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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的到處亂竄,將整個院子掃得一塵不染。

目睹了全程,且呆若木雞的謝渺:“……”

妙如神色自若,朝她再度微笑,“我已清掃完畢,告辭。”

她施施然地離開,留下謝渺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手中的掃把。

難道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彆嗎?!不行,她要努力,她要追趕,她也要做個出色的掃地尼!

次日,謝渺又被派到廚房乾活。

庵堂裡飲食清淡,每日都是換著花樣的素齋。後廚有專門燒菜、經驗豐富的老尼,謝渺便負責替她打打下手。

今日的菜譜是素炒白菜、清炒蘿卜絲、清蒸南瓜及紅薯蒸飯。

謝渺被安排了清洗白蘿卜與削皮,好在水缸已滿,她不必再去挑水,隻需將水舀到桶裡即可。

她坐在小板凳上,麵前是新鮮甚至還帶泥的蘿卜與洗菜水桶。她卷好袖子,十指剛碰到水,便被凍得飛抽了出來。

真、真、真冷啊……

她深吸了口氣,咬著牙,重新將手浸入水中,忍著刺骨的寒意,捧著蘿卜仔細洗刷。才洗完一個,兩隻手便被凍得通紅,止不住地打顫。

當初拂綠與攬霞照顧她時,冬天也是這樣洗她的衣服嗎?她以前當主子,絲毫不知道原來她們那樣辛苦。

謝渺在心底感歎,卻不耽誤手裡的活,又撈起一個蘿卜,從頭到尾精心清理。

“謝小姐,你這樣洗不行。”有人端著板凳在她旁邊坐下,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四平八穩地道:“恐怕洗到明天早上,庵裡都還吃不上這道菜。”

謝渺認識她,她叫妙容。

“妙容。”她有禮地頷首,虛心求教,“能否請你教教我,該怎麼正確清洗蘿卜?”

妙容乾脆利落地卷好袖子,手起手落,謝渺眼前一花,便見她洗完一個——又接一個,再接一個,還接一個。

謝渺忙道:“你等等我,我也一起!”

然而蘿卜數量有限,在對方快到人神共憤的手速下,謝渺隻來得及洗完幾個,對方已改換下一場。

“開始削皮吧。”妙容遞給她一個刨子,冷靜地道。

謝渺不會用刨子。

她捏緊小東西,目不轉睛地盯著妙容,差點又沒給晃得眼暈!怎麼回事,這庵堂裡的一個個,動作都如此利索!

她打起精神,照葫蘆畫瓢地削起蘿卜皮。她手指通紅,動作生澀,神情卻很投入,仿佛在對待一件極為有價值的事情。

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削好一個,謝渺正露出笑容,卻見到妙容身邊已堆了三四個削好的蘿卜。

謝渺心裡著急,倍加努力地削,削啊削,削啊削,一不小心便削到了手指。

血珠從指尖冒出來,謝渺蹙著眉,想掏帕子止血,卻發現袖籠裡空空如也。與此同時,一旁的妙容遞來帕子,低聲道:“快止血。”

謝渺客氣地接過帕子,朝她道,“多謝妙容,晚些我洗淨帕子便還你。”

妙容不以為然,繼續削起蘿卜。謝渺待血止住,拿起刨子想繼續,又聽妙容道:“再削下去,恐怕十根指頭都會受傷。”

謝渺微愣,帶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瞞你說,我從前沒乾過活,難免動作生疏。”

妙容瞥她一眼,道:“放著,由我來就好。”

謝渺搖搖頭,“我知你是好意,但我總得學會。”

妙容見狀並不多言,兩人一起削完蘿卜,妙容朝她頷首後,便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雖然看著冷淡,其實是個好人呢,謝渺想。

結束一天的勞作後,她回到素心院,院裡空空,攬霞和拂綠在昨日已下山,如今此處隻剩她一個人。

夜已深,月亮悄悄爬上天際,風靜謐地湧動,謝渺坐在柿子樹下,靜靜地出了會神。

她忽然笑了下。

沒了體貼的拂綠和嘰嘰喳喳的攬霞,她的心也似素心院般,陡然落了空。十幾年的陪伴,幾千個日夜的相處,她早將她們當成親人看待,正因如此,更不能自私地綁住她們。

她們會跟著芝若,一起去看更為寬闊精彩的天地。

謝渺裹了裹襖子,倚在樹邊,輕聲哼起她們三人最喜歡的那首歌謠。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邊編織忙。編成卷入我行囊,伴我從此去遠航。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笛聲多悠揚。牧童相和在遠方,令人牽掛爹和娘。①

*

謝渺在逐漸適應沒有兩個小丫頭的日子。

妙容與妙如時常會與她撞到一起乾活,有她們在,謝渺的活便無比輕鬆……順便生出一種偷懶的心虛感。

唉,誰叫她“技不如人”,不管她如何苦練,總是差她們很很很很很很很大一截。

不過短短十天,謝渺的指腹已長出一層薄繭,而手指因太過嬌嫩,陡然在冬日乾活的關係,關節處竟生出了凍瘡。

凍瘡會癢,會疼,謝渺沒有經驗,總忍不住去抓,使得傷口愈加嚴重。

某日掃地時,妙如從袖中掏出一小罐藥,笑道:“謝小姐,生了凍瘡不能老抓,擦點藥,注意保暖,平時要少碰水。”

謝渺意外中有點感動,雖然她與妙如沒說過幾句話,但對方竟這般好心……

這廂還沒感動完,隔天洗完菜,妙容也拿出罐藥膏,冷冷淡淡地道:“凍瘡要擦藥。”

謝渺想婉拒,妙容卻將東西往她懷裡一塞,二話不說地走了。

她忍不住環視四周,感歎道:不愧是百年庵堂,受佛光普照,弟子們也都心善非常。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

過了兩日,謝渺又嘗試到溪邊浣洗衣裳。

……你問凍瘡怎麼辦?

