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棟。

謝渺進殿片刻後出來,卻遍尋不到方才領路的婢女。她狐疑地環顧四周,偏僻安靜,悄無人聲。

有古怪。

謝渺提著裙擺想走,剛踏進遊廊,便被人從暗處一拉,跌跌撞撞地隨他藏到樹後。

古榕參天,枝葉繁茂,將二人身影掩得密實。

“謝渺。”始作俑者興致勃勃地喊,完全沒有做壞事的自覺。

謝渺表情麻木,恨不得裝聾作啞,直接走人。

周念南不滿意她的無視,試圖用手掰正她的臉,“看著我。”

謝渺堪稱熟練地拍開他的手,戒備地連退數步,“周三公子,你找我有何事?”

周念南主動坦白,“是我叫母親邀請你來參宴。”

短短一句話,表露的意思不少。

謝渺張口結舌,久久才組織好言語,“你跟定遠侯夫人說了什麼瘋話?”

周念南唇畔噙笑,言道:“我早和你說了,我是認真的。”

謝渺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周念南,我也說得很明白,我,要,出,家,當,姑,子。”

周念南隻當她在搪塞自己,鍥而不舍地道:“謝渺,你彆耍小性子,仔細想清楚,嫁給我定是你最好的出路。”

謝渺:……

“雖然你聽不懂人話,”她道:“但我還是最後跟你強調一遍,我不會嫁給你,絕對不會。”

眼看她又要逃開,周念南猛地上前一步,黑眸定定地鎖住她,“三個月內,我定會上崔府提親。”

他眼裡的光璀璨而熱烈,似浩浩長空中高懸的那抹驕陽,擁有攝人心魂的魔力。

換做不經世事的少女,興許會被他迷惑,但謝渺無比清醒,眸光輕動,冷靜地推開他,“如果你想害死我,就儘管按你想的去做。”

周念南不解,“你——”

“周三公子,我不是慶陽郡主,沒有尊貴出身,更沒有任性的本錢。”謝渺道:“我所求很少,唯願安穩度過一生,也希望你能行行好,彆將我卷入侯府爭鬥中。”

周念南臉色微變,是他大意了,忘了慶陽這號危險人物。幼時他對她的小丫鬟多笑了幾下,她便找借口汙蔑小丫鬟偷盜,當著他的麵將人打得奄奄一息。另有向他示好的千金小姐,恰好都會遭到“意外”,輕則出儘洋相,重則身體受傷。

她雖離開了幾年,但依她往日脾性,若知曉他喜歡謝渺……

他斂容肅色,鄭重道:“謝渺,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謝渺已經被氣到心累,說不出話。

周念南站直身子,忽地咧嘴一笑,“我已進了羽林衛,如今隨駕聖上左右。”

謝渺輕愣,倒是真情實意地道:“恭喜。”

*

謝渺回去後,席座已空,婢女們告知眾人正移步芙蓉園放風箏。

謝渺沒興趣摻和,打算隨處找個地方發呆,不料恰好撞見打回馬槍的定遠侯夫人。

謝渺忙恭敬行禮,“定遠侯夫人。”

定遠侯夫人抬著手,不緊不慢地回:“謝小姐。”

麵對她毫不避諱的打量,謝渺在心底將周念南來來回回罵了幾百遍。唉,想必在定遠侯夫人眼裡,自己就是個貪慕虛榮,蠱惑她兒子的落魄心機戶。

她猜的是也不是。

定遠侯夫人固然覺得她不露山水,但她更了解周念南的霸王脾氣,並沒有將錯都怪在謝渺身上,反倒對謝渺報著一種拭目以待的態度。

她倒是要看看,謝渺有哪裡值得她兒子另眼相看。

她道:“我剛好也要去芙蓉園,一道走吧。”

“……”謝渺:“好。”

謝渺硬著頭皮跟上去,一路上,定遠侯夫人問了些尋常話,謝渺中規中矩地答了,沒毛病,亦不出彩。

好不容易到了芙蓉園,謝渺想找借口離開,卻見定遠侯夫人伸指往前方一點,問道:“那邊是你的表妹?”

