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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69 字 5個月前

兒了,堂堂的神皇,做這種勾當,實在自降身份。將那支小魚簪還給他,也算給彼此做了了斷。

向東眺望,她語調裡有淡淡的哀愁,“馬上就能見到自己的屍首了,這種感覺真奇妙……”

玄師的屍身不會腐敗,即便經曆萬年,也永遠以臨終時的狀態存在。隻是月火城的舊址不知成了什麼模樣,當時族人儘數凋亡,那城應當也已變成一片廢墟了吧!

死後無人收屍,也無人安葬,說起來是件很淒慘的事。族中人都沒了,最後的最後誰也顧不上誰。

伏城有些愧疚,“我本想再回城一趟的,但唯恐神族伏守,因此沒有成行。”

長情說做得對,“若你中途回去,便沒有今日了。成大事者,須忍常人所不能忍。再說不過一具肉身罷了,丟棄了換一副,照樣能用。”

話雖這麼說,其實都是拚儘全力的自我安慰。明知自己身死,魂魄脫離軀殼後置身事外看著自己,也依然能夠感受到無儘的不舍和龐然的痛。

極目遠望,越過山海界,從極淵的另一邊就是那片懸浮的大陸。當初為月火城選址,幾乎一眼便相中了那裡。那是四海八荒地勢最高的一片土地,豐饒寬廣,走獸不能及。如果龍漢初劫後沒有被神族徹底摧毀,它應當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久違的故土,踏足前既覺悲傷,又覺得緊張。略定定神,騰雲而上,不久便聽見隆隆的泄水聲,那是滄泉,它日夜不停從高高的浮地流淌下來,傾注進下方的化麟池內。

長情心裡歡喜,回頭看伏城,他眼裡也有快樂的光。既然滄泉還在,那麼月火城也一定在。穿破那層天然的結界,一個沒落的世界出現在眼前。萬年前麒麟族滅,這裡依賴靈力而生的花草樹木都停止了生長。大地一片荒蕪,但城池的舊址還在,轟塌的城門還在,斷壁殘垣依舊能看出,萬年前這裡曾經有過怎樣的高度文明和輝煌……遺憾的是,一切都被毀了,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雙腳走過焦黑的土地,城外的牧野上隱約能看見林立的桅木。長風吹過,腐朽的紅綢還在飄搖,無數被頂在杆首的族人都已化作白骨,隻有一人,玄衣金甲,萬年不朽。

伏城抬了抬手臂,攔住她的去路,“座上,弟子來吧。”

她說不必,她要親自為自己收屍。

仰頭看,玄師雙目緊閉,麵目很安詳,即便到死,她也不曾表現出任何的恐懼和不安。長情望著那張臉,鼻子有些發酸,穿過歲月的洪流,如今一人分成了兩半,一半還活著,一半曝屍荒野。

小心翼翼將她抱下來,為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整了整威武的鎧甲。她的屍身沒有僵硬,萬年依然鮮活如生。她蹲在她身旁,輕聲說:“蘭因,好久不見。”

第30章

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自然不好,她臉上有乾涸的血跡,以前是一塵不染的人,沾上一點汙垢,也會讓她痛不欲生。

伏城遞了浸濕的帕子過來,“座上,為玄師淨臉吧。”

她牽起袖子仔細替她擦乾淨,觸碰到她臉龐的瞬間,濃烈如藥的回憶迎麵撞擊過來。

黑暗的蒼穹,四野不停燃燒的熊熊大火,還有那些與神族交戰,或在曠野或在半空的族人們。刀槍迸鳴,慘叫聲不絕如縷,是月火城最後的挽歌。她記得她手持曈曨與白帝坐下大弟子決戰,那個人眉目清雅,卻冷得像冰一樣。

