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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錠,數了數,已抵得上她在府中半年的月銀。

她回想起半年前在雲溪竹徑遇雨亭中,與崔二公子及其表妹的偶遇,公子清貴,少女嬌俏,二人氣質登對,默契非凡……

她呆了半晌,忽而一笑,心道:便這樣吧,她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又何必多此一舉?

她費勁遏製住心底的蠢蠢欲動,正脫了衣裳打算洗漱,張明暢卻徑直推門進來。

女子嬌軟雪白的肩頭闖入眼裡,張明暢甚至忘記來意,眼中浮現欲念,二話不說,將人壓在桌子上……

雲雨停歇,張明暢摟著關月照倚靠在床頭,笑嘻嘻地問:“我聽說你下午表現甚好,得到我爹的獎賞了?”

關月照捋著耳後的一撮長發,嬌聲道:“公子既已知曉,又多餘來問我?”

張明暢摸著下巴,又笑了兩聲,“我就說,你琴技出眾,必能討我爹的歡喜。”

關月照的笑容微滯,又聽他道:“我爹近日犯了頭疾,需聽琴才能緩解,剛好你擅長彈琴,明日起,你便搬去他院裡,方便他隨時召喚……”

關月照的神色漸漸麻木,而張明暢毫無所察,還在興致勃勃地道:“我再給你添兩個丫鬟帶過去,平日裡什麼事都不用乾,專心伺候我爹就行……”

關月照順從地應了聲,眼中卻分離出一種截然相反的自嘲。

嗬嗬,她習慣了。

從父母將她賣進花樓的那天起,她便習慣了被人當成玩物、棄如敝屣的生活。從一個男人的懷裡再到另一個,都是替人暖床,有什麼不同?此番也一樣,不過是從張明暢手裡,再去他爹……

關月照突發奇想地捂住嘴,輕輕嘔了聲。

張明暢問道:“怎麼了?”

關月照忐忑地道:“公子,奴婢的月事好像遲了……”

張明暢本能地皺眉,“你沒喝避子湯嗎?算了算了,明日叫大夫來把把脈,有了就趕緊拿掉,趕緊將身子養好些,父親那邊還等著你去彈琴呢。”

關月照扯開唇,笑容卻慘淡,“好,都聽公子的。”

*

謝渺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崔府眾人的生活依舊。

謝氏忙著打理內務與照顧慕晟,努力讓自己忙碌,方能少惦念些在清心庵中的侄女。

崔夕寧婚事暫妥,恰好崔夕蓉與崔夕彤年歲漸長,便開始帶著她們學琴棋書畫。

崔夕珺比起往常安靜不少,常去陪陪祖母說話,極為偶爾的時候,竟也會去謝氏院中抱抱小慕晟。

一切似乎都在變好,除了崔慕禮。

不管用多少湯藥,他的臉色都仍舊蒼白,眸中難見往日從容,留下的唯有深不見底的沉寂。

喬木與沉楊見了難免心酸,他們二人都知曉能治好公子病的“良藥”是何,然而……唉……

實在沒辦法,沉楊便在京中到處搜羅古書古畫,試圖用這些東西來討公子歡欣。

這日下午,沉楊抱著幾卷古畫回來,見崔府門房正語氣不耐,跟一名戴著兜帽的女子說話,“都告訴你了,不成就是不成,你說破天了都不可能。”

他沒在意,正想跨門而入時,卻被對方急急喊住。

“這位公子!”女子追到他麵前,摘下兜帽,露出一張絕色臉龐,“你還記得奴家嗎?”

沉楊是護衛,除去身手矯健,還需記憶過人。他見對方頗為眼熟,隨即在腦海中翻出與對方僅有的兩次見麵。

她是跟在張明暢身後的那名歌姬。

他皺著眉道:“你來崔府有何事?”