謝渺抬頭一看,登時啞然。

姹紫嫣紅的芙蓉花叢間,崔夕珺左右站著蘇盼雁與辜幼嵐,正與對麵的慶陽郡主一行人形成對峙姿態。

雖離得不近,謝渺也能清楚得聽見她們的對話。

崔夕珺聲音清脆,氣壯膽粗,“慶陽郡主,您離開已久,恐怕不了解如今的京城風尚。”

慶陽郡主微眯起眼,“哦?那不如由你來告訴我?”

旁人均聽出慶陽郡主話裡的不善,崔夕珺卻被情緒燒糊了腦,脫口而出道:“您在燕都待了好幾年,那裡環堵蕭然,物資匱乏,生活習性與京城南轅北轍,喜好亦是天差地彆。”

慶陽郡主看似好聲好氣,虛心求教,“比如?”

崔夕珺忽視蘇盼雁在扯她的袖子,喋喋不休道:“就比如您身上用的香,香味濃鬱過頭,聞久了便容易頭昏眼花。還有您用的禁步樣式,京城前幾年便過時,現下都流行用素雅色編穗……”

慶陽郡主耐心聽著,唇邊帶笑,卻透著一股冷森。

定遠侯夫人見慣類似場麵,要化解衝突自是得心應手,但她心念一轉,望向謝渺,“謝小姐,你不過去嗎?”

第49章

侯夫人都開了口, 謝渺還能說什麼?

她認命地點頭,道:“夫人,我過去看看表妹。”

她慢吞吞的往人群走, 好在那邊氣氛火熱,無人注意到她的靠近。

慶陽郡主不蠢,她很快便明白這位崔三小姐是借機發難,什麼過時不過時的,其中恐怕另有深意。她佯裝懵懂, 不恥下問:“崔三小姐說的是, 我久未回京, 想來的確與風尚脫節, 除了這些, 你是否還有其他事情能指點於我?”

她裝得太好,而崔夕珺鮮少麵對真正口舌蜜餞之人,竟然信以為真,越說越過分, “聽聞西境民風開放,女子更是大膽, 看中誰便直接跟家去。但大齊是禮儀之邦, 我們女子當嫻靜知恥,切莫一廂情願,強而後可——”

蘇盼雁暗叫不好,忙上前半步, 截斷她的話,“慶陽郡主, 夕珺年幼無知, 你切勿將她的話當真。”

慶陽郡主並未說話, 目光遊移在崔夕珺的麵龐,須臾,竟鼓起掌來。

啪啪啪。

“好一個年幼無知。”她微微笑著,語氣是截然相反的陰森,“無知到敢對本郡主出言不遜。”

事已至此,崔夕珺反倒豁出去了,決意將心底話一吐為快。她推開蘇盼雁,直視慶陽,振振有詞地道:“我所言皆出自肺腑,郡主身為皇家貴胄,玉葉金柯,怎能不懂‘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的道理?強權固然能蠻來生作,但枉顧他人意願,最後不外乎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郡主又何必執迷不悟?”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

崔三小姐話裡話外,都在指責慶陽郡主仗著身份強人所難,而郡主回京短短月餘,唯一傳聞便是與周三公子的婚事……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崔三小姐竟起了與慶陽郡主奪人的心思!

周念南這家夥,果真是招蜂引蝶的很!

慶陽郡主的眉眼壓著怒意,餘光朝旁一瞥,便有兩名嬤嬤會意,氣勢洶洶地上前,左右架住崔夕珺的身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蘇盼雁與辜幼嵐也被人隔開,隻能乾著急地喊:“郡主,我替崔三小姐向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彆跟她計較!”

