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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07 字 5個月前

過視線,“你的意思是,一切本就出於他的手筆?這怎麼可能!”

天帝從卷宗上抬起眼來,“看來你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他,炎帝如此信得過他?”

炎帝道:“你彆鬼扯,我不是信得過他,是信得過你。以我對你的了解,完全有理由相信,凶犁之丘上的一係列變故,全是你一手策劃的。”

這下天帝果然扔下了竹簡,歪著腦袋道:“我在你眼裡就如此不堪?確實,所有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但事情的起因並非我促成,我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炎帝這才明白過來,眨著眼道:“看來是我高看你了……”這種小小的擠兌大不了換來天帝冷漠的注視,他更感興趣的是他的情路。於是炎帝正襟危坐,想方設法把話題扯到了那個女人身上,“你的玄師,這回沒隨你返回碧雲天吧?”

天帝的神情雖沒有一絲改變,但聲線寒冷:“跑了。”

“跑了?”炎帝的大嗓門震得玉衡殿嗡嗡作響,這事太震撼了,他立刻轉過頭來求證大禁。大禁眼觀鼻鼻觀心,泥塑木雕一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看來是真的啊,炎帝沒忍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但害怕笑過之後有生命危險,試圖轉圜,“那個……女人確實很麻煩,尤其不愛你的女人,更加麻煩。”說完發現越描越黑了,天帝的臉色也變得不大好看,他忙又補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一表人才,女人大多注重外表,她不可能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不過玄師畢竟不是尋常女人,人家背負了一身血債,倘或前世的事都想起來,哪裡還能跟你回來當天後,不找你報仇就不錯了。”

此話一出,引發了較長時間的沉默。最後殿內三人齊聲歎氣,發現這是個死局,暫時尚找不到有效的破局之術。

有些債,欠了終究要還的,換句禪意更濃的話說,就是前世如若不相欠,今世誰他媽願意相見!多年以前,現任天帝還在白帝座下時,他是白帝最得意的弟子,也是鬥樞天宮最驍勇的戰將。龍漢初劫各族大戰,少蒼奉白帝之命誅殺麒皇,麒麟玄師拚死護主,被少蒼斬於牧野。當時的少蒼心無旁騖,隻求永絕後患。於是麒麟玄師的屍首被懸於桅木,以儆效尤。僅存的老弱失去了精神支柱,最後紛紛沉入大地,始麒麟一族自此真正凋亡。

“如果能預見今日種種,你還會選擇這麼做嗎?”炎帝主要還是想看看他悔不當初的模樣,過分驕傲的人,總得經受點重創,才知道什麼是人生。

結果他答得毫不猶豫,“我從不後悔做過的任何一件事,就算重回萬年之前,我也還是會這麼做。”

炎帝算是服了,“所以你單身一萬年,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我是玄師,聽見你這幾句話,一定先假裝投懷送抱,然後伺機殺你而後快。你糾纏人家姑娘不是因為喜歡,是料定螣蛇會出現,進而利用他們引出蟄伏的麒麟族吧?”

天帝對他的推斷很是不屑,“本君權衡三界,統禦萬靈,豈會靠出賣感情,贏取這微不足道的勝算?”

“那就是說你當真喜歡她囉?”炎帝撓了撓頭皮道,“人我是見過的,長得確實不錯,嬌俏可人之餘還有點呆,適合陛下這種滿腹心機的人……”他的口無遮攔引得兩道眼風殺到,於是訕笑著糾正了自己的錯謬,“我失言了,是滿腹文章。你彆瞪我,我會緊張的。我是想說她這種長相天界並非沒有,你看上她純粹是自尋煩惱。她長於月火城,一心維持麒麟族,最後死在你手上,難道不該恨你入骨麼?你要是真娶了她,無異於在枕邊放刀。畢竟憑你的性格,要讓女人愛你勝過愛自己,實在是太難了。”