關月照道:“奴家有事,想親口告知崔二公子。”

沉楊想也不想地回絕:“公子不便見客,你回去吧。”

眼看他越過身要走,關月照顧不得其他,邊追邊壓低聲音,“奴家有關於張家的重要消息要親口告訴崔二公子,麻煩你替我通傳一聲,若錯過了消息,崔家便會惹來大禍,到時候你便是懊悔也來不及!”

沉楊頓住腳步,見她神色凝重,無半分輕浮後,斟酌著道:“你先跟我來。”

*

關月照在偏廳等了許久許久,久到她以為計劃落空,不可能見到崔二公子時,門被人由外打開。

崔慕禮背光而立,頎長俊挺,高貴冷然。

關月照眼眸倏亮,朝他婀娜福身,“崔、崔二公子。”

崔慕禮用餘光淡掃過她,跨過門檻,徑直走到主位落座。

關月照愣愣地看著他,半年未見,崔二公子仍風姿斐然,仔細瞧,卻比記憶中要寡淡許多,猶如明珠蒙塵,整個人晦暗許多……

崔慕禮道:“沉楊說,你有重要消息要親口告訴我?”

關月照回過神,輕道:“是,奴家有關於張家的重要消息想告訴公子。”

崔慕禮向來不愛廢話,“說。”

關月照本準備了滿腹的話語來說服他,此刻卻隻能儘數吞回去。她在對方冷冽的目光中,不自覺地斂容正色。

她道:“奴家月照,是左相府中的一名歌姬……”

她將自己讀懂唇語,無意間探得張氏父子謀劃的事道來,偷偷抬眸觀察,卻見對方麵色無波。

“崔二公子。”關月照跪倒在地,伏低身子道:·“奴家所言句句屬實,萬不敢有半字虛言!”

崔慕禮問:“你是張明暢的人,卻來向我投誠,關月照,你意欲為何?”

關月照心口一跳,忐忑地道:“自左相升遷宴上與公子初見,奴家便對您惦念不忘,心裡盼著,若能有機會到您的身邊,哪怕隻是掃地送水,此生都無憾矣……”

她深情地望著他,眉眼含著三分楚楚可憐,三分翹首以盼,還有四分的仰慕敬佩。

她生得絕色,%e5%aa%9a態天成,尋常男子或許會迷失在這種低微卻帶著完全臣服的柔順中,而崔慕禮卻隻半掀眼皮,冷冷地道:“關月照,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

關月照輕咬下唇,雙眸盈動淚光,“公子,月照不求名分,隻求能跟在您身邊……”

“與其說一堆沒用的廢話,倒不如提出切實的要求。”崔慕禮道:“彆讓我覺得在跟一個蠢貨做交易。”

做交易?

她鼓足勇氣問:“是因為您的表妹容不下旁人,公子才不肯收我?”

崔慕禮有輕微恍神,破天荒的沒有無視,反而道:“我既心悅她,自然不會讓她難過。”

關月照如吞了黃連般,從頭苦到心裡。羨慕,真是羨慕啊,若她也出身清白,若她也……

滾燙的%e8%83%b8膛逐漸變涼,她抹去眼淚,堅定地道:“作為交換,奴家想離開京城,以全新的身份到彆處生活。”

“諾。”崔慕禮道:“若消息屬實,會有人來接你。”

關月照離開後,崔慕禮靜思許久。

果不其然,他剛表明態度,張賢宗便想方設法地往崔府潑臟水。

大房,大伯在外養得妾室……

崔慕禮正欲起身,忽見沉楊闖進門外,驚慌失措地喊:“公子,不好了!”

崔慕禮皺眉。

沉楊道:“安插在清心庵的女護衛以信鴿來報,說表小姐發現了端倪,如今正去找慧覺師太給她剃度出家!”

第115章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呢?

