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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南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推到他麵前,“看。”

崔慕禮拾起近看,那是一個桐木偶人,麵繪五官,四肢關節靈活,身著明黃色衣袍,背後以朱筆寫著生辰八字——

崔慕禮皺眉,“巫蠱之禍。”

漢朝時,漢武帝在位期間,曾發生過震驚全朝的“巫蠱之禍”事件,後人對這段曆史描述的跌宕起伏,而歸根究底,不過是有人借著巫蠱之名,栽贓陷害,鏟除異己。

此事一出,朝野動亂,死傷無數。在佞臣的謀害下,皇後與太子相繼自殺,後事實水落石出,漢武帝後悔莫及,但大錯已築,後悔晚矣。

崔慕禮立時將此物與打探來的消息結合到一起,“是你安排了移花接木?”

周念南肅色道:“沒錯。”

若非他及時察覺異常,今日傳出去的消息便該是:承宣帝無故昏迷,太醫束手無策時,有人恰好在禦花園裡翻出了巫蠱娃娃,順藤摸瓜下,所有線索都指向了皇後——

至於皇後為何要謀害聖上,前幾日宮中便已有傳聞:因四皇子查獲私鹽大案再度立功,承宣帝欲立其為儲,皇後憤懣不甘,欲鋌而走險,趁聖上抱恙時聯合朝中大臣,逼他立嫡為儲。

一環扣一環的計謀,陰毒又合理至極。

崔慕禮沉%e5%90%9f片刻,食指輕叩桌麵,“張賢宗想逼聖上作出抉擇。”

“李泓業留不得。”周念南道:“他在一日,張賢宗便永不安分,必須想法子徹底除掉他。”

二人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人,“裘瑉。”

周念南道:“若他身上真有李泓業的把柄,我們必須趕在張賢宗之前找到他。”

崔慕禮道:“待我手頭事情告一段落,我親自去會會他。”

周念南聞言,總算放下心,“如此甚好。”

談完正事,周念南恢複散漫,狀似無意地問:“崔二,你最近有沒有見過謝渺?”

崔慕禮道:“同在崔府,比起你來,我與阿渺見麵的時候確實不少。”

周念南有些嫉妒,隨即又笑,“那你肯定見到我送她的雪狐白飯了?那是我在野熊手底救下來的小家夥,一看便覺得謝渺會喜歡。”

崔慕禮沒有說話,就在周念南以為打擊到了他時,卻聽他道:“念南,阿渺昨日向母親坦白,聲稱待五弟的百日宴後,她要去清心庵剃度出家。”

第106章

饒是早有預料, 聽崔慕禮親口說出此話時,周念南的心仍狠狠一沉。

他雙手緊握成拳,很快又鬆了開, 道:“她既收了我捏的泥人, 便該成為我的妻子。”

崔慕禮神色皆淡,狀若未聞。

周念南眸光銳利地觀察崔慕禮, 他不蠢,知曉崔二所言定有所圖, 但不管怎麼樣, 他們兩人目標一致,誰都不會允謝渺出家。

哪怕掀了全京城的庵堂, 他也要與佛祖搶人。

至於謝渺是否收下泥人?那並不重要。哪怕泥人化在雨夜窗台, 他也會再捏新的,將它與真心一起,鍥而不舍地送到她麵前。

*

崔慕晟百日宴的前一日, 羅尚書帶著愛徒孫慎元, 氣勢洶洶地拜訪崔老太傅, 聲稱因崔家大爺的嫌貧愛富, 執意阻撓一對互生好感的年輕男女, 孫慎元決意放棄科舉, 選擇舉薦入仕, 隻為能儘快登門求娶崔家二小姐。

然他雖出身貧寒,卻有經綸滿腹, 若真棄科舉而從舉薦,豈非急功近利, 為撿眼前的芝麻, 而丟了日後的大西瓜?

