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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26 字 5個月前

本是玄師座下十二次之一……”

“既然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為何這樣尊卑不分?”他霍然抬起手,憤恨地指向鏡像的方向,“她竟穿他的衣裳?憑什麼?你可看見了?他們坐在一起賞月,如此不雅,可還有一點廉恥之心?本君知道了,她不喜歡溫文爾雅的男人,她喜歡那種汙濁野蠻的莽夫!世上為何會有這樣不知好歹的女人!”

天帝勃然大怒,蒼穹為之變色。殿外原本星空無垠,轉眼便被陰雲遮蓋住了。

大禁一看天象有變,慌忙上前安撫:“君上息怒,玄師是因真身撐破了衣裳,無奈才借用伏城的。他們是萬年的舊相識,彼此並肩作戰,現在又相依為命,這點舉動實在尋常不過。不信您可以傳炎帝來問話,若君上於荒野無衣蔽體,炎帝可會毫不猶豫脫下自己的衣裳周濟君上?君上,這本沒有什麼了不得,您萬萬不可動怒。如今天形倚側,紫微大帝好不容易才扭轉了天樞,您若一怒,三界六道都要為止震動,大帝的努力也會因此白費,萬請君上三思。”

他慢慢長舒了一口氣,天帝的喜怒與天道相通,所以他必須保持克己自製,就連喜歡的女人和光著膀子的男人並肩談笑風生,他也不能生氣。

好啊,真是好!他哼笑,閉了閉酸澀的眼睛,“你去,想辦法給她送件衣裳,不能讓他們這樣相對,久了難免要出事。”

大禁道是,遲疑了下又問:“趁他們還未到山海界,何不把人拿下?等過了界碑,便再也不好窺探他們的行藏了……”

天帝瞥了他一眼,“始麒麟還未現身,蟄伏的麒麟族舊部也沒有如數歸位,拿住了他們,後麵的戲如何唱?”

所以即便咬碎銀牙,也得繼續忍耐。嫉妒不能插手,和喜怒不能形於色一樣,都是他最大的悲哀。

第29章

無論擱到哪個世界哪個朝代,光著身子招搖過市,總是件令人尷尬的事。

長情倒還好,安安心心裹著衣裳,就算衣袍寬大了點,自我感覺也很良好。她甚至發出讚歎:“本座竟從來沒有發現,大衣裳比合身的衣裳穿著更舒服。司中將來要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試試看。”

伏城那張無喜無悲的臉,依舊不帶任何表情,精著上身神情嚴肅,看上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感。

長情道:“怎麼?司中有異議?”

他說:“弟子不敢。”轉過頭看她一眼,大約所有男人麵對那個赤身穿著你衣裳的女人,都會產生奇妙的困頓。若是至親至近的人倒還好,像他們這樣的關係,實在會牽扯出點曖昧的誤會來。

萬年前的玄師,曾經是城主之下最高貴的人。她掌管麒麟族日常事務,四海八荒但凡是地麵上的一切,皆聽她調度指揮。十二星次是她得力的助手,各自都有駐守的領地,即便身在萬裡之外,隻要玄師殿中傳出政令,赴湯蹈火也必須完成。

權力中央的那個女人,有謎一般的魅力,他們像仰望神祗一樣仰望她。玄師其實也是個有趣的人,她並非是毫無感情的機器。私下接觸時,她至少是鮮活且有人情味的,雖然時刻都彬彬有禮。

可惜神族挑起的戰爭,帶來了無儘的汙穢和殺孽。麒麟的熱血遍灑大地,從最初的談和求生,到背水一戰,所有人都承受著無比的壓力。最後城主隕落,玄師魂飛魄散,所幸還餘一絲殘念,寄生在龍脈中頤養。一萬年過去了,創造出一個嶄新的她,眉眼雖不儘相似,但覺醒後逐漸已有了玄師當年的風采。他望著那張臉,有種苦儘甘來的感覺。這一萬年太難了,堅持到今日,總算沒有辜負城主與月火城。

