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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所當然地被吸引,想去采擷她的甜美,猶如采擷一朵鮮花。

但他錯了,她不是鮮花,她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他在奔向她的路上,步步了解她的過去,那些被刻意隱瞞,曾被他認為不重要的往事,紛紛化作鈍刀,紮進%e8%83%b8口,令他每時每刻都寸心如割。

他究竟錯過了什麼?

是少女赤誠熱烈的歡喜,希冀期盼的眼神,還是……此生永不能挽回的摯愛?

他坐在熟悉的書房,卻似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中,環目四顧,遍尋不到出路。

他知道阿渺不再愛他,唯有不愛,才能平和地祝他,今後好好生活。

是他的錯,他明白的太晚,在她愛而企盼的時候,他選擇漠視不理。如今報應來的那樣快,他沉淪到不能自已,而她卻抽了身,拒絕在他身旁扮演任何角色。

可他放不開手。

他將希望寄托在謝氏身上,試圖以婚約將她綁在身邊。而謝氏送回了箱子,便意味著他與阿渺不會有婚約。

謝氏默許了阿渺出家。

崔慕禮疲憊地闔眸,俊容蒼白虛弱。不知過去多久,他睜開眼,眸中俱是難以言喻的執著。

他要留住她。

用鋪天蓋地的悔,用源源不竭的愛,用拋卻自尊的祈求……

去留住她。

他想,他什麼都能拋卻,唯獨不能拋卻她。

第105章

沒過多久, 喬木來報,稱崔夕寧來院拜訪。

崔慕禮在廳堂見了她,崔夕寧寒暄客套幾句, 將孫慎元欲棄科考, 從舉薦入仕的打算, 及謝渺替二人出的主意,向他詳細道來。

崔夕寧問:“二哥,羅尚書是你在刑部的長官, 依你對他的了解, 你覺得阿渺的辦法行得通嗎?”

崔慕禮頷首, “阿渺穎悟, 此法巧妙至極。”

崔夕寧終於放下心, “那我明日便去跟慎郎說。”

“夕寧。”崔慕禮問:“你確定要嫁給孫慎元嗎?”

崔夕寧微微一愣,自二哥知曉她與慎郎的關係, 除去幫忙,並未打探過其他。她知曉,一方麵二哥是尊重,另一方麵則是心性所致, 不願多加乾涉,畢竟他們是隔房的堂兄妹, 來往並不密切。

但他相問, 她仍勇敢地吐露心聲,“二哥, 除去慎郎, 此生我誰也不嫁。”

崔慕禮靜默, 昨日他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然而……

“二哥?”

“嗯。”崔慕禮回神, 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讓他再加幾句話。”

崔夕寧洗耳恭聽,待他說完,眼露驚喜,“二哥,你想得真周到!”

崔慕禮道:“阿渺出的法子,我不過是錦上添花。”

崔夕寧掩唇而笑,“你與阿渺可真是彼倡此和,默契非常。”

……是嗎?

崔慕禮神色悵惘。

崔夕寧注意到了,關切道:“二哥,你舊傷未愈,千萬要注意休息,莫要太過勞累。”

崔夕寧雖居於內宅,卻也知崔慕禮深受聖上看重,得到的榮耀是真,背負的壓力亦是真。

崔慕禮謝過關懷,回到書房,再度陷入沉思。

王永奇被捕後,張賢宗看似無動於衷,暗裡卻又下了記猛招。

前幾日,四皇子向承宣帝上折,稱自己暗中調查數年,終於查獲一起特大的私鹽販賣案,其中牽扯到兩淮、長蘆、兩廣等多地的鹽運使司,涉案官員無數,影響極其惡劣。

鹽為五味之首,民生必須,自古以來,均由官府掌控。私下煮鹽、販賣是重罪,然因利潤奇高,不少人仍鋌而走險,為銀錢而擾亂鹽市。

大齊開朝以來,已破獲過三次私鹽販賣案,然與四皇子此次提交的巨額相比,竟都隻是小菜一碟。

四皇子憑借此案,再度得到承宣帝的誇讚,因包庇郭氏一族的陰霾,仿佛已消散無形。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愧是張賢宗。

眼看聖上漸暮,朝中呼籲立儲的聲音越來越多,承宣帝雖暫無表態,但心中定在權衡。

是立年歲已成,雖偶有紕漏,但政績名聲在手的四皇子?亦或是立儲立嫡,將至高權力給予出身尊貴卻不滿一歲的九皇子?

甘瓜苦蒂,天下物無全美亦!

此番四皇子來勢洶洶,不僅立下大功,竟還一反常態,以禮待他,相邀赴宴……

張氏的野心,嘖嘖嘖。

崔慕禮又想到謝渺送來的那封信,上頭白紙黑字寫著的人名,正是遠在北疆軍營,定遠侯身邊共戰多年,親如手足的兄弟。

——如寧德將軍鄒遠道。

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這箭是由身邊親信所放,若非神通廣大,又有幾人能躲得開?

他的阿渺啊……無論從何處得知此事,那樣心善,一次次提前將消息傳給他,請他助定遠侯躲開陰謀詭計的暗算。

張氏拉攏又如何?他不會辜負與念南的兄弟情,亦不會叫阿渺失望,做個背信棄義之人。

想到周念南,崔慕禮便苦笑連連。

他與念南都將對方視為勁敵,卻原來阿渺對誰都無意。他們要做的並非脫穎而出,竟是與佛祖搶人……

“公子。”門外喬木在道:“奴才準備好了晚膳,您是現下用,還是晚些再用?”