天帝已經被他損得不想繼續話題了,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奏疏上,寒著嗓子提醒他:“你我雖有深交,但尊卑有彆,還請炎帝注意自己的措辭。”

炎帝說知道,虛心接受,死不悔改。

天帝枯著眉,似乎也對自己的感情甚為困擾。“我說了她救過我,這是一樁。另一樁……也許正因為她死於我手,感情才更複雜吧。”

直到如今,他還記得玄師最後的眼神,那雙眼睛裡滿含著譏諷、不甘和恨。她曾詛咒他一生所願皆不可得,咒他仙壽無疆孤獨終老。他是個記仇的人,既然她有這願望,那他便要她自己來破除。乾坤大定,六道太平,不過是天帝的誌向。作為他自己,不願一人獨享無邊寂寞,就得抓個人來,陪他一同蹉跎。

炎帝聽完他的話,隻剩搖頭,“天帝陛下真是異於常人,你喜歡誰不好,喜歡那個死在你手上的人。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殺她,把她囚禁起來多好。萬年過去了,下點功夫,說不定天孫都滿地跑了。”

座上的人靜靜聽著,最後自嘲地一笑。天帝與麒麟玄師麼?彼時形勢下,兩個水火不容的死敵怎麼可能有結果!當劍穿透她的%e8%83%b8膛,因為不愛,他連一絲猶豫都不曾有。如今大局已定,他坐上了天帝的寶座,阻礙倒是少了,命運兜兜轉轉把兩人湊到一起,莫可奈何。他甚至想,也許他對她的前世有所虧欠,才安排她這世和他糾纏不清。既然今生她救過他,就如洗牌重來,他應當感念她的以德報怨,順應自己的心意,愛護她,甚至讓她當他的天後。

可惜他的心思,即便是對最好的朋友,也未必說得出口。炎帝看他像個悶葫蘆,知道他腹內江海奔湧,駭浪卻無法穿透他的麵具。

“需要我下界替你找她麼?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天帝說不必,“好意心領了,大禁已命人出去查訪,不日就會有消息的。”

炎帝覺得很稀奇,“平時你多番壓榨我,恨不得把我榨成人乾,今日竟如此客氣?”再三再四打量他,“說不通,你是有彆的顧慮吧?”

天帝沒說話,牽起袖子提筆蘸墨,半晌才道:“這三年來你辛苦了,回去歇著吧。”

炎帝卻杵著不肯走,不依不饒冥思苦想。忽然靈光一閃,擊掌高呼:“你是怕我找到她,和她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憑我的樣貌才學還有性格,她絕對會先喜歡上我。到時候你竹籃打水一場空,全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你不讓我接近她,對不對?”

簡直全中!天帝也終於惱羞成怒,一把拍下了手中的筆,“快滾!”

第27章

夜骨星盤,支撐起濃重的天幕。

荒原之上看得見稀鬆的霧霾沉澱,無風自動,牽扯出湯湯的走勢。遠處怒浪驚濤,近處淡靄淒林,和這寸草不生的平原相溶,交彙出一幅南轅北轍,卻又相得益彰的畫卷。

這裡距離陰墟還有百裡,地勢已經逐漸走低。每行百步都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長情獨自一人,從春意盎然,走到了數九嚴寒。偶爾有風起,鑽筋鬥骨的一片寒冷。她仰頭看天,月色慘白,陰墟作囚禁罪大惡極之神所用,同八寒極地類似。八寒極地有無邊的寒冷和冰刑,陰墟有無儘的沼澤和毒物。所以這地方不受天道眷顧,三十六天的鬱氣都積壓在此,越接近陰墟,月亮的光便越淡,最後變成個模糊的,藍色的影子。