他臉上的神情變幻,每一幀長情都看在眼裡。他是個感情不外露的人,所以很快彆過臉,靜待唇角的酸楚消失。

長情在他手上握了下,“自今日起,你不再孤身一人了。”

就是那個語調,同萬年前的玄師如出一轍。伏城沒有轉頭,他輕頷首,頸間滑動的喉結,看得出他在怎樣勉力控製自己的感情。

氣氛太嚴肅了,長情故作輕鬆地揶揄:“你騙我去北海瀛洲時,可完全不是現在這樣。那時趁著本座沒有覺醒,你沒少欺負本座。”

他神色一凜,依舊說不敢,“弟子那時若是向座上和盤托出,座上可會以為我是個騙子?況且……我並不敢確定,龍源上神就是座上轉世……”

這也算極儘委婉,其實他是想說,龍源上神看上去傻乎乎的,無法和萬年前執掌大地的人聯係起來。

長情也不生氣,背著手邊走邊歎:“是啊,連姓名都不同了,難怪你不敢相認。其實你不知道,在登上玄師之位前,本座的性情和長情是一樣的。隻是身在高位,不得不掩藏,做個供人瞻仰的神罷了。本座那時候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叫蘭因……”說罷複一笑,“一直聽你們叫我玄師,叫我座上,那個名字我是真的快要忘記了。”

伏城道是:“那麼座上還記不記得,究竟是誰為您取了現在的名字?”

她仰起頭,望向東方的晨曦,麵頰因玄色的映襯,白得如同春雪一般,“殘念漂泊無依時,我是沒有靈識的。後來有人將我安放在龍首原,以龍脈的精醇之氣溫養,百餘年後才逐漸形成本我。那個人……我沒有見過,隻記得他的聲音,聲線很清冽,應當是位年輕的神吧。現在想來他是知道我來曆的,取這個名字,也許是想讓我放棄仇恨,過溫軟平靜的日子。”

“可惜要有所辜負了。”伏城道,“座上肩負著重振麒麟族的重任,不管是族人還是城主,都在盼著您回歸。”

她點頭,又瞥了他一眼,“司中,你光著膀子一本正經的樣子,很顛覆本座對你的印象。”

這下伏城紅了臉,那雙手簡直不知該往哪裡放,結結巴巴說:“座上,弟子……弟子是……”

“是沒有辦法,被我搶了衣裳。”她笑道,“還未回到月火城,司中不必如臨大敵。我記得在神殿之中時,大家相處還算隨意,說話也沒有那麼多的規矩,開開玩笑本就無傷大雅。”

她負著手,說得一派和風細雨。當然了,無衣可穿的人不是她,幾日前螣蛇上神還對她沒上沒下,現在這樣倒報了一箭之仇,讓她渾身都充滿了愜意。

她高興起來,隨口哼哼小調,不時瞥一瞥他,“司中萬年來從未鬆懈吧,這身形,練得很是養眼啊。”

伏城絕對是個正經人,麵對上司的調侃,也會出現窘迫的瞬間。果然衣裳不單是衣裳,更是人的甲胄,被扒光了,心理會變得格外脆弱。想象一下冠服端嚴的螣蛇大神,還會不會理睬她若有似無的夾槍帶棒?大概會丟給她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管她是不是他的頂頭上司。

長情唇邊帶著笑,端端地龍行虎步,緞麵如水波輕漾,在她身上曼妙起伏。伏城惶然調開了視線,“座上,找個地方置辦一身行頭吧。”

可這荒山野嶺,想找個城鎮都很難。

放眼四顧,忽然發現前麵山坳裡似乎有人家。坡地上的兩樹之間係著晾衣的繩,繩上架起一套月白的衣裙,隨著晨風,正獵獵招展。

長情和伏城交換了下眼色,缺什麼便來什麼,世上哪裡來這樣好事?走近看看這衣裙,做工很一般,倒也符合山野間的穿著。

伏城是比較謹慎的,不讚同她動這衣裳,“恐怕其中有詐,座上還是小心為上。”

長情說簡單,一掌擊地,腳下便大大震顫起來。三丈開外有人被震了出來,形容狼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誰擾人清夢?”精瘦的人怒不可遏,扯著嗓子大喊大叫了一番。暈頭轉向之餘終於看見他們,起先還愣了一下,“剛才的地動,是你們所為?”

