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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先讓表妹來此等候崔兄。”

蘇盼雁一愣,表哥怎會來此?

不等她回神,丁明軒已攬過她的肩,附在耳旁低聲道:“表妹,慕禮對你無意,彆再做傻事了。”

這聲音憐惜而溫柔,卻非出自她意中人的口。她酸楚難當,但勇氣轉瞬即逝,被打斷後便消失殆儘。

她黯然垂眸,輕道:“是,表哥說的對。”

丁明軒笑著附和:“我想著大家都是熟人,又都是表兄表妹結親,便想著一起出來聚聚……”

他態度熱絡,能說會道,不多時便消弭尷尬,領著眾人往畫舫走。四人上了精致昳麗的雙層畫舫,立馬有人奉上點心茶水,丁明軒拉著崔慕禮侃侃而談,而蘇盼雁對麵坐著謝渺,兩人都無話可說。

說什麼?

即便有丁明軒出來圓場,謝渺也對蘇盼雁的本意了然於心。歸根究底都是崔慕禮的錯,前世迷得她七葷八素,今生又惹得蘇盼雁神魂顛倒。

她狠狠瞪了崔慕禮一眼:禍害,大大的禍害!

崔慕禮不明所以,茫然回視:出了何事,阿渺為何要瞪我?

……

謝渺坐了會,便提出去要去二樓轉轉。二樓有名麵容清秀的婢女恭順侯立,謝渺不免多看了一眼,蓋因她們身上的衣裳撞了顏色。

謝渺穿得是雪青色杭綢交領襦裙,外頭罩件月白色比甲。可巧,那丫鬟穿著淡紫色羅裙,外頭是淺藍比甲。雖材質、花紋都迥然不同,但遠遠瞧著極為相似。

丫鬟注意到謝渺的打量,心底一驚,忙低頭道:“奴婢粗鄙,不小心冒犯了夫人,這就下去換件衣裳。”

謝渺搖頭,“無礙,你穿著挺好看。”

丫鬟仍惴惴不安,拂綠笑道:“彆怕,我家夫人說的是實話,你忙自己的去吧。”

丫鬟見她們一團和氣,便也放下心,下樓忙活事情去了。

謝渺坐在欄杆邊,入眼是煙波浩渺,湖色朦朧。此景似曾相識,去年她應定遠侯夫人的邀約遊湖,與周念南鬥嘴的畫麵曆曆在目。

她靜靜地眺望,東陽湖四季皆美,但縈繞在回憶裡的蕭聲已散。

若當初她沒來京城,他們的命運會是什麼走向?

她神思隻飄忽了一瞬,便被跟上樓的蘇盼雁拉了回來。

“謝……”蘇盼雁頓了頓,神色複雜地改口:“崔二少夫人。”

謝渺平靜地問:“蘇小姐,你清醒了嗎?”

蘇盼雁下意識地否認,“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是嗎?”謝渺道:“我以為方才你是要向我下跪,說什麼不在乎名分地位,求我行行好,讓崔慕禮納你為妾呢。”

一字字都準確說到了蘇盼雁的心坎上,她狼狽地彆開眼,幡然醒悟間又深感荒唐。

是啊,堂堂三品官員的嫡女,竟然想給他人做妾,這要是傳出去——

她赧顏汗下,掩麵低泣,“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像是得了失心瘋,腦子裡全是他,隻想要嫁給他。”

“四年前我在揚州初識他,那時我因婚約在身,不得已與他錯過。我一直都想要補救,但總是瞻前顧後,怕父親責罵,怕溫哥哥傷心。等到我終於能光明正大表示對崔二哥的好感時,他卻愛上了你。”

“謝渺,我不懂哪裡輸給了你,明明我出身比你好,才學比你優秀,但無論怎麼努力,他都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可即便這樣我也舍不得放棄,甚至想著,甚至想著……”

做妾都行。

謝渺今日跟著崔慕禮來赴約,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厭煩。

厭煩為個男子爭爭搶搶,厭煩蘇盼雁的顧影自憐,也厭煩他們三人兩世的糾纏不清。

“蘇盼雁,停止自欺欺人吧,你明知道以崔慕禮的性格,若他真喜歡你,即便你有婚約也會想儘法子拆散——”謝渺垂眸,不知該用什麼心情說出餘下的話,“就如他待我一般。”

所謂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聞言,蘇盼雁淒入肝脾,心碎得徹底。她知道謝渺說得是實話,夢該醒了,她是時候往前走了。

她將臉埋進袖子,趴在桌子上哭得歇斯底裡。

謝渺無動於衷地聽著,少女自以為情深便該得到良緣,但若真是如此,天底下又怎會有數不儘的癡男怨女?

前頭是死胡同便該回首,轉而去尋條康莊大道。

這是謝渺花了十年才懂得的道理,但她沒有興趣開導蘇盼雁。從前世到今生,她們都因崔慕禮而站在了對立麵,總得有人站出來終結這一切。

哭吧,趁還哭得出時儘情哭,然後收整好情緒,繼續奔赴人生的下一程。

*

不知過去多久,蘇盼雁才勉強止住淚意,啞聲道:“我出身書香世家,亦是父母親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為了他甘願舍棄一切,但他不肯要我。”

謝渺單手撐著下顎,百無聊賴地望著遠處江麵,並不準備搭話。

又聽她自言自語:“我想清楚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從今往後我要洗心滌慮,重新做回自己。”

謝渺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堅定,不似作偽,便道:“拭目以待。”

蘇盼雁低頭絞了會手指,問:“我聽說夕珺突然去了外地,能否請問下,她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見謝渺有蹙眉的跡象,她連忙解釋:“你彆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是真心當夕珺是好朋友。”

謝渺道:“她近段時間不會回京城。”

蘇盼雁略顯失望,打算繼續追問時,耳畔卻傳來一聲清晰的重物落水聲,緊接著有人尖叫:“有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啊!”