莫非府裡的丫鬟手生了凍瘡,便能不用乾活?庵裡的尼姑長了凍瘡,便能躲開輪班,安心在殿裡誦經?

從離開崔府,正式進入清心庵時,謝渺便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時辰尚早,霧在林間彌漫,白茫茫的一片,好似天地睡意朦朧,還未清明地睜開眼。

謝渺吃力地端著木盆來到溪邊,選了塊大石頭,蹲著身子挑揀衣裳。

將衣裳分門彆類地揀好後,她先從小件開始洗,用皂角在盆裡搓出沫,再放到木搓板上揉搓。

她洗得很慢且很仔細,側臉精巧,長睫低落,唇角輕輕上揚,乾著苦累的活,卻顯得樂在其中。

這一切落到周念南的眼中,則化為無數細針,深深紮進眼眸。

護衛來報,稱她學著乾活,不僅勞累,手上更長出了凍瘡。

他緊緊握過她的手,纖細白嫩,柔弱無骨,一雙養尊處優的手,一雙本該被嗬護珍愛的手。

如她的人一般,該錦衣玉食,該珠翠環繞,做他的侯府夫人,做他的掌上明珠。

而非在寒冬時候,到這山間溪邊,頂著徹骨的冰冷,洗那一堆不知誰穿過的、破破爛爛的衣裳!

周念南的手緊握成拳,俊容半隱在樹後,眸中滿是疼惜。

“她每日都在乾活?”他問。

妙如站在他身後,恭敬地低首,“回公子,按清心庵的規矩,謝小姐每次輪值兩日,休息一日後又繼續。”

是嗎?

周念南難以想象,伶牙俐齒的謝渺,生動鮮活的謝渺,嬌俏可人的謝渺……在這無儘平淡艱苦的歲月中,蹉跎成滄桑而靜若死水的尼姑。

他周身驀地散發出蓬勃怒意。

他不許,他絕對不許,不許她肆意爛漫地闖進來,又不管不顧地拋棄他。

他那樣喜歡她,那樣的……愛她。

是啊,他愛她,從四年前的第一眼,從狼襲時擁抱時的那一瞬,從鬥嘴被她堵得無話可說的每一刻。

他的人生看似華美,卻唯有擁抱住她,才能得到圓滿。

再等幾日便好。

他強迫自己轉身,扔下一句,“這幾日,好好照顧她。”$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116章

謝渺很快便發現了端倪。

妙如比之前更為頻繁地出現在她周圍, 依舊沒有過多的交談,但謝渺不傻,從細微處察覺到她與普通尼姑們的區彆。

不提最基本的相貌身高, 隻說她步伐輕快,動作敏捷,且手心鋪著一層厚厚的繭——那不像是尋常乾活留下的薄繭,倒像經年累月, 乾體力活或練武留下的厚繭。

縱觀清心庵, 大家乾得都是些清掃洗衣的活,雖辛勞,卻與繁重沒有關係。

謝渺甚至無意間見到妙如在踩滑一腳,即將跌倒時,仍能扭轉身軀, 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後, 穩穩地落回地麵。

……

謝渺很難說服自己,妙如隻是個普通的姑子, 即便她向清心庵的弟子們打聽過一圈, 都沒找出任何蹊蹺。

她思來想去, 還是決定試探試探妙如。

每一所正規的庵廟都設有藏經閣,清心庵亦不例外。最早謝渺要求乾活時, 慧覺師太提議讓她去藏經閣整理書籍, 被謝渺一口回絕。

整理書籍這種文雅的活,怎能算是吃苦修行?

如今謝渺改了主意, 主動提出要去藏經閣, 慧覺師太受了好幾人的囑托, 自是滿口答應。

比起尋常的屋子, 藏經閣要更為深闊。它有三層閣樓, 每層近一丈高,沉木書櫃直接砌在牆裡頭,密集而規整的格間塞滿了新舊不一的經書。

謝渺要做的是將弟子們歸還的經書放回原位,並取出後日師太們講經所需的書籍。

相較於打掃洗衣等體力活,謝渺整理書籍稱得上是手到擒來。

她向管理藏經閣的師姐了解個大概後,便開始整理書籍。因書櫃過高,閣裡備著梯子,方便隨時取放高處的書籍。

謝渺環視了一圈,將梯子搬到書櫃中間架好,又悄悄在角落裡塞上兩個軟墊。

接下來便是守株待兔,看妙如是否會接招。

安排好後,謝渺反倒靜下心,專心地整理起經書。

到午膳的點時,藏經閣的師姐請謝渺一道去用膳,謝渺本想答應,忽然又改口:“我還不餓,師姐先行去吧。”

師姐並未堅持,叮囑她注意安全後便離開。

謝渺瞄了眼外頭的天光,正當午,大家應當都在用膳,若妙如真有問題,注意到她缺席後,便會借機來此與她一起乾活。

希望她……

謝渺幽幽歎了口氣,目光移回書籍,重新投入到其中。

不知過去多久,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謝渺斂眸,連呼吸都慢了半拍。她努力遏製著轉身的衝動,在心底默默數著:一,二,三,四,五——

“謝小姐。”

略微耳熟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卻並非妙如,而是妙容。

謝渺輕快地回首,“妙容,你怎麼來了?”

妙容雙手合十,麵容維持貫來的平靜無波,“我要找本經書。”

謝渺問:“你要找哪本?我來幫你。”

妙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