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眼睛失靈,意味著聽覺會變得異常靈敏。
唐昭此時便是。
雖然很細微,她仍然捕捉到了一些細微的動靜。
便是這不仔細都會讓人忽略的動靜,讓她臉色大變。
那聲音是雨聲,且正常逐漸逼近。
也就是說,這雨不是才來時下的,而是剛剛,才到這兒來的!
唐昭臉上的肌肉因緊張抽搐了一下。
接著,她回身奔回營地,還沒走近,就揮手大喊道:
“把東西都收起來,撿好帶的東西,鹽,鍋繩子都帶上,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離開?
一眾人沒懂,看著唐昭如臨大敵的模樣有些茫然。
不就是下個雨嗎?怎麼這麼興師動眾。
“愣著乾什麼,快!”
她大聲吼道,這下所有人都被她鎮住了,知道約摸要出事情了。
特彆是當看到唐昭火急火燎地收拾東西。
把那些食物,碗,繩子,這些都往有蓋的鍋裡放時,眾人心都跟著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
宴家兄妹對視一眼,朝成安等護衛一點頭,隨即四名護衛也藏著開始收撿。
朝玲,周到,青竹和趙環,宋書生等人也是如此。
其他人見狀,即便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也跟著忙了起來。
營地裡的東西放的並不散亂,眾人手腳的利索,收拾起來速度並不慢。
但他們再快都快不過老天爺。
隻聽得天地間,又一陣閃電落下,扭曲了天幕,響徹雲霄的雷聲伴著大雨刷地落下。
豆大的雨珠,砸得人生疼,不到片刻就澆熄了火堆。
這雨來的比人想象中還急,還大。瓢潑大雨下,人眼睛都睜不開,抬眼往前眼前全是被水珠扭曲了的人影。
唐昭端起一個土鍋扭頭看了一眼,藏在黑黝黝的夜色中,被雨打得啪啪作響還算平靜的河麵,神色晦暗。
“東西都收拾好了。”
周到穿過雨幕走到她身邊,大聲說到。
說話間,雨水往他嘴裡倒灌,周到側頭呸了幾聲,將吐了出來。
接著他又接過了唐昭手裡的土鍋:
“東西給我吧。”
唐昭沒有拒絕,順勢遞給了他,然後說道:
“先走……”
她話沒說話,突然一個站立不穩,險些摔倒,辛苦周到另一隻手及時抓住了她。
“怎麼了?”
“剛剛好像地動了?”
“地動?不是下雨嗎?”
“錯覺嗎?”
“不對,地真的在震動!”
有人看見了地上的小石子被彈了起來,肯定地說道。
唐昭呼吸變得急喘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嘴裡吞進了雨水,此時卻根本顧不得,她大吼一聲:
“跑!”
說完,她抓住周到率先衝往河麵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周到一個不查,被她拖住兩人跑得跌跌撞撞。
他把懷裡的土鍋抱好,反手抓住唐昭邊跑邊問:
“往哪兒走?”
“離河越遠越好!”
唐昭的聲音透過雨聲清晰傳進了周到的耳朵裡。
“好。”
周到輕功卓絕,多帶上一個唐昭也不會覺得負累,不一會兒人就跑遠了。
他們身後許多人在聽到唐昭那一聲吼以後,幾乎本能地就如離弦的箭一樣,往她跑的那個方向衝去。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河的上遊傳來了轟轟的聲音,須臾,洪水席卷著一切以勢不可擋之姿往下橫衝而來。
第47章
大雨傾盆黑暗幽森的林間, 一眼望去什麼都看不清。
眾人隻能憑借著本能往前狂奔。
在他們的身後,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勢, 吞噬著一切。
高大的樹木, 立在水中,像是一個個沉默巨人。
有人沒忍住,像就近爬上一棵暫時躲避。
唐昭餘光看見, 趕忙回頭阻止:
“你乾什麼?”
她氣急敗壞地喊到,
“想死嗎?說了不要往樹下跑,沒聽見嗎?”
她話一落,轟隆一聲,就是炸雷在耳邊劈響。
爬樹的人,嚇得一個哆嗦, 立刻放棄, 轉而繼續往前奔去。
唐昭也急,水流雖然在林中緩了下來, 不再像河裡一樣湍急,但它依然緊追不舍,一點一點地淹沒掉陸地,此時已經到了他們小腿。
更糟糕的是,從天上不時降下雷電,猙獰扭曲了仿佛下一瞬就能劈在人身上。
“往那兒走!”唐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借著閃電的光亮,看清了不遠處的高地,大聲衝周到喊到。
“好。”
有了目標, 周到不再瞎走, 他咬牙克服了雨水強烈衝擊帶來的不適, 往高地而去。
緊跟他身後的人, 見了立馬跟上。
然而他們剛跑過的地方洪水似是發現了他們要逃了,也跟著加快了流向,眼看著就要到他們膝蓋處了。
所幸唐昭剛才看到的高地離得不遠了,跑得近了些後,周到足尖點地,一個起躍就跳了上去。
落地無聲,隻是唐昭被他扯著猝不及防下,踉蹌了一下。
他們上去後,唐昭立刻轉身看向其他人。
隊伍裡會武的占絕大多數,所以爬上高地不成問題。
隻是之前跑得慢的,這會兒還沒上來,水已經漫上他膝蓋了。
“公子,把手給我。”
青竹滿臉焦急地趴在地上向高地下還在水中的方仁伸出了手。
方仁忙抓住,然後費儘力氣往上爬。
唐昭轉頭恰好看到這一幕,不由得一頓,眉心微皺。
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人大多隻顧自己,如今也是如此。
許多人自己爬上高地脫險後,便癱坐在地喘熄慶幸,哪有功夫管彆人。
青竹雖麵上看著溫柔和善,但實則冷漠,算不上好心善良的人。
所以她的舉動落在唐昭眼裡,便顯得尤為的怪異。
不過現在不是仔細探究這些事的時候,她移開目光,將這件事暫且撇開,注意力放在了還在不斷湧過來的河水上。
“阿昭姑娘。”
耳邊響起了聲音,唐昭扭頭看去,是宴顧。
身處在無遮擋的高地上,他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澆透,衣服緊貼在身上,頭發打濕成一縷一縷地,整個人再也看不見之前的從容,狼狽之極。
因著天黑,唐昭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能從他的語氣中,勉強辨彆出他的情緒。
“眼下要如何做?”