崔夕珺卻不領好意,一臉無畏道:“慶陽郡主,你動手前要想想清楚。我祖父是聖上之師,父親是吏部侍郎,兄長是狀元郎。”

她所言不假,崔家乃簪纓世家,名聲清貴,即便是承宣帝也禮遇三分。但慶陽剛回京城便在眾人麵前被落了臉麵,又事關周念南,她怎能咽的下這口氣?

便是冒著被責罰的危險,她也要讓崔夕珺知曉厲害!

慶陽郡主疾步上前,高抬起手,狠狠朝她臉上摑去——

眾人屏息提氣,崔夕珺嚇得閉上了眼,而此時,一隻細軟的手掌橫空出世,準確擒住慶陽郡主的手腕。

空氣瞬凝,鴉雀無聲。

“郡主。”謝渺打破沉默,一團和氣地道:“今日春意闌珊,瓊枝戴蕊,何必為點小事丟了賞花興致?”

慶陽郡主甩了一下,沒甩開鉗製,不由對她橫目以對,“哪裡來的臭丫頭,竟然敢教本郡主做事?”

謝渺鬆開手,極為自然地擋到崔夕珺身前,“我叫謝渺,是崔夕珺的表姐。”

“謝?我倒從未聽聞,京城有哪家貴女姓謝。”慶陽郡主摸著被她碰過的手腕,半抬著眼皮,斜唇譏笑,“不如你也與你表妹般,先報一遍家門,嚇唬嚇唬本郡主?”

有知情者遞話:“郡主,這謝渺是崔夕珺繼母帶來的便宜表姐,雙親早早便去世,從平江不遠千裡趕到京城投靠的崔家。”

慶陽郡主“哦”了一聲,掩著唇笑,越笑越大聲,“哈哈哈,你們崔家可真有意思,一個狐假虎威,拿著雞毛當令箭。另一個便更可笑,寄人籬下的破落戶,也敢學江湖大俠打抱不平。”

人群裡傳來附和的笑聲,崔夕珺理智回籠,漸生悔意,隨即,似下定決心般咬了咬牙。

她好歹是崔家嫡出的小姐,慶陽郡主便是教訓也要手下留情,但謝渺,謝渺她出身低微,若真被打出個好歹,她要怎麼向謝氏交差?

既是她闖下的禍,便由她自己來承擔!

她梗著脖子,狠心罵道:“謝渺,你滾開,我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謝渺毫不意外她的回答,卻沒照做,反倒側眸望住她,“夕珺,姑母請我照看你。”

崔夕珺神色複雜,扭開頭,紅著眼道:“誰都知曉我與你不對付,哼,用不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慶陽郡主看了場好戲,嘖嘖稱奇,“你們瞧瞧,這對表姐妹,一個是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一個是低微如蚍蜉,卻試圖撼樹,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有人配合地大笑。

謝渺神色如常,轉向慶陽郡主,“郡主,隻因我家世不如人,便連上前阻攔表妹犯錯,你們都覺得可笑嗎?”

慶陽郡主抬手,由旁人替她遞上絹帕,擦拭腕間不存在的臟東西,並不直接回答:“我父王是聖上親弟,封號為‘瑞’,統掌燕都,鎮守西境,而你,算個什麼東西。”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慶陽郡主的傲慢與鄙夷,這是高貴出身賦予她的資本,無人能夠反駁。

唯有謝渺,眸光剔亮,不卑不亢地道:“家父謝和安,字致遠,十八歲考上秀才,二十二歲中舉,同年受聖上任命到蜀郡羅城為縣令。”

笑聲一頓,緊接著愈演愈烈,有人笑不可遏地道:“九品縣令,這樣大的官,我在京城都沒機會見,改天得讓父親帶我到邊荒之地見識見識。”

九品縣令,芝麻大的官。

謝渺垂下眼,沉默幾許,就在眾人以為她會羞憤而泣時,她開了口:“我父親到羅城上任時,羅城剛遭受地動之禍,橫屍遍地,滿目瘡痍。無數百姓遇難,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