伏城沒有興致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問他:“你是這裡的山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瘦子說是,上下打量他們,一個光著膀子,一個衣不對人,便抱著%e8%83%b8道:“你們又是何人?敢情是私奔到此的,弄得衣裳都被扒光了。”

這山君說話很不中聽,依著伏城的暴脾氣,掄起拳頭就要揍他。長情忙攔住了,轉頭道:“我是龍源上神,路過貴寶地時遇到點麻煩,請山君出來問句話。”

所謂的山君,其實就是山野裡略有點道行的地仙。地仙與上神不同,差了好幾個級彆,因此他看見自稱神的,滿眼都閃著崇拜的金芒。

“啊,是上神?乖乖,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大人物呢。”山君點頭哈腰,笑得獻%e5%aa%9a,“請問上神,傳喚小仙有何吩咐?”

好在還能借著這個名頭招搖撞騙,前行的路上多少能得些便利。她指了指山坳裡的房子,“這是誰的居所?”

山君想了想道:“應當是鸝鳥的吧!她白天總不在家,上隔壁山頭聽天罡老祖布道去了,上神找這小小雀妖,可是有什麼事麼?”

長情說:“事倒是沒有,不過要征用這套衣裳罷了。既然人不在,那就算了。”

他們轉身要走,山君忙攔住了,笑道:“上神也忒正直了,一套衣裳值什麼!小仙看上神當真是遇上了難事,這樣吧,上神隻管將這衣裳拿走,等鸝鳥回來,小仙自會同她交代。要是她不從,大不了小仙貼補她一套,這尋常衣料又不是多值錢的東西,料她不會斤斤計較的。”一麵說,一麵把衣裳收下來,一股腦兒塞了過去,“換吧換吧,上神身邊帶著個不穿衣服的男人有礙觀瞻。這光天化日的……”看看伏城,大搖其頭,“實在不和時宜,一路行來太紮眼了。”

長情衝伏城尷尬地笑了笑,“你等我片刻,我把衣裳換下來還你。”

神仙換裝實在快得夠可以,沒等山君和這位光膀的道友搭訕,裡麵人便出來了。他噯了聲,撫掌道:“姑娘還是應當穿姑娘的衣裳,如此一來就好多了。這兩日世道混亂,上神不管去往哪裡,一路上都要多加小心。”朝後麵大山的方向指了指,“那裡有窫窳,人麵馬足,靠食人為生。那怪物本已經銷聲匿跡了,不知怎麼又重現人間,上神若經過那裡,便繞開了走吧,省得麻煩。”

長情似笑非笑看他,拱了拱手道:“多謝山君提點,也請為我帶話給那位‘雀妖’,多謝他的衣裳。”說罷取出雲月贈她的那支小魚簪,“這是我易物的抵押,等日後有機會,再來向他贖回。”

山君沒想到她會這麼做,怔怔拿著簪子道:“上神,您這是何必呢……”

長情沒有應他,轉身往土丘那頭去了。

伏城追上來問:“座上知道那山君是受人指使的?”

她微扯了下唇角,“自然。”

“缺衣便送衣來,這人除了天帝,不做第二人想了吧。”

確實,世上隻有他會搞這套假惺惺的雪中送炭。既然他喜歡,那她也樂得接受,畢竟總讓伏城光著身子也不像話。至於那位天帝陛下呢,大約窺探他們也不是一時半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