滅城在望,他沒有任何必要和她周旋。她自知走到末路了,可是回望城門上相互扶持的老幼,她顫著唇乞求他,望他向天帝陳情,留下麒麟族的一點血脈。

他說沒必要,眼風和劍鋒一樣,淬過了火,堅硬無比。

他執劍刺向她,巨大的神力,她必須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穩穩接住他的攻勢。風裡傳來白焰的哭聲,她惶然回看,那個孩子被神族擒住了,金甲神一手把他提起來,在怒夜中放聲大笑。

她心悸不已,“少主……”迎麵掌風襲來,將她狠狠震飛了幾丈遠。

天帝的得意門生,每一步都清醒而堅定。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等她起身再戰。

“始麒麟嫡子……早就托付玉清天尊門下……”%e8%83%b8口痛得她幾乎暈厥,她用儘全力才拚湊出這些話,“你們不能……對他不利。”

可是少蒼冷冷看著她,“本座隻負責殺,不負責傳話。”

這是何等殘酷的人啊,太上忘情,已臻天道。也許在他眼裡,所有的敵人都不需要留活口,一力撲殺是最簡單有效的做法。

她守不住少主,但祭司臨終的詛咒依然有效,她咒他一生所求皆不可得,仙壽無疆孤獨終老。現在想想,其實還不夠惡毒,當時應當咒他合房無能,兒孫滿堂的。可惜錯過了好時機,讓他有臉對著她說出那些酸掉牙的話。

詛咒顯然引發了他的怒火,他一劍刺穿她的%e8%83%b8膛,血灑了一地。殺了她之後猶不解恨,將她的屍首高懸在桅木上,麒麟族最後的精神支柱也轟然崩塌了。

閉閉眼,那些細節她一直不願意回顧,可是觸到自己的身體,一切便排山倒海般重回她的記憶。很奇怪,她的遺願是他事事求而不得,可他竟當上了天帝,若不是祭司的咒術失靈了,便是天帝之位根本不是他所求。

伏城挖好了墓坑過來回稟:“座上,讓玄師入土為安吧。”

長情輕籲口氣,把人放進了墓%e7%a9%b4。

這樣也好,前塵已斷,斬下無用的累贅,才能輕裝上陣重新出發。她沒有猶豫,捧起一捧土灑了下去,蘭因的一切,終於隨著黃土掩埋長眠地下。

小小的墳塋建起來了,可大地太過荒涼。她麵對夕陽,慢慢張開了雙臂。

源源不絕的神力,從她雙掌傾瀉而下,直入大地。祭司有草木回春的力量,她的歸位,足以讓這片陷入貧瘠的大地再次煥發生機。

伏城靜心看著,遠處的綠,像水浪一樣蔓延過來。枯敗的草瞬間被替換,一片鬱鬱蔥蔥的景象,和碧草儘頭的荒城形成如此鮮明的對比。

有孤鶩飛過,灑下嗚咽般的鳴叫,長情回望牧野,喃喃道:“新綠掩白骨,我又回來了,他們的神魂卻不知去了哪裡。”

正惆悵之際,見落日餘暉下有人走來,長長的鬥篷披蓋住了身形,隻覺高大魁偉,但辨不明來曆。

長情看了伏城一眼,他向前邁了半步,將她擋在身後。

一片昏黃的光暈裡,人影逐漸開始增多,並不隻一個,陸續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如果一開始還在懷疑這些人的來曆,當風裡傳來悠揚的鈴聲時,便再也不需要戒備了。麒麟族的氣息充斥了整片浮土,那些從四麵八方彙聚來的人,應當都是當初隱匿於大地的族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長情定定望著那個為首的男子,茫然向他走去。近了,近得可以看清他的眉眼,一股酸楚忽然湧上鼻梁,她屈膝叩拜下去,“主上……”

穩重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臂膀,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玄師,一彆多年了。”

昔日並肩作戰的人,生死關頭抓住她的殘念,用儘力氣給了她複生的一線希望,這樣的恩情值得她粉身碎骨報答。她說是,“這萬年來屬下未能守衛主上,今日起必當結草銜環,以報主上大恩。”

