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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拂綠笑道:“您醒了?”

謝渺神色仍有朦朧,懶洋洋地道:“幾時了?”

拂綠道:“剛過未時呢,您再睡會嗎?”

“不了。”謝渺坐起身,輕撫著白飯的小腦袋。它也半睜開眼,撒嬌地叫了聲。

拂綠送了茶,“小姐,您潤潤嗓。”

謝渺喝了口茶,又拿過小杯子,喂白飯喝起水。

拂綠見她心情尚可,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方才嫣紫姐姐來過了。”

謝渺“嗯”了聲,麵色無波。

拂綠道:“二夫人說,下個月您與二公子便要成婚,六禮中前五都已妥善,該準備的人和東西都準備好了,屆時您跟著迎親流程走就是。”

“至於平江那邊的親人,二夫人說得到回信,稱謝家出了點事正自顧不暇,恐怕趕不及參加您的婚宴。”

“還有孟家那邊,也是用了其他理由搪塞。”拂綠道:“二夫人問,要麼替您在京中認一門乾親……”

“無需。”

拂綠微頓,解釋道:“成婚的時候,女方若沒有娘家人,多少顯得……”

謝渺輕描淡寫地道:“嫌丟人,叫崔慕禮彆娶不就好了?”

“……”拂綠道:“小姐,這是聖上賜婚。”

謝渺:“哦。”

拂綠又道:“二公子已經替您將孟家騙走的嫁妝都拿了回來,二夫人那邊沒有察覺到蹊蹺。”

謝渺聽得心不在焉,拿了塊肉脯逗弄白飯。

拂綠拿她沒辦法,道:“小姐……”

“今日是幾號了?”謝渺忽然問。

拂綠照實道:“六月十三。”

“京中有什麼熱鬨的消息在傳嗎?”

“您是指?”

能問出這話,便證明沒有。

謝渺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前世的六月初五,北疆那邊傳來急訊,稱定遠侯與世子通敵叛國,欲用兩座城池來換北狄人的暗中支持,豈料一朝計謀敗露,直接被副將黃中才斬於馬下,隨後黃中才帶著二人的屍體與叛國證據返回京城,自此皇後一族徹底消亡。

今日是六月十三,北疆遲遲未傳來噩耗,想必周念南的前往打亂了對方謀劃。相較前世,他無需經曆滅門之禍,提前一年去往北疆軍中,阻止了父兄的厄運,真是好極。

重生初時,她心心念的三件事:救下定遠侯府,親手解決孟遠棠,以及落發為尼……

除了最後一件,其餘兩件都得了圓滿。

也算是得嘗所願?

她自嘲地笑了聲,將白飯放到藤榻上,走到一旁踮腳,在繁茂的葡萄藤葉中挑挑揀揀,摘下一顆紫葡萄。

拂綠道:“奴婢給您洗洗先。”

“無礙。”謝渺彆開身子,顧自剝開葡萄皮,往嘴裡一塞——

酸得她眼裡都泛起了淚花。

拂綠哭笑不得,想了想道:“小姐,二公子早些也來了,給您送了一籃子掛綠荔枝,奴婢瞧著品相極佳,您要不嘗嘗?”

謝渺置若罔聞,舉著剩下的酸葡萄,誘著白飯也%e8%88%94了一口。見它被酸的齜牙咧嘴,謝渺忍俊不禁,輕輕笑出了聲。

一人一狐,相處得分外和諧。

拂綠心想:這叫什麼事呢?

去年周三公子執意要見小姐,她守在外頭,不知他們說了什麼話,回去後卻見到白飯重新出現,而小姐並未再執意送走它,而是將它留在了身邊。

聽說這半年來,周三公子染了怪病,辭去宮中職務後,日日關在家中養病……

是染了怪病,還是被小姐的婚事打擊到失常?