羅必禹想跟崔太傅討個公道, 請他喊來崔大老爺崔士達,當麵與其辯論個對錯。崔太傅一番思量後,請人喊來了崔士達。

再說崔士達,平日麵對妻子兒女及下人,態度稱得上是說一不二,但對上羅必禹這位浸染朝堂多年,能舌戰朝臣八百,將死的說成活的老官,不過三言兩語,便被對方懟得怒火中燒卻無言以對。

羅必禹一道: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①

羅必禹二言:一雙兒女兩情堅,休得棒打鴛鴦作話傳!②

羅必禹三稱: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③

羅必禹本為寒門出身,他依靠科考入仕,從八品小官一路升至二品尚書,即便不受各方待見,卻以其古怪正直深得承宣帝器重。他對同樣出身貧寒,有才能的年輕子弟多加關照,為的便是打破朝中被貴族子弟壟斷的局麵,如今孫慎元本有機會在科舉中一鳴驚人,卻因崔士達的輕蔑而改了主意,他一方麵氣孫慎元的不堅定,一方麵又聯想起舊事。

當年他愛慕某家小姐,便是因為出身低微,那位小姐沒有選他,而是嫁給了於俊峰那老家夥……

羅必禹口口聲聲地指責:崔家大老爺誤我學生仕途矣!

崔士達急得團團轉,奈何口才不如人,且對方所言不虛,麵紅耳赤之餘,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崔老太傅。

崔老太傅畢竟是天子之師,沉著地安撫好羅必禹後,轉向自進門起便沉默不語的孫慎元。

崔老太傅欣賞孫慎元,也看出他與崔夕寧之間互有好感,但畢竟是孫女的婚事,他不好直接插手。

但事已至此……

崔老太傅問:“慎元,你當真想娶夕寧為妻?”

“是!”孫慎元掀袍跪下,情真意切地道:“慎元思慕二小姐,懇請太傅給慎元兩年時間,慎元定以三甲之名,登門求娶二小姐!”

崔老太傅問:“若你未列三甲,當如何?”

孫慎元重重一拜,道:“若此生貧寒,兩袖清風,慎元絕不誤佳人!”

崔士達聞言冷哼,“話說得好聽!兩年後,夕寧已有十九,屆時你名落孫山,夕寧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

話音未落,崔夕寧闖進門,與孫慎元跪在一處,哽咽著道:“祖父,夕寧願意等他兩年,求祖父成全!”

崔士達立即罵罵咧咧,羅必禹一聽,與其再度陷入舌戰,一片吵嚷中,崔老太傅低喝:“夠了!”

全員噤聲,聽崔老太傅一錘定音:許孫慎元兩年時間,以三甲之列登門求親,反之,婚約則就此揭過。

*

大戲落幕,崔夕寧與孫慎元這對有情人總算是苦儘甘來。

算算時間,這會正是前世崔夕寧定下婚約,孫慎元被挑斷手筋的時候。今生他們還要再等兩年,但以孫慎元的才能,想必兩人終能成就好事。

謝渺深感欣慰。

崔夕寧對她千言萬謝,謝渺笑眯眯地受了,完全沒有要對她坦白出家的意思。多一個人知曉,便多一份非議,謝渺不欲惹人注意,悄悄地走,悄悄地出家,待成定局後,眾人不接受也得接受。

翌日便是崔家五公子的百日宴。

崔府設宴,招待親朋好友,祈願孩子長命百歲,福泰安康。

崔士碩隻邀請了朝中三兩好友,謝氏那邊倒來了不少京中貴婦,圍著她與小慕晟,恭賀弄璋之喜。

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定遠侯夫人。

上回崔老夫人六十大壽,她因事缺席,此番謝五公子的百日宴,她特意推去其他邀約,親自登門道喜。

正廳主座上,崔老夫人慈眉善目,身邊圍著崔府的幾位小姐,個個如花似玉,百伶百俐。

崔家三房的夫人坐在下首,大夫人李氏瞧著有些鬱鬱寡歡,二夫人謝氏抱著小公子春風得意,三夫人吳氏則忙前忙後,招呼下人奉上瓜果點心。

定遠侯夫人不免感歎,真是熱鬨的一大家子,不像定遠侯府,隻有她與念南留在京中,念南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家裡冷清的不行……

