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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闖進門來,呈上手裡的信件,“一刻鐘前,崔二公子親自送了信來,叫屬下務必要轉交給您。”

他竟有臉來送信?

周念南神色冷漠,“燒了它。”

左藍默然。

周念南正坐到桌邊,陰惻惻地道:“傳話下去,從今往後我與崔慕禮勢不兩立,任何關於他的信件都不許接!”

左藍卻堅持,“公子,這信您非看不可。”

周念南直接摔了茶壺,怒不可遏地吼道:“都聾了嗎?我他娘的叫你燒掉信!”

左藍道:“崔二公子叮囑過,此信關係到侯爺與世子,還有整個定遠侯的存亡,這信您非看不可。”

話一落地,鴉雀無聲。

周念南額際的青筋畢現,半晌之後,咬牙切齒地道:“呈上來。”

左藍忙將信遞給他,才與左青雙雙退下。

周念南捏著信紙看了許久,眸中的憤恨漸散,化成濃濃的悲慟。

崔二啊崔二,他足智多謀的好友,一路幫侯府掃清陰謀詭計。若沒有他,侯府興許早已岌岌可危,也正是他,不顧道義搶走了謝渺……

在搶走謝渺後,又適時地送來一份“大禮”。

此封信白字黑字地寫著,在邊疆軍隊中,他父親的心腹副將,並肩作戰多年的好兄弟黃中才,竟已與單爾土扈的首領珠可沁暗中勾結,意圖用通敵叛國的罪名除去父親與兄長,以及整個定遠侯府。

他還附上了對黃中才平生的詳細調查,羅列能利用的一切細節,稱得上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東風自然是他周念南,事關定遠侯府存亡,他必須親自且立馬動身,前往北疆破除黃中才的陰謀,將欲加之罪原原本本地還給對方。

周念南仰天笑出聲,笑崔二的謀無遺策,笑他哪怕恨得磨牙鑿齒,也隻能收下這份贖罪。

那是他的父兄,他的親人們,整個定遠侯府的世代榮耀……

他彆無選擇啊。

*

謝渺回到崔府後的生活似乎沒什麼不同,依舊是抄經念佛,吃齋茹素。

拂綠和攬霞回到了她身邊,與桂圓、荔枝一起,繼續伺候謝渺。

熟悉的海花苑,熟悉的幾個人,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切都變了。

小姐與二公子有了聖旨賜婚,再有半年便要正式婚嫁。而小姐待她們雖如常,卻不再出海花苑半步,也不見任何來探望的人。

小姐不願嫁。

拂綠和攬霞清楚地知曉,小姐出家的意願有多堅定,然而事已至此……

唉。

誰都不敢多言半句,隻安分地做好分內事。

已是季冬,天寒地凍,上午好不容易出了太陽,拂綠抱著厚被子到院中晾曬,冷不丁見到一抹英偉身影,嚇得差點失聲尖叫。

周、周三公子?!

她左右一探,幸虧這會沒人在院裡。再看一眼門栓,明明關得好好,周三公子是從哪裡進來的?

不等她想明白,周念南已開口,“你家小姐呢?”

拂綠將被子挪開了些,露出整張臉,肅容回:“周三公子,小姐出去了。”

周念南道:“無需撒謊,我知道她回來後便沒出過院門。”

拂綠戒備地問:“周三公子,您想乾嘛?小姐已經與二公子定了親,您千萬不能衝動!”

連一個丫鬟都……

周念南眸中掠過自嘲,道:“放心,我知道婚事已定,與她說幾句話便走。”

拂綠躊躇片刻,道:“您,您還是走吧,小姐不會見您。”

是嗎?可他今夜就要離開京城,前往天蒼野茫的北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周念南道:“你不告訴我,我便一間間屋子地找,直到見到謝渺。”

“……”

拂綠心急如焚,又聽他道:“此生此世,我都舍不得傷害謝渺。”

門外響起荔枝三人說話的聲音,喊著拂綠給開門。她迫於無奈,隻得道:“小姐在書房,您快些說完便走吧!”

待周念南離開,拂綠連忙去開門,對著外頭三人道:“去,快去請二公子來!”

*

周念南站在書房外,禮貌地叩響門。

“誰?”謝渺在問。

周念南沙啞地回:“是我。”

屋內不再有任何響動。

周念南神色恍惚,苦澀自舌底蔓延,一縷縷地蕩進心間。他知道謝渺不會再給他任何回應,即便是叱罵與拒絕。

為了他好,她必須這樣。

他望著隔扇門,輕聲道:“謝渺,我要走了,來與你道聲彆。”

“我父兄在北疆出了點事,我必須馬上趕過去處理。聖上那邊,我母親幫我請了病休,那隻是借口,你要是聽到了不用擔心,我沒事。”

“這一趟去,路途遙遠,坎坷艱巨,我不知幾時能夠回來,能否安全回來……但想到你在京城,我便是隻剩一口氣,也要努力回來見你一麵才肯閉眼。”

換做往常,謝渺定會罵他出言無忌,什麼渾話都往外說,但這會書房內靜寂無聲,仿佛無人在聆聽。

周念南無所謂地笑笑,繼續往下道:“真可惜,我還沒帶你去杭州府吃龍井蝦仁,沒為你寫滿周家食譜,沒捏出最像你的泥人兒。”

他有好多想為她做的事,卻都沒有機會再完成。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親口念出這首熟悉的詞,道:“謝渺,你記著,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掛念著你。”

他從袖中托出一團雪白,俯身放到地上,臨彆前習慣性地想說:謝渺,等我回來……最終卻隻能蒼白著臉,無力道:“謝渺,珍重。”

他逼迫自己轉身,餘光卻瞥到不遠處的一抹月牙白身影,眼底迅速結冰。

崔慕禮道:“無需擔憂,我會替你照顧好宮中。”

“你欠我的。”他喉中溢出冷笑,不見感激,反倒俱是嘲諷,“崔二,你一輩子都欠我。”

崔慕禮道:“是。”

周念南咬牙又道:“你以為用聖旨逼迫她嫁了你,便能自此高枕無憂嗎?崔二,我告訴你,但凡你有丁點對她不好的地方,我都會舍棄一切帶她走!”