唉,周三公子同樣是位可憐人。

*

崔慕禮送完荔枝,便又返回刑部。

進了衙署,他朝所有打照麵的同僚們頷首薄笑,端的是君子謙謙,不矜不伐。

同僚們是又羨又妒:前幾日有消息傳出,稱崔郎中很快便要去大理寺任少卿一職,滿打滿算,他入仕不過三年,眼看便是正四品的官員。反觀自己在同個位置上熬了許久,卻是碌碌無為,得過且過著呢。

眾人唉聲歎氣,暗下決心:他們要發憤圖強,他們要急起直追!

再過半晌,對著滿篇文字的案卷,不少人又開始頭暈眼花:嗯?要麼先休息會?明日再……

當然了,這都是閒話。

崔慕禮回到桌案後,抽了本公文在看,心思卻飄到了其他地方。

半年前,歌姬關月照通風報信,稱張賢宗與庶子張明奴欲用崔士達來打擊崔家,他便先發製人,及時送走那名外室,將禍事消弭於無形。

事成後,他依照約定給了歌姬新身份,送她遠離京城。

張家一計不成,仍有無數後招,但他已有所防備,向來是見招拆招,雖偶有失策,倒也都無傷大雅。

聖上病愈後,朝堂中恭請立儲的聲音越來越多,其中以九皇子與四皇子的呼聲最高。但不知為何,聖上仍未表明態度,將立儲一拖再拖。

誠然,聖上仍值壯年,但立儲之事宜早不宜晚,畢竟大家都等著塵埃落定……各奔前程呢!

張家對儲位虎視眈眈,勢在必得,皇後與九皇子自是當仁不讓的眼中釘,為此他們煞費苦心,想要謀害年幼體弱的九皇子,然而有崔慕禮在,一切注定落空。

念南已離開京城,前往北疆營救父兄,崔慕禮必須代替他照顧好宮中——

這是他欠下的債,不得不還的債。

好在一切都值得,再有二十八天,他便要迎娶阿渺。

崔慕禮的眼神倏忽柔軟。

阿渺既喜歡在葡萄架下午睡,那待會回去便叫喬木在院中搭座相似的,最好在不遠處再做個秋千,供她閒時解悶……

外人一瞧——

嗬,崔郎中神色專注,不知又在思索哪件要案去了!

第122章

七月十一日, 大吉,宜婚嫁。

風輕雲淨,碧空萬裡。京城裡的百姓們趕著上午做完事, 等著晚些看熱鬨,蓋因今兒是崔家二公子成親的好日子!

昏禮者, 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 而下以繼後世也。①

按照古禮,崔二公子得在吉時出門,帶著迎親隊伍先在城中繞上一圈,再前往親娘子的府邸迎親。待將人接回崔府, 再進行拜堂儀式, 送入洞房後,這婚事才算是成了。

申時中,響亮的鞭炮聲開路,崔府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

迎親鑼鼓震天,嗩呐炮竹聲喧,崔慕禮身著淺緋色繡白鷳圓領公服, 頭戴官帽,帽兩側彆兩朵金花, 肩掛披紅,麵容俊美,貴不可言。

他騎著青驄駿馬, 眉目流轉間俱是意氣風發。

緊隨其後是崔府長長的迎親隊伍,精致華麗的八抬大轎, 喜氣洋洋的親眷, 敲鑼打鼓的仆從們……

有好事者數了下, 喲嗬,足足一百零八號人!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成親派頭十足啊!

期間,喜娘們說著吉祥話,朝沿途人群裡揮灑糖果喜袋,與大家分享喜氣。

待到謝渺的宅邸,崔慕禮翻身下馬,正疾步往裡衝時,被一旁的崔幕良伸手攔下。

崔慕良笑道:“二弟莫急,新娘子就在裡頭等你,你得按照流程一步步來……”

