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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慕禮比她要理智許多,就事論事道:“曲子銘是有罪,但鄒將軍的錯也無可推諉,他引狼入室,害死七百多名將士,不管初衷為何,都洗不脫一身罪責。”

謝渺一噎,明知他說得有理,情緒卻不能接受,“那曲子銘呢?他對鄒夫人作的惡——不,不僅僅是鄒夫人,興許還有無數不知名的女子,無人知曉她們受到的摧殘,世人甚至還敬佩惋惜曲子銘,以為他是個成仁取義的英雄!”

災銀沒下落,崔慕禮並不打算坦白後續計劃。

他道:“阿渺,人死燈滅,鄒將軍已經替她們討回了公道。”

“公道?”謝渺語氣嘲弄,“曲子銘死後被聖上追封為一品國公,百姓年年去他墳前祭拜上香,甚至在廟裡為他捐了金身,替他撰寫讚頌,這叫討回了公道?”

不留情麵,卻又一針見血。

崔慕禮亦覺默然,歎道:“鄒將軍死前曾懇求我,替他保守鄒夫人的秘密。”

謝渺苦笑一聲,道:“我懂。”

懂鄒將軍的愛妻之心,寧可抗下所有汙名,也不願妻子的舊傷被重新撕裂,暴露在世人的非議之中。

謝渺不知想到何事,眸中升起茫茫嘲色。

有些時候,世人對受害者的苛責,更甚於對加害者的關注——普通男子犯錯尚且如此,又何況典子銘位高權重,是個外表光鮮亮麗的屎殼郎。

倏忽間,她陷入一片陰晦,消沉到了極點。

崔慕禮誤以為她在為鄒遠道夫婦而悵惘,勸道:“彆想了,再想該掉頭發了。”

謝渺:……不愧是狀元郎,連安慰都獨具一格。

她思忖片刻,問道:“鄒將軍死前,除了要你保守秘密,是否還提了其他要求?”

崔慕禮不意外她會這樣問,讚賞道:“阿渺聰穎,鄒將軍的確還有要求,他希望我能保住鄒夫人與聰兒的性命。”

“你,你答應了?”

“是。”

謝渺怔住,莫非前世鄒夫人和聰兒也有可能活了下來?

“然而……”崔慕禮無聲歎息,“你或許不知,被鄒將軍盜走的一百萬兩災銀仍下落不明。”

謝渺眼皮一跳,所以?

“災銀未歸位,即便掘地三尺,聖上也要找出鄒夫人與聰兒的下落。”他目光沉凝,說道:“所以,你早些告知鄒夫人與聰兒的下落,我便能早些安排人保護他們安全。”

一百萬兩災銀是關鍵。

謝渺的心砰砰直跳,從袖中拿出信封,推到他麵前,“鄒夫人與我見過麵,她約你明日去信上的地點赴約。”

崔慕禮打開信紙,一掃而過,極為自然地道:“明日申時,你備好馬車等我。”

“我?”謝渺指著自己,“我也去?”

“我為此案督辦,身邊眼線諸多,貿然出府,恐會引人注目。”崔慕禮給出的理由十分充分,懇切道:“幫人幫到底,阿渺能否替我打個掩護?”

行……行吧。

謝渺勉強答應,未注意到崔慕禮眸中轉瞬即逝的笑。

*

翌日申時,崔慕禮上了謝渺的馬車,與她一同擠在不算寬敞的車廂裡。

馬車小巧簡約,平時正好容得主仆三人。這會坐進個身材修挺、長手長腳的男子,空間陡然變得擁擠,稍不注意,兩人的衣袍便會蹭到一處。

謝渺幾乎將身子貼到角落,儘量避開接觸。崔慕禮倒是麵容舒展,一派悠然自得。

好不容易抵達約定地點附近,謝渺目送他跳下馬車,正要放簾,卻見崔慕禮回身,道:“阿渺,還要麻煩你件事。”

“嗯?”

