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惴不安,但看著正收拾行囊的謝渺,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唉,小姐正開心呢,肯定不願管二公子的事……

好在攬霞及時回府。

往常毛毛躁躁的姑娘,經過教習嬤嬤地精心調教,在短短半月內便改頭換麵,不僅禮儀端正,行止恭敬,連嘴巴都有分寸許多。

雖如此,卻仍精神奕奕,不像吃了苦頭的樣子。

謝渺很滿意她的改變,幾名丫鬟圍著攬霞說話,拂綠見狀,趁機對她道:“小姐,攬霞既已回來,您是否該去當麵謝謝二公子?”

她有意識地強調“當麵”二字,謝渺卻道:“表哥正生病,我怎好去打擾?待會你備份謝禮送到明嵐苑就行。”

拂綠沉默幾許,餘光瞥到角落裡的白飯與雪球,又道:“您不是說離開前要將雪球還給二公子,並請他將白飯還給周三公子嗎?”

謝渺記起來,拍了拍腦袋,“是,有這回事。”

拂綠便道:“您請二公子幫忙,總要有點誠意。恰好巧姑昨日送來了做好的柿餅,您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也成,做人不能太忘恩負義。

於是謝渺便提著謝禮,帶上白飯與雪球,親自前往明嵐苑探望。

喬木一見來人是表小姐,二話不說便往裡引,帶著哭腔道:“表小姐,二公子這回病得厲害,夜裡嘔了好幾回血,太醫說是氣血攻心,傷了根本……”

拂綠聽得心驚肉跳:小姐到底跟二公子說了什麼,能把人氣成這樣?

謝渺聞言亦蹙眉,問:“太醫開藥沒?”

“開了,但公子喝下沒有明顯好轉,白日昏昏沉沉,到夜裡醒轉便又咳血。”喬木抹去眼角濕意,擠出笑道:“您多來看看公子,想必他能好得快些。”

說話間已到崔慕禮的臥室門口,喬木道:“您直接進去吧,公子這會正醒著呢。”

謝渺不疑有他,進屋掀開簾子,望向一片沉寂的內室。

崔慕禮闔眸躺在床上,顯然正在熟睡。

……這個喬木。

謝渺輕手輕腳地放下簾子,正轉身要走,崔慕禮好似有感應,“誰在外麵?”

謝渺愣住,崔慕禮的聲音貫來清越,這會卻氣弱聲嘶,竟有種油儘燈枯——

呸呸呸!

謝渺暗罵自己烏鴉嘴,回道:“是我,謝渺。”

內室靜了會,他問:“你要走了嗎?”

她聽出他話中雙關,卻佯裝不知,道:“沒,我聽說你病了,特意來看看你。”

裡頭傳來窸窣的穿衣聲,他道:“你來。”

謝渺重新掀簾進屋,崔慕禮已穿上外衣,半靠在床頭,目光消沉地看著她。

對,是消沉。

謝渺難掩訝異,“崔慕禮,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第109章

聞言, 崔慕禮眸光恍惚。

她不記得那晚的事了嗎?也罷,就讓她誤以為他仍舊無辜,畢竟他並非前世那個蠢貨, 那個一手埋葬幸福,還連累到今生自己的蠢貨。

謝渺見他發呆,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崔慕禮?”

他回過神,突然開始悶聲咳嗽, 謝渺忙遞上帕子。他費勁咽下腥熱,行若無事地道:“我沒事, 不用擔心。”

謝渺臉色凝重,視線膠在某處,“你嘔血了。”

崔慕禮低頭,見帕子染上一抹鮮紅,猶如玫瑰落入雪色般乍眼。

他疊好帕子,順手收入袖中,笑道:“無礙。”

謝渺問:“是又受到伏擊了嗎?你不如再加些暗衛——”

“阿渺。”他打斷她, 再度問道:“你什麼時候走?”

謝渺如實回道:“四天後。”

他道:“這麼快嗎?不能再遲些日子?冬日天冷,庵裡沒有炭燒, 你若是挨凍受涼,生病了怎麼辦?”

謝渺道:“我是去做姑子,又不是享福。”

他輕道:“可我舍不得你吃苦。”

“諸行無常, 一切皆苦。”她笑得豁達, “與其視苦如疾,倒不妨由苦思甜。”

是嗎?

崔慕禮凝噎片刻, 低不可聞地道:“你果真都放下了。”

無論是前世情仇, 亦或是今生糾葛, 她放得乾脆利落,毫無留戀。

他眸中彌漫淡淡悲戚,卻比歇斯底裡更讓人動容。

謝渺垂下眼,道:“攬霞回來了,嬤嬤將她教得很好。”

“所以呢?”他通透至極,猜道:“你將雪球帶回來,要還給我?”

“……”謝渺默認。

崔慕禮慘淡一笑,“好。”

謝渺遲疑了會,道:“也順便請你將白飯還給周三公子。”

“好。”

“答應你的柿餅做好了,你想吃便找喬木。”

“好”

“表哥是崔家的未來。”她道:“今後要好好保重身體。”

“好。”

謝渺起身想走,“那我就先——”

崔慕禮忽然牽住她的手,朝自己用力一拉。謝渺猝不及防撞進他懷中,正要掙紮著推他,便敏銳察覺到對方異常。

崔慕禮將臉埋在她的頸間,肩膀簌簌發顫,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唯有頸間溫熱的濕意在揭露他的失控。

他……他哭了。

因何而哭?

即便是前世,崔老太傅逝世,謝渺也從未見過他哭泣的樣子。她甚至一度懷疑,他是石頭做的心,冰雪堆的人,沒有任何人或事能撼動他的堅定。

可他哭了。

為何?

