻需心無旁騖找到混沌珠便好,其他諸如兒女私情,暫且拋在一旁吧。”

她的態度冷硬,拿出了上峰的氣勢,快刀斬亂麻式的將這個話題終止了。伏城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長情見他頹然彆過了臉,知道自己終將與最重要的東西失之交臂。內心盈滿了巨大的失落與酸楚,卻不能在他麵前表現出來,轉身道:“你身上有傷,坐著彆動。我去找些吃的來,就算再辟穀,也得進點東西。”一麵說,一麵往水源方向去了。

裙角拖曳過無儘的枯草,古戰場上硝煙雖已消散了萬年,但長風過境,天地間仍依稀回蕩著痛苦的嗚咽。前麵的水氣越來越深重,她在霧靄繚繞中穿行,越過一片煙牆般的屏障,眼前赫然出現淚滴狀的湖泊。這湖如遺世般存在,湖水碧藍,與晦暗的天地形成極大的對比。

她站在湖畔,望著碧波萬頃,無聲慟哭起來。

在她還是蘭因的時候,闔族的生死存亡壓在她一身,對所有人來說她是祭司,是豐碑,她不需要血肉,她的情感和她的人是可以完整分離的。她長久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不容許有任何雜亂的思緒讓自己分心。如今萬年已過,再回到原來的位置,一切看似沒變,實際是怎樣的物換星移,她心裡都明白。臨終前的殘念裡,除了對命運的不甘,是否還帶著對感情無從追憶的迷惘?回來了,故人還在,她本以為可以彌補前世的遺憾,結果蹦出了天帝。

她無能為力了,打不過,罵不過的死敵,以一種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