宴顧聲音微沉問到。
唐昭%e8%88%94了%e8%88%94唇,啞著嗓子說:“等,在這裡等著,不要亂走,等雨停了再說……”
她的後半句話,淹沒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刺眼的閃電極其短暫地照亮了眼前混亂的場景。
雨水混進了河水裡,高地之下水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往上漲,看得人心驚。
除了水,他們也看見了不遠處,竟還有一個他們中的人,在水中艱難前行。
閃電過後,前方恢複了黑暗,但唐昭仍然看見了那個黑糊糊的身影,正淌著水一步一步慢慢往這邊挪動。
她手心一緊,盯著那人正要開口說什麼,可不知打哪兒飄來一根浮木,砰地一下把那人拌倒。
“救,救命……”
那人從水中掙紮著起身,揮手大聲喊到。
然而撞到他的那根木頭上的枝丫像是掛上了他的衣服,那人費力掙紮了幾下卻於事無補連站都站不起來,就被那個木頭拖著著往下遊卷走。
這一幕不僅唐昭一人看見,高地上眾人安靜了片刻,一時間喉嚨發緊皆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大約就是兔死狐悲……
過了好一會,唐昭才收回視線,轉身看向活下來的人,說:‖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天黑雨大,到處都看不清,先不要亂走,把這場雨熬過再說。
大家就地先休息。”
說罷她盤腿坐下,微微發著愣。
不知道何時,宴顧走了,她的身邊重新坐下了一個人。
隨著那人坐下,雨似是小了一些,她抬眼看去,原來是頭頂多了幾根樹枝。
她扭頭看向身側,看見了周到。
“拿著。”
他抖了抖手裡的樹枝,對唐昭說到。
唐昭默不作聲地接過,隨後垂下眼眸,不言不語。
周到見狀愣了一下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問道:“怎麼了?”
萬木山向來各類聲音嘈雜,蟲鳴鳥叫野獸嚎叫不停,特彆是到了夜裡,有的出來覓食了,動靜更大。
很難得像今天這樣聲音整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天地間唯有雨聲不停,間或雷聲轟鳴。
唐昭安靜而專注地聽著這些聲音,沒有搭話。
知道周到以為,她不會開口時,她又突然說到:
“今天的事,是我的問題。”
周到掏掉耳朵裡的水,轉頭問她:“你說什麼?”
不知道他是沒聽到,還是沒聽懂。
唐昭沒有深究,隻是說:“今晚的情形,我本來應該預判到的。
天氣晴雨,看風向,風速,雲量,氣壓,濕度就能判斷。
像今晚這樣的大雨,這些變化應該很明顯,可是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這些對於她來說很簡單,她掌握的知識經驗,本來能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在大雨來臨前尋找到何時的庇護所,而不是在這裡淋大雨。
而因為她的疏忽,造成了他們現在的局麵。
這樣的失誤,是致命的,更不該是她犯的。
唐昭心裡憋得慌,難受。
周到起先聽得一臉懵,但後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著明顯被打擊到的唐昭,他生平第一次,笨拙地安慰起了人:“這怪不到你身上。
娘要嫁人天要下雨,誰都阻止不了。
你即便真能提前預知天氣,但這幾日事多複雜耗費心力,力有不及乃是正常,不必苛責自己。”
唐昭聽了他的話後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後,她又突然歎息一聲道:
“你說的沒錯,最近事情太多太複雜了。”
那些複雜的事,不用說出來,大家心裡都明白。
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周到心裡是十分佩服唐昭的。
一個弱女子,能在九死一生的萬木山裡保住命,還能又餘力帶著他們這多人竭力避開危險過活。
順帶找食物,動手燒鍋碗,在林中找鹽練鹽等等許多事。
以上的事,便是隨便換了他們中任何一個人來,都不一定能做到。
更彆說,在艱難求生的同時,還要處理皇權爭鬥蔓延到這的複雜事情。
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屬實非一般人。
周到想的事,唐昭通通不知。
短暫的頹廢過後,她已經開始複盤今晚這場災難發生的原因了。
“萬木山的天氣有些複雜,下雨居然下的是分龍雨。”
“分龍雨?”
周到回過神來,聽到她的話,麵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