謝渺茫然地眨眼,本想抬起手想安撫,最終卻無力垂落。

崔慕禮無比清楚,她的放任是出於憐憫,但他不在乎。許久之後,他道:“阿渺,抱歉。”

他感到抱歉的事情很多,但此時的這句隻代表了一樣。

抱歉,他此生不能再放開她。

*

謝渺走後,崔慕禮強撐著精神來到書房,執筆寫下一封信,隨後招來沉楊。

“立刻將信送給了空大師。”

沉楊接過,“是。”

待到晚間,沉楊帶回了空大師的複書。

崔慕禮一目十行地瀏覽,冷靜地道:“派人去二夫人耳邊遞話,稱後日了空大師會出關,在國寺開課論經,更會親自替屬相為羊的有緣人祈福解簽。”

屬相為羊的有緣人?沒記錯的話,表小姐今年十六,正好屬羊。

看來公子在清心庵吐血,絕對與表小姐有關。

沉楊不敢對公子的決定妄加評論,但後日表小姐去國寺,那公子呢,是否也要跟著去?若不去也罷,若去的話……

“公子,四殿下曾邀您後日去府上做客。”沉楊小心翼翼地提醒。

是有這麼回事,李泓業在宮中攔下他,主動邀請他去四皇子府做客,意在籠絡人心。換做往常,他不介意深入虎%e7%a9%b4,虛與委蛇。然而此時此刻,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他眼皮也不抬地道:“拒了。”⊙思⊙兔⊙網⊙

沉楊微愣,“可是四殿下心%e8%83%b8狹窄,您若拒絕他的示好——”

崔慕禮冷眸掃向他,沉楊背後發涼,立即咽回勸阻,恭聲道:“屬下這就去辦。”

*

了空大師出關的消息“不經意”傳進謝氏耳裡,謝氏果然上了勾。

她牽著謝渺的手,道:“了空大師乃得道高僧,早年遊曆各地,傳經授道,在民間資深望重。後來聖上召他回京,請他坐鎮國寺,但他亦是常年閉關,極少出現在人前。”

若說清心庵是僅供女客祈願的地方,國寺便是僧人們向往的殿堂,了空大師更是高僧中的高僧,據聞他能測字推命,以觀天機。

謝渺前世見過了空大師幾麵,他是位慈眉善目、矜貧救厄的白眉僧人,言語間俱是超脫世俗的智慧。

謝氏又道:“你正好屬羊,又滿心念著要修行,不如讓了空大師看看你有無慧根……”

謝渺一聽,反應極快地道:“姑母的意思是,若我沒有慧根,您便要出爾反爾?”

“哪能呢。”謝氏被看出意圖,一本正經地改口:“我巴不得你去庵裡吃吃苦頭,倒是你,屆時彆便哭喊著要回府就成。”

謝渺不以為然,“滿京城不知有多少屬羊的人,了空大師未必能見我。”

“那就當去聽佛課,了空大師講經,聽到便是賺到。”

如此這般,謝渺也便應了謝氏,與她去國寺碰碰運氣。

翌日清晨,謝渺與謝氏早早便同坐馬車去往國寺。

國寺全名為“濟善護國寺”,乃皇家寺院,始建於前前前朝,曆史足有兩百年之久。它落在皇城附近,經曆數朝沉浮,依舊屹立不倒。

尤其承宣帝登位後,因天災頻犯之故,每年都會親自到國寺祈福,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皇族尚且如此,百姓們們更是對國寺趨之如騖。此次了空大師突然出關,更吸引無數香客前去拜佛。

一大早,前往國寺的馬車便擠滿了道路。

謝氏的馬車被堵在半路,兩刻鐘才勉強往前挪幾米。眼看謝氏麵露焦色,不斷掀簾觀望,謝渺乾脆提議:“姑母,人太多了,要麼我們回去吧。”

謝氏一口回絕,“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怎能因小小的挫折而放棄?若你能得了空大師親自祈福,後半生必定順遂安康。”

謝渺明白謝氏是一片好心,便也不再堅持。

又過去兩刻鐘,馬車終於重新駛動,與此同時,有人騎馬行至車窗處,朗聲問道:“裡頭可是崔二夫人?”

謝氏還來不及說話,謝渺已蹙著眉頭,恨不得封上外頭那人的嘴。

那人道:“晚輩周念南,湊巧見您的馬車在此處,特意來打聲招呼。”

謝氏心知肚明地看了謝渺一眼,掀簾望向外頭騎馬的俊美青年,笑喊:“周三公子。”

周念南精神奕奕,豐神俊朗,視線劃過她身後的某人,“崔二夫人這是要去哪裡?”

謝氏道:“聽聞了空大師今日出關,我也去湊個熱鬨。”

周念南道:“難怪路上擁堵,原來是了空大師出關,不過照這情況,您恐怕要走到日落才能到國寺。”

謝氏無奈道:“誰說不是呢。”

周念南道:“我倒是知道條近道,那裡雖有士兵看守,但我與他們相熟,能請他們通融放行。”

謝氏的袖子被人輕扯,側頭一看,是謝渺在朝她搖頭。

謝氏略顯猶豫,她早就知曉周三公子對阿渺有意,以往反對,一是怕周三公子心血來潮,二是怕阿渺嫁進侯府吃苦。慕晟的百日宴上,夕珺對定遠侯夫人多有討好,後者卻有意無意地讚賞阿渺,看起來似乎對阿渺與周三公子樂見其成。

但謝氏亦聽崔士碩提過,皇後滿門心思替周三公子挑選貴女,否則定遠侯夫人怎會除去誇讚,便無進一步的行動?

罷了,阿渺連慕禮都不願嫁,何況是定遠侯府那樣的門第。

謝氏暗暗歎息,剛想拒絕,便聽周念南道:“崔二夫人不說話,我便當您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