因女方親眷均未趕來京城,因此迎親的流程要簡單許多,但崔慕禮仍覺得冗長拖遝。好不容易熬過一切,他總算見到謝渺時,反而愣在了原地。

不遠處的前方,謝渺頭上蒙著紅蓋頭,身著鳳冠霞帔,在眾多女眷地攙扶下,緩緩迎向他。

昏禮,昏也。

落日餘暉,火燒天際。她周身渡著一層淡暮,從絢爛的晚霞中踏出,儀態萬方,分花約柳。◎思◎兔◎網◎

喜娘在唱詞,崔慕禮已聽不清她在念什麼,眸中獨剩那抹身影——

他迫不及待向前幾步,站定在謝渺身前,伸出手,柔聲道:“阿渺,我來接你了。”

……

謝渺動一聲不吭,毫無回應。

空氣霎時凝滯。

喜娘連忙出聲打破尷尬,笑著打趣:“哎呀,新娘子害羞了呢。”

其餘人也跟著起哄,氣氛稍稍緩解,唯有崔慕禮仍舉著手,鍥而不舍地喊:“阿渺。”

謝渺依舊無動於衷。

攬霞和拂綠、還有方芝若等人在旁乾著急,但她們都知曉謝渺對待這門親事的態度,誰都不敢出聲勸,就怕她當場撂挑子走人,那可比尷尬還要嚇人!

時間在靜謐流逝,喜娘看看新郎官,再看看新娘子,額頭沁出顆顆汗珠。

新郎官要牽手,新娘子裝沒聽到,這這這,皇上賜婚的怕不是一對怨侶吧?

再煩惱,活也得繼續乾!

喜娘深吸一口氣,笑道:“崔二公子……”

話音未落,便見崔慕禮兀自牽過謝渺的手,不等眾人反應,他又一把橫抱起謝渺,步履輕鬆地跨過門檻。

……先不提新娘子憤憤捶了他好幾拳,畢竟這動作也能視為欲拒還迎,喜娘關注的另有重點:崔二公子此番行為,大大的不合禮節啊!

不過轉念一想,喜娘便又釋然。她早得過叮囑,新娘子的情況特殊,既無兄弟送嫁,由新郎官親自抱進花轎也好。

腳不落地,一生享福,看來新娘子要被新郎寵慣的很咯!

*

再說回謝渺。

她一早上便被人拉起來絞麵梳妝,塗脂抹粉,穿戴嫁衣……七月酷暑,她頂著沉甸甸的鳳冠,穿著繁重精致的霞帔,即便坐在放滿冰的室內也覺得心裡生火。

艱難地熬到黃昏,崔慕禮帶人來迎親,謝渺心知反抗無用,本想勉強配合,他卻執意要牽她——

謝渺懶得搭理他。

原想著他吃了癟會知難而退,豈料他直接抱她進花轎,末了還附在耳邊道:“阿渺,聽話。”

謝渺真想再給他一個耳光,但她忍住了。

接下來便是記憶中幾近模糊的成親,她跨過火盆,被正式迎進崔府大門,同樣的地方,同樣是那群人,嫁得亦是同樣的崔家二公子,有所不同的是她不再嬌羞而期待……以及那雙自下了花轎,便緊牽住她,再未鬆開過的手。

謝渺甩不開他,一如那天跪在神佛前,仍舊逃不開命運的桎梏。

所以呢,她要向命運、向崔慕禮妥協嗎?

……休想。

*

在又累又渴,幾乎熬不住的時候,謝渺終於被送進婚房。崔慕禮趕往前廳招待宴客,待旁人走光後,謝渺立刻掀開蓋頭,朝兩個丫鬟道:“水,我要喝水。”

按理說,蓋頭應當等到崔慕禮回屋,用禦賜的玉如意親自挑開,新郎官在見到新娘閉月羞花的容貌後怦然心動……

算了,那都是陌生男女間需要的“驚鴻一瞥”,她家小姐和二公子同住崔府屋簷下多年,期間更經過許多波折,小姐沒逃婚都是謝天謝地的好事。

咳咳,想必二公子想法也雷同,所以才會在桌上準備了豐盛的吃食與冰飲。

兩個丫鬟連忙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