“鄒夫人與鄒將軍感情甚篤,陡然得知鄒將軍犯案的背後隱情,恐怕會……”他長歎了一聲,難掩惆悵。

謝渺問:“表哥的意思是?”

“你與鄒夫人同為女子,有些話,由你去勸更為合適。”

同為女子。

謝渺細品這幾字,心道:不,不僅如此,便連遭遇都有幾分相似,隻不過她比鄒夫人幸運許多……

是的,幸運。

她神情無波,點下了頭。

*

謝渺跟在崔慕禮身後,在巷子裡左彎右拐,到了一處農家小院前。

隔著門板,裡頭傳來幾聲鵝叫。

崔慕禮叩門,過了片刻,婦人粗魯的大嗓門響起,“正是吃飯的點,哪個不長眼的來竄門,家裡是沒米沒麵了還是咋地,特意來我這蹭飯?”

相比之下,崔慕禮言語有禮,泠泠盈耳,“這位大嫂,我是外鄉來的遊人,正好路過此處,想跟您討碗水喝。”

短促靜默後,門被人從內打開條縫,一名麵相精明的粗衣婦人探出半張臉,戒備地打量他們,“何姓?”

崔慕禮道:“崔嵬扶桑日,闊會滄海潮。”

婦人又看了謝渺一眼,終究沒說什麼,開門讓二人進來。

謝渺剛跨過門檻,便聽到一陣翅膀撲騰聲,隨即有道白影風馳電擎地朝她襲來——

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崔慕禮攬到滿懷清香裡。他腳尖一挑,輕鬆將那肇事的大鵝踢離三米開外,大鵝氣得“嘎嘎嘎”直叫,不服氣地又撲過來,卻被衝過去的婦人一把撈住脖子,在半空裡來回甩了好幾下。

婦人罵罵咧咧道:“小畜生,來個人就恨不得叨塊肉下來,老娘是缺了你的吃食嗎?總有一天要把你宰了燉蘑菇吃!”

她將鵝關進籠子裡,順手摸出兩個鵝蛋在裙子上擦了擦,抬眼一看,嗬,這兩人還摟著呢!

崔慕禮似乎還舍不得鬆手,謝渺費勁推開他,麵無表情地想:不知道現在去學武,還有沒有武師肯收她為徒?

婦人收回玩味的視線,往裡走,“來吧。”

二人跟著進了一間雜物室,窗邊站著名瘦弱的中年男子,仔細分辨,正是喬裝打扮後的呂香禾。

呂香禾形容枯槁,憔悴不堪,見到崔慕禮後便下跪,“崔大人!”

膝蓋落地,聲音響亮。

“鄒夫人!”

謝渺忙上前扶人,崔慕禮也伸手虛扶一把,道:“鄒夫人,您起來說話。”

鄒夫人不肯起身,眼裡已流不出淚,隻不斷重複道:“崔大人,這其中定有誤會,遠道不可能是凶手,崔大人,其中定有誤會,求求你查明真相,還遠道一個清白……”

謝渺鼻間一酸,本能地望向崔慕禮。

崔慕禮回以安撫的眼神,對呂香禾道:“鄒夫人,有什麼話,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言罷,與謝渺一起將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屋裡還剩下把椅子,崔慕禮主動後退半步,示意謝渺去坐。見她不肯,崔慕禮也不強求,說道:“夫人,紅河穀災銀案由我一手督辦,證據確鑿,事實清楚,鄒將軍確實是當年幕後指使姚天罡截銀之人。”

乍聞此言,呂香禾搖搖欲墜,“怎麼會……遠道他怎麼會……”

夫妻幾十載,她了解遠道更甚自己。他根本不是貪財之人,卻做出喪心病狂的舉動,唯一的可能便是——

她豁然醒悟,露出一抹悲淒的笑,眼尾殷紅如血,“是為了我對不對?遠道是為了幫我報仇,當年侮辱我的人在死去的精兵將士裡!”