崔慕禮聲音輕啞,卻無比堅定,“你沒有這個機會。”

是嗎?

周念南道:“我不會放棄,此生都不會放棄她。”

一陣輕響過後,院中獨剩崔慕禮,他的衣袍隨風而揚,麵容異常沉靜。

早在收到阿渺的報信時,他便周謀好了每一步,用侯府的未來逼迫念南離開京城,逼迫他放棄阿渺……

念南永遠都不會知曉,一直以來暗中幫助侯府的人是阿渺。她那樣好,好到他想獨占,不願分給旁人一絲馨香。

崔慕禮側眸,凝睇著書房的方向,“阿渺,我等得起。”

等得起明年七月,她風風光光地再次嫁給他。等得起用儘此生,無微不至地關愛她,用懺悔與真心求她的原諒。

第121章

冬去春來, 春又迎夏,眨眼便是來年六月。

柳邊深院,燕語明如翦。

倚牆的葡萄架上鬱鬱蔥蔥, 纏繞著茂盛的藤葉,其間冒著一顆顆或青或紫的葡萄, 霎是好看。

葡萄架下搭著一張藤榻,身著明翠色襦裙的少女正在午後小憩, 懷中抱著的雪狐亦慵懶闔眸,一大一小均睡得酣暢。

陽光透過枝葉灑落,投散在少女的裙擺,細碎似星光, 熠熠而動。~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荔枝在旁輕輕打扇, 其餘丫鬟們經過時,都不約而同地放輕腳步,唯恐驚醒這舒逸美好的一幕。

待出了後院,桂圓才敢稍大聲些講話, 對拂綠道:“拂綠姐姐,二公子又來了, 在前廳等著呢。”

拂綠頷首, 並未去知會謝渺, 而是穿過半圓型拱門, 往前院而去。

一路上庭院小巧, 風景明%e5%aa%9a, 不再是崔府熟悉的層台累榭,而是截然不同的江南秀氣。

此地是謝氏在城西為謝渺購置下的府邸, 半年前謝渺帶著仆從住了進來。每月總有幾天, 崔慕禮會親自帶禮上門拜訪, 但謝渺從沒搭理過他。

說起來,崔慕禮雖仍是五品官階,但他表現出色,深得聖上與羅尚書看重,在刑部乃至整個朝堂都是風頭無兩。

即便如此,他在未婚妻謝渺麵前亦隻有吃癟的份。說不見便是半年都不肯見,他還沒資格生氣,隔幾日便得來獻殷勤,蓋因這婚事是他強求來的。

……真是又慘又癡情。

拂綠感慨一番,踏入前廳,朝主座上的青年恭敬行禮,“奴婢見過二公子。”

半年過去,崔慕禮舊傷痊可,愈加豐神俊朗,氣質沉淡。

他問:“你家小姐呢?”

拂綠道:“天氣炎熱,小姐嗜睡,每日午後都要在葡萄架下小睡半個時辰。”

他眸中浮現淡淡笑意,似乎已見到那副畫麵,心神向往之餘,又克製地道:“我送了一籃掛綠,你用冰鎮一鎮,待會給她消暑解熱。”

拂綠悄悄往桌上瞄了眼。

掛綠是荔枝裡最為稀罕的品種,據說即便是宮裡的貴人,往往隻能分得到十幾顆,眼下那桌上的滿滿一籃……

“二公子有心了。”拂綠遲疑地道:“但是小姐她……”

崔慕禮是七巧玲瓏心,怎能不明白她的未儘之言?無非是阿渺不會吃,最後都便宜了下人們。

他習以為常,道:“無礙。”

崔慕禮離開後,拂綠掀開籃子上蓋著的薄布,盯著飽滿新鮮的荔枝們,無奈歎了口氣。

攬霞恰好踏進門,好奇地問:“二公子又送了什麼好東西來?”

“一籃子掛綠荔枝。”拂綠將籃子遞出,“拿去冰鎮著先。”

攬霞同樣感到咋舌,卻沒有多話,直接按她說的去做。

沒過多久,謝氏派了嫣紫過來,叮囑拂綠下月成親時的細節——原本這些該謝氏與謝渺親自說,但謝渺態度消極,拒絕見謝氏,便隻能由嫣紫與拂綠兩人代為傳話。

拂綠得了話後,去往後院,接過荔枝的活,替謝渺繼續打起扇子。

她不由端詳起自家小姐。

少女膚若凝脂,眉目如畫,睡顏靜謐,左看右看,處處都精致得令人歡喜。

拂綠的視線轉到她摟著白飯,那雙纖細白嫩的手上。

依稀記得小姐剛離開清心庵,回到崔府時,手上長滿了凍瘡與薄繭,她與攬霞心疼地落淚,小姐卻十分淡然,吃苦亦甘之如飴。

拂綠毫不懷疑,若沒有賜婚,小姐會在清心庵落發,當個真正的出家人。

隻是天不遂人願,有二公子在,小姐注定隻能嫁進崔家二房。

如今這雙手已恢複嬌柔無暇,但小姐待二公子的態度卻半年如一日,連討厭都談不上,根本就是熟視無睹。

再有一個月,他們二人便要成親了啊……也不知婚後是個什麼模樣。

拂綠在心底胡思亂想了會,忽見謝渺羽睫輕動,徐徐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