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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73 字 5個月前

子很矮,至多五六歲光景,仰著粉雕玉琢的臉,垂髫的揪揪上緞帶低垂,在燈火映照下翻飛起舞。長情猶豫了下,“本座來得匆忙,不知此時上神可方便見我?”

小童道:“我家座上很少睡覺,上神知道燭龍吧?不吃不喝也不合眼,口中銜燭燃照北方幽暗天門,龍族都很有吃苦耐勞的精神。”

長情點點頭,“那就請仙童為我引薦吧。”

小童將她帶到大殿前,回身作了個揖,“請上神少待。”自己推開高大的門扉,擠身進內殿去了。

凶犁之丘上長風萬裡,吹得簷下燈籠搖擺不定。小童去後不久便有足音傳來,她抬眼向內張望,一個穿著綠色禪衣的人緩步而來,沒有什麼待客之道,披散著長發趿著鞋,一副落拓之姿。隔著門檻站定,也不說話,一味上下打量她。

小童仰頭道:“座上,這位就是龍源上神。”

庚辰垂手在他頭頂撫了撫,“你先退下吧。”

小童去了,長情和他一個在檻外,一個在檻內,兩兩相對,氣氛詭異。

燈籠蕩過來,又蕩過去,庚辰的臉在明暗間不停交替。長情看清了,這正是原野上托他辦事的那個人。反正眉眼五官分毫不差,唯一值得探究的,就是當天出現的到底是他本人,還是真被人冒名頂替了。

彼此都不開口也不是辦法,長情拱起手,“尊神……”

“道友,要進來喝杯酒麼?”他忽然道,似曾相識的嗓音和語調,連喜歡打斷彆人說話的毛病都如出一轍。

長情道好,隨他邁進了正殿。

殿宇又深又暗,可能龍蛇的習性相通吧,喜歡把住處營造得洞%e7%a9%b4一樣。偶爾見角落裡點著一支蠟燭,燭光微弱,那明衣搖擺而過,帶起的氣流把火苗刮得噗噗作響。然後投射到牆上的巨大黑影就扭曲起來,隨著人越走越遠,人影也傾斜收攏,擠壓成一線,徹底消失。

長情跟在他身後,不知他的住處究竟有多深,似乎走了半天才抵達會客的地方。這裡稍稍亮了一些,牆上開巨大的窗,一輪明月堪堪懸在朱紅的欞子上,隔著一株叫不出名目的樹,視覺上頗有詩畫般的古意。

說喝酒,當然不是隨口胡謅。東邊牆角果真放著十幾個壇子,壇口拿油紙封著,每一個胖胖的壇肚子上都貼著一張紙條,上麵一絲不苟寫著酒的名目。

庚辰過去挑酒,砰地一拳砸開了其中一隻壇口,頓時室內酒香彌漫。伸手把酒壇子拎了起來,往她麵前一放,“梨花白,彆客氣。”

長情看著比她腰還粗的酒壇,感到一陣目眩。

男人辦事,不興扭扭捏捏,庚辰是武將出身,也不可能如天帝陛下一樣,活得那麼精致揪細。他自己提了一壇酒過來,撐腰在她對麵站了會兒,後來轉身走開了,嘴裡嗡噥著:“你隨意。”

長情%e8%88%94了%e8%88%94唇,和這種辦事隨性的人打交道最難,因為你不知道他下一刻會有什麼反應。

“上神,”她道,“無支祁逃脫一事,不知上神有何看法?”

庚辰瞥了她一眼,眉心的烈焰在幽幽的燭火下,有種正邪莫辯的況味,“無支祁是你放跑的。”

長情含笑說是,“上神應當知道,我放跑無支祁是因為在凶犁之丘上,被一個神形酷似上神的人給騙了。我至今不知那人是誰,但他的一個謊,牽扯起後麵諸多變故,不得不說這人手段高明。”

庚辰聽了,十分謙虛地一笑,“無支祁已然正法,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可是九黎重入生州,這事不可不提。天帝下令上神率領龍族征討九黎,上神雖然因傷返回凶犁丘養傷,但傷不能養一輩子。屆時上神還是必須出山,平定九黎禍亂,剿滅再起的鳳族與麒麟族。龍族以一敵三,上神不覺得吃力麼?”