謝渺與崔慕禮對看一眼,齊齊沉默。

呂香禾哪裡還不明白,哽咽著問:“是誰,崔大人,你告訴我,害我的那人是誰,能讓遠道如此大費周章設計?”

崔慕禮道:“兩江總督,曲子銘。”

呂香禾渾身顫唞,抖如篩糠。

曲、曲子銘?◆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當年她被擄時中了藥,全程渾噩,根本沒看清過施暴者的長相。被救後,她本萬念俱灰,欲一死了之,是遠道用足夠的耐心和愛將她拉出漩渦。多年來,她猜測過那人的身份,許是軍中兵將,許是朝廷命官,卻沒想到,那人會是堂堂正二品官員,兩江總督曲子銘!

所以遠道無計可施,逼不得已下鋌而走險,用此法替她報仇……

呂香禾感到呼吸困難。

空氣蔓延化為無形的水,爭先恐後地湧進身體,她險些溺斃在這殘忍的真相裡,原以為乾涸的眼眶,又留下汩汩淚水。

“是我的錯,若我當初沒有去鄭城,若我沒有遇上那畜生,一切便都不會發生,遠道不會犯錯,無辜的將士們也不用死……”

她泣不成聲,自責地捶打%e8%83%b8口,“該死的人是我,崔大人,該死的人是我!”

眼看她情緒失控,謝渺撲上去摁住她的手,忍著哭意道:“鄒夫人,您沒有錯,錯的是曲子銘!”

呂香禾已聽不進任何話,謝渺便緊緊抱著她,由她歇斯底裡大哭,發泄心中悲慟。

極致的痛總能輕易感染他人。

一滴淚從謝渺的眼角滑落,還未蜿蜒而下,便被人用溫熱的指尖拭去。

她抬起潤濕的長睫,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深眸裡。那曾是片水波不興的海,此時此刻,正映現淡淡情意。

她彆過臉龐,躲了開。

第71章 「修最後一句」

落日歸於山海, 哭聲才逐漸停歇。

呂香禾擦乾眼淚,向謝渺道了聲謝, 再轉向崔慕禮,“崔大人,能否告訴我,聰兒的真正身世?”

崔慕禮道:“他是隴西郡守姚天罡的遺腹子。”

“原來如此。”她禁不住地苦笑,“我早該猜到,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災銀案了結不久,我便遇見被人丟棄的嬰兒, 遠道還特意帶我上山住了兩年, 又改掉聰兒的年紀……怪我太想要個孩子,我與遠道的孩子。”

謝渺道:“鄒夫人,聰兒就是你和鄒將軍的孩子, 沒有人能搶走他。”

呂香禾心中酸澀難當,啞聲道:“假的便是假的, 謝小姐,我不想再自欺欺人。”

她心灰意冷, 偏偏回憶不斷翻湧,曾經無視的細節愈發鮮明, “難怪遠道先時抵觸治療腿疾, 我以為他是愧疚有負皇命, 卻不想, 他是在贖罪……七百三十二條人命, 除去那畜生, 其餘人本該好好活在世上, 都是因為我——”

“鄒夫人, 您不能這麼想。”謝渺抹去眼角濕意, 語氣堅定,“鄒將軍雖因糊塗而犯下彌天大禍,但您沒有任何過錯。”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怎會無辜?”呂香禾眼前一陣暈眩,扶著桌沿勉強站穩,下定決心道:“我要、我要去求見聖上,說出所有真相,告訴世人,遠道絕非貪夫殉利之輩!”

崔慕禮再度搖頭,“恐怕不行。”

呂香禾不解,“為何?”

崔慕禮道:“鄒將軍死前曾囑托我,替您保守秘密。”

呂香禾簡直痛不欲生,遠道,遠道啊!

她緊揪著%e8%83%b8`前衣裳,艱難地擠出聲,“我,我才是受害者,我有權選擇說出真相,崔大人,我不需要你們自以為是的保護!”

崔慕禮問:“鄒夫人,您知曉說出事實後,將要麵對什麼樣的處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