謝渺和蘇盼雁都起了身,探頭往湖裡看,隻見一抹淡紫兼淺藍色正在湖裡撲騰,很快便掙紮著往水底沉。

蘇盼雁愕然,若不是謝渺好好地站在對麵,她定會以為落水是——

“阿渺!”

樓下傳來驚呼聲,隨即有人縱身躍入湖中,竹青色的衣裳劃出一道優美曲線。

沒記錯的話,崔慕禮今日穿得便是一件竹青色鍛袍,再結合那熟悉的嗓音和稱呼——

謝渺緩緩瞪大眼睛,失聲喊道:“崔慕禮?!”

……

第二個落水的確實是崔慕禮,他本跟丁明軒聊得正好,豈料樓上掉了個人下來,倉促之間,他根本沒看清那人麵容,隻見到那熟悉的衣裳顏色,便想也不想地跟著跳了下去。

但他忘記了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他,不,會,水。

於是便見,在水裡撲騰的人從一個變成二個,船上響起一聲接一聲的叫喊。

“公子夫人!堅持住,屬下馬上就來!”

崔家的護衛們當機立斷,身形敏捷地躍進湖裡,不多時便救起崔慕禮與另一名少女。待看清後者麵容,又見到樓下急匆匆趕來的謝渺時,眾人皆是一愣。

呃,所以剛才落水的不是夫人?那公子豈不是白跳水了?

謝渺看向渾身濕漉漉,狼狽如落湯雞的崔慕禮,怒目問道:“你瘋了嗎?不會水還敢跳湖救人?!”

“咳咳,咳咳咳……”

因嗆了好幾口水,他止不住地咳嗽,神情卻明顯鬆了口氣,“幸好,幸好落水的不是你。”

謝渺在氣惱之餘,心口又滋生輕微的撕扯感。那是一種她隻在血緣親人身上體會過,陌生而熟悉的感覺,名為——

被人珍視。

第141章

觸動轉瞬即逝, 她很快便恢複冷靜,使人替他換上乾淨衣裳,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崔府, 架火爐煨薑湯,一連套的補救下來,崔慕禮夜裡仍起了高熱,燒得昏迷不醒。

謝渺立刻請來林太醫。∞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林太醫診完脈後,一臉凝重地道:“自去年起,崔大人便大傷小病不斷,長此以往,恐怕不容樂觀。”

謝渺不由攥緊袖子, “您的意思是?”

林太醫深深歎了口氣, “身強體健,方可銜石填海, 請夫人轉告崔大人,往後務必要保重身體, 否則便是華佗在世也難妙手回春。”

謝渺的心沉到了穀底, 麵上卻行若無事, “我定一字不動地轉述,有勞林太醫。”

林太醫道:“崔大人落水受寒, 寒邪由外入體而致病,是以我用生甘草、黃芩、羌活、柴胡等幾味藥材驅寒補氣……”

他寫好藥方, 交給謝渺,“按此藥方,武火煎沸, 再文火慢熬半個時辰, 每日飯後三次準時服用。”

謝渺道過謝, 又問:“林太醫,關於他味覺一事,您可有什麼進展?”

林太醫道:“我正要跟夫人說此事。”

他從袖中拿出一本醫書,“此乃神醫扁鵲自創的《太會針法》,其中第三十八話寫道:味覺失靈者,可在水溝、攢竹、下關等%e7%a9%b4位施針治療,輔以藥浴,當有奇效。”

謝渺眉間陰霾稍散,卻見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此法亦有風險,有三成的幾率會致使顏麵失調。”

一邊是味覺失靈,不治便會每況愈下。一邊是冒險治療,但有可能導致顏麵失調……

謝渺陷入兩難,林太醫見狀道:“夫人莫急,且等崔大人醒後,你們夫妻好好商討。”

林太醫走後,謝渺獨自坐在院裡的秋千上,思緒紛亂如麻。她實在感到費解,為何前世順風順水的崔相,今生會如此多災多難?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倒黴了,是相當、極度、特彆的倒黴!

拂綠看出她的鬱結,提議道:“夫人,您跟二公子最近經曆頗多,不如抽空去上香祈福,求個平安符什麼的?”

謝渺點點頭,“也好。”

拂綠見她情緒低落,想了想,便抱了白飯出來逗她開心。

小家夥已許久未跟她親近,自是各種撒嬌討好,鉚足勁要得到主人的疼愛。

謝渺勉強提起精神,陪它玩了半刻鐘,便見喬木慌張跑到院裡,道:“夫人,公子說胡話了,一直喊著要見您。”

她撫摸白飯的手一頓,思及他落水發燒的原因,終究起了身,跟著喬木去往西廂房。

因生病的關係,崔慕禮主動提出住西廂房,不願將病氣傳染給妻子。

謝渺掀開簾子入內,見他緊閉雙眸,雙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正含糊不清地喊:“阿渺……”

她沒有立刻上前,而是倚在門邊沉默凝視。任他一聲聲地喊,直至額頭沁出豆大的汗水,呼吸開始紊亂。

他不知夢到了什麼,眉頭緊蹙,焦急地伸手到半空亂捉。

“阿渺,你彆走,你等等我……”

謝渺掙紮須臾,走到床畔坐下,輕輕拉住了他的手。

“我在。”她道:“彆怕。”

她的聲音能驅趕夢魘,雙手能輕易撫平恐懼,他緊緊抓住,神情逐漸平靜。

親密相握的手是那樣近,謝渺的思緒卻飄得很遠。

她承認,麵對不再運籌帷幄、高高在上,甚至病弱可憐的崔慕禮時,心底不可避免地滋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