庚辰默然看著她,微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上神座下,可有一名攝提名喚伏城?”

庚辰說有,“失蹤好幾天了,也許跟人私奔了吧。”

長情涼涼笑道:“上神明察秋毫,又豈會相信他同人私奔了呢。上神是經曆過無量量劫的真神,應當可以看穿我的來曆,既然如此,上神何不於我麒麟族合作?此時聯手,對龍族有百利而無一害。”

庚辰卻失笑,“玄師如此有自信,認為我一定會與你合作?”

“若非如此,上神何必煞費苦心引我摘下銅鈴,放走無支祁呢。這萬年來上神雖然坐享龍神之位,但天界對龍族的打壓,你我心知肚明。上神麾下如今可用之人還有多少?江河湖海中日漸蟄伏長眠的又有多少?”長情笑了笑,“龍乃四靈之長,心高氣傲不願與人俯首稱臣。就算上神沒有改天換日的野心,也當想一想昆侖山下龍泉洞內的祖龍元尊。上神身為人子,不欲生父重見天日麼?”

龍之逆鱗,觸起來要格外小心,庚辰臉上的表情果真逐漸起了變化,從一派雲淡風輕,到烽火無邊的猙獰,長情甚至看見他眼裡燃燒的恨。

手裡那壇酒,輕易便被他捏碎了,濃鬱的芬芳泄了滿地。他抬起眼來看她,“玄師知道那日凶犁之丘上遇見的,就是本座本人?”

“上神並不想掩飾,何必問我這樣的問題。”她雙眼灼灼望向他,“天帝自罰下界,上神應當是知情的,既然能夠設下結界不令他上岸,當時為什麼不索性殺了他?”

“殺了他?”庚辰似乎很意外,臉上流露出茫然之色。

有些事可以籌謀,但不能激進。天帝若能輕易被殺,他便不可能成為天帝。其實當年他畫地為牢時,並不知道那尾贏魚就是少蒼,等到得知真相,天帝已然恢複了靈識,再想下手就難了。她提這個問題,他自己也仔細思量了,到底為什麼沒有冒險……

“我不敢。”他忽然說。

不敢?是啊,換做誰都不敢。

其實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適合搞陰謀詭計,尤其是坦誠的人。也許他隻是因為不屈於天界的打壓,想做些什麼扭轉眼下的尷尬局麵。作為祖龍的後代,他不能容許自己如此平庸,但深思熟慮後的布局仍舊讓他有些彷徨。所以他不敢貿然對天界最高的神祗動手,他還是有軟弱的一麵,並非自己想象的那樣一往無前。

長情歎了口氣,“上神有真性情,也有真顧慮,這些是人之常情,本座明白。”

庚辰也歎了口氣,撐著臉頰轉頭看向窗外,“本座為何按兵不動,因為本座在等。九黎衝破了北海屏障,勢必鬨得乾坤動蕩。亂世出妖魔,天界會焦頭爛額,屆時……”

“屆時也許會有識時務的族群投靠天界,對龍族揮劍相向。”長情放下酒壇道,“麒皇逃出昆侖,不日就會重返月火城。隻要你我二族通力合作,開辟出一個混沌神獸統治的時代,重現往昔輝煌,都不是難事。”

庚辰沉默了下,又轉回視線看她,“一萬年過去了,玄師對天界依舊恨之入骨?”

她閉了閉眼,“我一直忘不了月火城的最後一戰,神族將麒麟族逼迫如斯,這個仇,即便再過十萬年,我也一定要報。”

“可是本座聽說,天帝欲迎娶玄師為妻,這就讓本座很摸不著頭腦了。”

長情尷尬發笑,“上神不覺得,這是天帝令你我二族離心的陰謀麼?”