崔慕禮在想, 謝渺也在想。§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半月前,她如願住進清心庵,過上了夢寐以求的修行生活。拂綠和攬霞雖跟在身邊, 但她開始凡事親力親為,也逐漸改變兩名小丫鬟的想法, 勸服她們去山下生活。

謝渺則安心等待三個月後的剃度。

她起初並未生疑,畢竟她與師太兩世相識,知曉對方為人良善且誠信。即便姑母私底下定囑托過她, 但沒關係,姑母的手伸得再長,也不可能事無巨細地盯著。

直到她身邊出現了兩個人。

以往幾次在清心庵小住時, 她跟庵裡的諸位弟子打過照麵,稱不上熟識, 但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

清心庵的女弟子大多出身貧困,因各式各樣的機緣, 從小便進入庵堂生活。常年在佛音中接受熏陶, 使得大家都清心寡欲, 待人處事都恪守禮教, 保持距離。

淡泊如水,恬靜閒適, 便是謝渺對出家人的一貫印象。

卻說此次進庵, 謝渺離開了拂綠和攬霞的照顧, 周圍會若有似無出現另兩道身影。

謝渺早課時, 偶爾能見到兩張陌生麵孔, 聽旁人稱她們為“妙容”與“妙如”。比起其餘弟子的纖弱, 妙容與妙如的個頭在女子中當屬高挑勁拔, 往女弟子中間一站, 顯得頗為乍眼。

妙容與妙如雖法號相近,兩人間卻不熟絡,大部分的時候,她們都專心做事,不與旁人搭話。

謝渺並未察覺到不對。

清心庵作息規律,每日寅時末,會有巡邏的女尼繞著庵堂打鑼,示意眾人起床誦課。誦完早課,大家方能用些素食早膳,隨後進行禪修誦經……午膳後,同樣是晚課禪修,再是敲鑼止靜。

其中,女弟子們每個月會輪流進行打鑼、清掃、下廚等等職務。謝渺因是貴客,又是帶發修行,慧覺師太並未讓她與女弟子們同住,更未安排她做這些瑣事。

為此,謝渺費了一番功夫說服慧覺師太。

“佛曰,眾生平等,我到庵中修行,便與其他弟子們沒有分彆,旁人都乾得,為何我乾不得?師太不應殊待我。”

在她的強烈堅持下,慧覺師太無法,隻得安排她清掃與準備膳食。

說起來,謝渺是正經的小姐出身,從記事起,身邊便跟著兩名忠心耿耿的小丫鬟,不論生活再困苦,都有她們將衣食住行打點妥當。

前世就更不說了,嫁給崔慕禮後,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完全是貴婦人的派頭。

但這難得到謝渺嗎?難不倒。不會清掃,她可以學,不會做膳食,她也可以學。往後人生的幾十載中,她會去學習許多未做過的事情,成就一個全新的自己。

做姑子,她可是相當認真的!

用完早膳後,她拿著掃帚去殿外的院子清掃。

仲冬天氣寒冷,葉落草枯,院中一片凋敝。

謝渺穿著件灰色的襖袍,臉龐白得發亮,更襯得一雙黑眸靈動生輝。她呼出一口氣,動了動僵硬的手指,隨即握住掃把,埋頭認真地清掃。

掃帚以竹枝紮成,柄上有竹節,用慣了的人不覺得如何,對於謝渺這等嬌生慣養的人卻……有些疼。

她姿勢不甚熟練地清掃了會,地上的臟東西沒掃乾淨,掌心倒被磨得生疼。

她攤開手,隻見掌心輕微發紅,輕輕按壓,嗯,更疼了。

真是嬌慣!

謝渺暗笑自己沒用,握著掃帚準備繼續清掃,餘光卻瞥到一抹身影加入。

“謝小姐。”來人是妙如,朝她微微一笑,隨即不等她回應,便專心致誌地乾起活來。

謝渺忙回了聲,也跟著低頭掃地,然而對方動作神速,謝渺剛艱難地掃完一個角落,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