麒皇依舊眉眼溫和,他微微頷首,“一萬年了,一切像夢一樣……”視線調轉過來,落在伏城臉上,“玄枵司中,彆來無恙。”

伏城叩拜下去,俯首道:“當年城主將屬下驅逐出城,屬下未能與城眾同生共死,一直是屬下的遺憾。如今城主歸位,屬下當披肝瀝膽,誓死效忠主上。”

麒皇說好,扶他起身,悵惘道:“我不欲將麒麟族的災難蔓延到你身上,才將你打發出城的,沒想到你最後還是回來了。”

也許每一個曾經在這城裡生活過的人,都有重回往日的執念。長情看向麒皇身後,一張張年輕的臉,都不是原來熟悉的了。當初不更事的孩子已經長大,可以擔負起保家的重任,他們單膝跪地,向上揖手,“拜見祭司大人。”

麒皇對她輕笑,“還有一人,你應當記得他。”

夜已經升上來,半邊天幕沉入晦暗,他抬手指引,她順著他指尖的方向看過去,有人執炬而來。火光映照他的五官,還是皮頭皮臉的樣子,到她麵前嘿然一笑,“座上,弟子回來了。”

仿佛小彆重逢,他臉上沒有苦大仇深,隻有團聚的快樂。那是十二星次之一的實沈司中公羽,活得很是通達,通達到沒心沒肺。

長情笑起來,“你還活著?”

公羽道是,“那日正巧,城主派弟子出城打探龍族行蹤,回來時月火城已經遭了大難。弟子不願獨活,便隨族眾沉入大地,前兩日得城主召喚,才又重新活過來。”一麵說,一麵仔細觀察她的臉,“座上和以前長得有點不一樣了,以前太嚴肅,還是這個好,我喜歡這樣的長相。”

他一通沒上沒下的胡謅,肅穆的氣氛頓時緩和了。眾人相攜,重回闊彆已久的城池,城內的蕭條景象記錄了曾經發生過怎樣一場慘烈的戰鬥。主殿被毀了,神殿也隻剩下一半,麒皇站在藤蔓橫生的直道上,沉默著,動用起了先天的神力,試圖將一切都恢複到以往的樣子。

始麒麟的能力,不亞於上古的祖龍。當初龍漢初劫,挑起爭端的也是祖龍。後來他因業力太深,耗儘了一生的氣運,被囚禁在昆侖山下永世不得翻身。但始麒麟不同,他本就是仁獸,卻因多方的壓製,最後被迫隕落。他本身是沒有罪業的,因此複生後不會有太大損耗。

神力運轉,那是種無比震撼人心的力量。整個荒城籠罩進一片紫色的霧靄,坍塌的磚瓦浮空,以倒退的姿態重回斷垣。這座城開始複活,它缺乏靈氣,長情可以給它供養。於是灰敗破舊的一切如同被洗刷,錚然迸發出簇新的光彩。所有人都驚訝於眼前所見,記憶裡的家又出現了,可惜城池可以重建,許多故人卻一去杳杳,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我本打算另外找個落腳的地方,但後來細想,天界一統四海,不論躲到哪裡,都難以避開他們的耳目。與其四處逃竄,不若正大光明迎戰。神族如今不比無量量劫前,他們苦心經營的正派形象,豈會單單因一個麒麟族毀於一旦?隻要加固結界,休整本族,待得時機成熟,再見機起事……”麒皇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先前在場的族人都散去了,他才有機會同她說一說真心話,“我們的勝算很低,玄師應當知道。”

長情點了點頭,“損兵折將,再想重建往日輝煌,一朝一夕內不可能達成。”

麒皇也認同,“隻恐族眾元氣尚未恢複,又遭天庭鎮壓,那麼曆史會重演,麒麟族也許會徹底滅族。若以大局考慮,月火城不當重建,甚至我們這些人不該重聚。但本座不甘心,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這種心境,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