庚辰摸了摸下巴,“本座如何確定麒麟族沒有投靠天界?而玄師不是天帝派來的細作?”

長情覺得男人的思維有時候真的難以理解,“上神會在派出細作之前,大肆宣揚自己與這細作交好嗎?”

好像是這個道理……下了險棋的人,應該於萬難之中發現新的生機,庚辰撫掌道好,“如此咱們還有最後一個克敵製勝的法寶,大不了把玄師送給天帝,你可以在他身邊伺機動手。隻要天帝一死,天界就成了一盤散沙,諸神忙於自保,正好可以任我等儘情施為。”

簡直讓人笑不出來,這庚辰的腦子大概也不太好。長情忍了忍,點頭說是,“你我達成共識,剩下的事就好辦了。上神,伏城眼下被關押於陰墟,我要救他出來。但天帝派人在金剛輪山伏守,我怕動靜太大,打草驚蛇。”◢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庚辰說沒關係,“有本座呀,本座想辦法支開他們。”

當然龍族的反,目前還不能做到明目張膽。庚辰讓她略等片刻,自己進內寢換衣,再出來時,是一副老者打扮,穿著葛布的袍子,拄著一根拐杖。似乎對自己的變裝很滿意,摸著長長的胡子問她怎麼樣。

長情訕笑:“上神果真謹慎,這樣的打扮,就算天帝站在你麵前,也認不出你來。”

庚辰認真地點頭,“茲事體大,小心為上。”

看他的樣子也準備得差不多了,長情便問何時能出發。他想了想說等等,揚聲喚童兒,那個看門的小童一蹦三跳到了麵前,仰首問:“座上什麼吩咐?”

庚辰抬指一彈,小童一晃變作了他的模樣。他仔細查看每一處細節,伸手給他整了整領褖,“好好看家,本座去去就回。”

假庚辰的臉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座上,這兩日天界正盯著土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派人上門來。弟子道行淺薄,萬一在那些上神上仙麵前露了相,那可怎麼辦?”

庚辰道莫慌,“本座的法術,不是諸天帝君以上的看不穿。有人來了你不必應對,隻管睡覺就好,他們吃不準裡頭玄機,暫且不敢怎樣的。”

“可是座上……”假庚辰泫然欲泣,那表情讓正牌龍神很尷尬。

“你哭喪著臉乾什麼,再這樣就逐你出師門。”

此話引來了更大的恐慌,兩個人開始了奇怪的交流,一個不情不願,一個不停勸導。

一旁的長情看得冷汗都快出來了,好不容易找到個插嘴的機會,遲遲道:“仙童年紀還太小,如此重任實在為難他。上神何不另托他人?”

庚辰回頭看了她一眼,“神宮裡隻有我們倆。”

長情語塞,她到現在才發現,這偌大的行宮當真沒有半個多餘的人影。堂堂龍神千萬年來就和一個童子相依為命,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這是為何啊?”

庚辰告訴她,為了低調。

“世上誰不願意活得眾星拱月?本座統領龍族,騰遊四海,但一向為天庭所忌憚。當年涿鹿之戰後,本座損耗真元不得上天,隻要有人施以援手,也不會在這凶犁之丘上安營紮寨。可惜啊,往日同生共死的夥伴,沒有一個敢違逆白帝的意思。我既然停留在人間,就必須斂儘鋒芒,夾著尾巴做龍。”談話內容無限傷感,那張蒼老的臉頰上流露出悲愴的神色來,抬手指了指,“這童兒,真身是隻鵪鶉,本座花了兩千年調教他,到現在膽子還是隻有芝麻那麼點大,你說無奈不無奈?”

確實很無奈,長情同情地點頭,“若實在不便,上神可不必前往,我再想想辦法,也能將他們引開的。”

易了容的庚辰抱%e8%83%b8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