思及此,她望向站在謝氏身側的謝渺,她容貌俏麗,打扮得體,雙眸漾著亮晶晶的笑意,氣質不輸崔家嫡出的幾位小姐。

是個好姑娘,難怪南兒念著她,數次到皇後麵前表明心意,奈何皇後固執……^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定遠侯夫人暗暗歎息,她夾在皇後與念南中間,稱得上是左右為難。若幫了南兒,恐與皇後離心。但若順了皇後,南兒又不會善罷甘休。

便隻能拖著,拖到皇後鬆口,或者拖到念南改變心意。

也不知會是誰先低頭。

定遠侯夫人拋開思慮,正想上前與謝渺說話,忽被一道淡緋色身影攔下。

“定遠侯夫人。”崔夕珺捧著一碟子棗泥酥,朝她靈巧笑道:“離開席還有半個時辰,您不如先用些點心?這棗泥酥是祖母特意去江南請的廚子,味道十分正宗。”

定遠侯夫人親和依舊,言語卻疏淺,“多謝三小姐的好意,我暫時還不餓。”

崔夕珺臉色一黯,花朝宴鬨劇過後,她定給定遠侯夫人留下了糟糕印象。換做旁人,她自是能置之不理,然而定遠侯夫人是周三公子的母親,她想亡羊補牢,但對方顯然並不領情。

她仍抱有期望,打起精神,再度撿了個話,“夫人,聽說您喜愛蘭花,正巧我得了盆春蘭綠雲,可我沒有養蘭的經驗,能否向您請教一二?”

定遠侯夫人笑道:“我院裡的蘭草平日都由丫鬟照料,待會我叫她將法子告知你,你照著養,假以時日定能得心應手。”

崔夕珺找話題,定遠侯夫人便用軟釘子擋回去。她們的互動落入謝氏眼裡,她略微蹙眉,隨即朝她們走近。

謝氏喊:“定遠侯夫人。”

定遠侯夫人舒眉,“謝二夫人。”

謝氏順手將慕晟遞給崔夕珺,“夕珺,你幫我抱會慕晟。”

崔夕珺並不願意,自慕晟出生,她甚至沒仔細瞧過他。而小慕晟全然不知,兀自笑得可愛,張臂在空中虛抓幾下,似乎想要漂亮的姐姐抱抱。

礙於定遠侯夫人站在一旁,崔夕珺無法,隻得接過他。

小慕晟穿著紅彤彤的衣裳,腳上蹬著虎頭鞋,臉龐圓又嫩,猶如年畫娃娃般討喜。

定遠侯夫人對他又逗又誇,過了會便與謝氏聊起家常。

崔夕珺沒抱過孩子,勉強堅持片刻,已覺得手臂又酸又痛。她使勁往上顛了顛,想將他還給謝氏,又怕打擾到定遠侯夫人的興致。

該怎麼辦?

崔夕珺在心底叫苦,眼神轉了一圈,忽然定在了謝渺身上。

對,給她,她會帶孩子!

崔夕珺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好不容易挪到謝渺身側,壓低聲音道:“謝渺,快,接過他。”

謝渺本伸手要接,想了想卻收回來,“我手疼,抱不了慕晟。”

“……”崔夕珺惱得咬唇,“謝渺,你看清楚場合,今日是他的百日宴,若他摔了哭了,會丟誰的臉麵?”

謝渺輕飄飄地道:“誰抱得慕晟,便該誰丟臉麵。”

崔夕珺差點被氣出內傷,偏偏懷裡的慕晟還在亂動,扭著身子,興奮地咿咿呀呀。

“彆動了!”崔夕珺輕斥,然而慕晟扯住她%e8%83%b8`前的粉晶十八子壓襟,正玩得不亦樂乎。崔夕珺怕他吃進嘴裡,忙騰手去拉,豈料慕晟恰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