崔慕禮沒有用膳,他去拜訪了謝氏。謝氏雖見了他,卻麵露愁容,朝他搖頭歎息。

她抱歉地道:慕禮,阿渺心意已絕,你不如……放下吧。

崔慕禮並未多言,離開蒹葭苑後,轉頭去了海花苑。

書房裡,謝渺正樂樂陶陶地抄著經書。

她就知道,姑母疼她愛她,定會如她所願。待她去了清心庵,姑母初時或許會有不適,但時日一久,習以為常後,便會發現——也還好嘛。她隻是在清心庵出家,又非被關進大牢,吃苦受難去了!

至於她答應姑母的帶發修行……不管了,謝渺決定先斬後奏,等她絞了頭發,一切已成定局,姑母還能將頭發種回她腦袋不成?

甚好,甚好。

崔慕禮來的時候,謝渺正抄完最後一個字,她遲疑片刻,仍是應允他進來。

橫豎姑母已送還他的兩個大箱子,她們姑侄態度明確,相信他能夠理解。

以往她還會裝客套,此刻卻是開門見山,“表哥,你有事嗎?”

崔慕禮道:“夕寧來找過我。”

謝渺了然,“是孫慎元的事?”

“嗯。”崔慕禮道:“夕寧向我打聽羅尚書的為人,我便……”

他將與崔夕寧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謝渺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崔慕禮靜了會,又道:“前幾日你送來的信,內容事關重大,你能否再描述下當日細節?”

哪裡來的細節?都是她編的東西。

謝渺不想浪費時間,“該說的我都說了一遍,你再問,我也說不出新的。”

崔慕禮再道:“雪球它——”

“崔慕禮。”謝渺打斷他,“姑母已經將你的箱子退了回去。”

崔慕禮應:“嗯。”

她道:“姑母允了我,等後日慕晟辦完百天,便許我去清心庵長住。”

崔慕禮道:“好。”

她道:“彆再來找我了。”

崔慕禮望著她,眸光微動,泄露心緒起伏。

“阿渺。”他問:“你教教我,怎麼能做到像你一般忘得徹底?”

謝渺笑了笑,“再活十年即可。”

為何是十年?

疑惑間,有些東西在他腦中轉瞬即逝,可任憑他反複尋找,都尋不到丁點端倪。

謝渺不再看他,轉過身提醒:“表哥,時間不早,你該走了。”-思-兔-網-

他道:“好。”

腳步聲拖遝離去,就在謝渺鬆了口氣時,卻又猛然反轉——

她被人從身後抱住,冷鬆香闖入鼻息,還有他依偎在頸間,孱弱到近似無助的聲音。

“阿渺。”他緩緩收攏手臂,搖著頭道:“我做不到。”

謝渺垂首,細看他的一雙手。修長乾淨,骨節分明,能握筆提字,亦能彈琴作畫。

她一根根掰開了它,他再度合緊,她仍舊去掰……

無聲的較量,誰都不肯認輸。

不知重複了幾回,崔慕禮率先鬆手,淡聲道:“我懂了。”

謝渺以為他恢複理智,終於清醒過來,卻錯過背後那人眸中徐徐漫開的陰鬱。

既然裝可憐無用,那便用其他的法子。

無論用什麼法子,能留住她就好。

*

隔日,崔慕禮穿戴好官服,進宮求見承宣帝,然而在偏殿等候了半個時辰,宮人匆匆來報,稱承宣帝身體不適,近段時間都不會召見任何人。

近段時間?是多久?

崔慕禮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宮人險些招架不住,得虧內侍總管路過,有禮道:“崔大人,您暫且回去,等皇上好些了,咱家定第一時間轉告。”

崔慕禮退出宮門,剛上馬車,便對沉楊低聲吩咐:“去查查聖上出了何事。”

除去崔慕禮,此時亦有好幾股勢力都在打探承宣帝的情況,不消多時,宮內眼線們各自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事情很簡單,簡單到荒謬。

後宮某位妃子,由於入宮多年,一直未有子嗣,眼看皇後有孕且誕下嫡子,豔羨之餘,竟暗戳戳地生出心思。

這偌大的後宮,沒有子嗣傍身,又無聖心寵愛,生存實在不易,若她能有個一兒半女……

皇後都能行,憑什麼她不行?

於是她買通承宣帝身邊的內侍,製造幾次偶遇,引得承宣帝上了鉤,又在茶水添了些助興的藥物……

為使一擊必中,她自作聰明改了藥物分量,誰知助興藥物過量變為毒藥,承宣帝在做到一半的時候,翻白眼昏厥——

雖救治及時,承宣帝並無大恙,但仍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崔慕禮聽完此消息,冷冷吐出兩個字,“蠢貨。”

因一個蠢貨,便生生打亂了他的計劃,再有幾日便是慕晟的百日宴,若他不能及時阻止,阿渺真去庵堂落發出家……

他固然能強迫阿渺,但依她性格,定會不遺餘力地反抗,屆時謝氏和父親摻和進來,此事絕得不到他想要的結果。

崔慕禮想到了一個人。

念南。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不願謝渺出家,那人必定是念南,既然如此,倒不妨……

崔慕禮招來沉楊,正想讓他傳信給周念南,卻聽他道:“公子,方才左青來傳話,稱周三公子約您晚上登雲閣一敘。”

崔慕禮道:“倒是與我想到了一處。”

*

夜間,崔慕禮準時赴約。

周念南已在雅間等候,他單手撐額,神思凝重,目光眺向窗外——那是片漆黑深邃的夜,寒意傾襲,如無孔不入的針,鑽進每一處縫隙。

“念南。”崔慕禮在他對麵坐下,“你找我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