在長情的記憶中,她不是第一次來這裡。鴻蒙初辟,上古三大神獸各自繁衍族群,祖龍領龍族執掌江海;元鳳領鳳族,執掌天空;始麒麟領麒麟族,執掌大地……這世上每一片土地,麒麟族都曾踏足過。當初月火城選址時,玄師陪麒皇一日看遍三山五嶽,也到過陰墟的邊緣。陰墟設在金剛輪山以西的極陰之地,翻過那座山,烏黑的沼澤水便漫溢上來,每走一步,都有落進懸洞的可能。

細想想,雲端之上的天界,恐怕才是世上最汙濁不堪的地方。天帝統領著一幫清高驕傲的神祗,對待反叛者還不是如地上暴君,關最惡劣的監獄,施最殘忍的刑罰。長情盯著遠處巍峨的山影,心裡有說不出的失望。她本來對雲月的印象很不錯,可沒想到他搖身一變成了天帝。明明那麼高潔的少年,眨眼惡臭不堪起來,也許這世上根本沒有淡泊純粹的人,一切的偶然都是刻意安排的,來掩飾算無遺策的機巧罷了。

費力跋涉,腳下的土地漸漸泥濘,她撅了根樹枝探路,在繞過山腳後忽然停住了——前麵山坳沒有火光,卻有竊竊的私語傳來。

“師兄,座上可說什麼時候讓我們回去?”荒草颯颯中,分明有個少年在追問。

另一個低沉的嗓音唔了聲,“候到那個該來的人,便派你回去傳話。現在安靜些,彆出聲了。”

少年並不遵從,嘀咕著:“這裡好黑啊……什麼東西爬上我的腿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然後劈啪一頓抽打,有人長出一口氣,“是蛇。”

長情靜靜聽著,自從元神覺醒後,聽力變得異常靈敏,那些埋伏的人應該距離這裡有百丈,但他們的對話分毫不差傳進了她耳朵裡。

“座上要我們等候的是什麼人?倘或人來了,直接拿住不就好了,來回傳話豈不多費手腳?”

“彆囉嗦了,這是天君下的令,誰敢不從!”

所有人頓時安靜下來,隻餘朔風吹過,草地發出沙沙的聲響。

長情背靠山石,譏嘲地笑了笑。這群小仙過慣了溫軟日子,這麼惡劣的環境下伏守,心裡一千一萬個不情願吧!幸好他們抱怨,才讓她及時發現,否則遇個正著,她為求脫身,可能要讓他們步巡河夜叉的後塵。

前路被截斷,進陰墟的計劃可以暫時擱置。她索性就地坐下思量,究竟是先回月火城舊址等候麒皇,還是先抽空為麒麟族締結盟友。

麒皇的回歸,必然需要時間,不若將路鋪好,能為尚且羸弱的族群贏得一線生機。但這位盟友不大好結交,她此去要冒一定風險,萬一被擒住交給少蒼,那她就真的完了。

向南望,凶犁之丘遠在萬裡之外,偏移的勾陳星幾乎落到了大荒的邊緣。她禦風而起,神界的逃兵,連駕雲都得遮遮掩掩。奔波良久終於到了凶犁之丘,遠山高聳接雲,青草依舊如茵,甚至因為水澤豐沛,愈發地放肆瘋長。

據說庚辰大戰無支祁受傷,已經退居神宮修養,這次總該能見到本人了。長情落在宮門之前,略定了定神才上前叩門。

門開了道縫,還是上次那個小童,探出個腦袋來打量她,“尊神,您又來了?”

長情莞爾,“仙童記得我?”

“您不就是上次夜半敲門,想要拜會我家座上的上神麼。您出現在我們土丘,後來無支祁就跑啦,我家座上去逮他,不幸身受重傷,都是拜上神所賜啊。”

小童年紀雖小,口齒倒犀利,這樣情況怕是不好過關,連門都進不了吧。長情正思量怎麼應對,沒想到這小童竟把半邊厚重的雕龍玉石門推開了,朗聲道:“上神此來是想見我家座上麼?進來吧,正好讓座上看看,是誰把他害成了這樣。”

長情尷尬地摸摸額頭,舉步邁進了門檻。

小童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