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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樣?”謝氏語氣一變,“該罰的還是要罰,不然她們往後愈加鬆懈,怎能照顧好你?”

說罷,謝氏靜靜地等待,似乎在等她作出選擇。

在謝氏似看透一切的眼神下,謝渺敗下陣來,望望帳頂,又看看裘被,精神猛地一震,抖擻道:“姑母,我覺得我好多了,明日應該能參加花朝宴。”

謝氏冷眼旁觀,嗬嗬,再演啊。

謝渺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姑母,阿渺最喜歡你了。”

謝氏不跟她一般見識,道:“花朝宴裡貴人眾多,你權當去湊個熱鬨,見見世麵也好。”

謝渺道:“好。”

“至於夕珺……”謝氏搖頭歎息,無奈道:“她在家受寵,行事難免衝動,若有出格之舉,你能勸便勸兩句。”

謝渺滿口答應,“好。”

*

暮落於山,夜色席卷。

數輛馬車停在驛站前,馬夫正在添水加食。不遠處的官道旁,一名身形削瘦的中年男子坐在木製輪椅上,麵向南方,眸光怔忡。

故鄉在前,近卻情怯。

八年了啊……

門簾被掀起,身著煦色暗雲紋錦袍的年輕公子走出,悄然站至他身側,“鄒將軍,明日午時我們即可到達京城。”

鄒遠道收回視線,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雙腿已殘,如何能當得起將軍一稱?崔大人喚我名字即可。”

崔慕禮雙手負在身後,餘暉描繪出他的側臉輪廓,精致得無可挑剔,“您在軍中威名依舊,這一聲將軍,您當之無愧。”

鄒遠道苦笑不已,低頭看向那雙已多年未有知覺的腿,“廉頗老矣……”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孩童精神奕奕地叫喊,“爹爹!”

鄒遠道轉過輪椅,微笑著抱住衝過來的一抹小小人影,“聰兒。”

年約六歲的瘦弱男童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從懷裡掏出一朵野雛菊,“您看,我摘了一朵花,可漂亮了。”

鄒遠道拍拍他衣衫上沾到的草屑,配合道:“確實漂亮。”

聰兒沒有冷落一旁的崔慕禮,轉向他踮起腳,將花送到他麵前,“崔大哥,你也看看,可漂亮了!”

崔慕禮俯首輕嗅,笑問:“聰兒在哪裡摘的?”

聰兒回身指指驛站後邊,“就在屋後,崔大哥要摘嗎?我陪你去!”

“聰兒,該吃飯了。”青衣婦人掀開門簾,容貌秀慧,氣質舒雅。

“娘!”聰兒開心地跑到她身邊,嘰嘰喳喳地問:“今晚都有什麼菜?有紅燒肘子與糖醋魚和油燜大蝦嗎?”

呂香禾摸摸他的頭,道:“你身上疹子未好,少吃油膩的東西,娘給你做了香椿炒蛋和絲瓜肉圓湯。快,去洗個手,給你爹盛飯。”

聰兒蹦蹦跳跳地進驛站,呂香禾朝崔慕禮略一頷首,道:“崔大人,我親自下廚做了些菜,您要是不嫌棄,就跟我們一起用些。”

崔慕禮道:“那本官就不與夫人客氣了。”

呂香禾走到鄒遠道身後,推著木輪椅往前走,鄒遠道習慣性地覆上她的手,“辛苦夫人。”

呂香禾沒說話,麵上卻露出淺淺笑意。

第二日中午,崔慕禮護送鄒遠道一家到了寧德將軍府。

站在早已荒敗的將軍府前,鄒遠道遲遲未語,心緒複雜難言。

聰兒牽著呂香禾的衣角,抬起頭,好奇地望向那高大闊氣的牌匾,“爹,娘,這是哪裡?”

崔慕禮道:“這是你們的家。”

家。

鄒遠道的瞳孔一震,緊抿的唇瓣泄露出幾許痛苦。呂香禾知他不好受,蹲下`身,溫柔握住他的手。

“就送到這裡吧。”呂香禾道:“崔大人,這一路多謝您的關照。”

崔慕禮拱手,笑道:“都是本官分內之事,鄒夫人無需客氣。”

目送鄒家進將軍府後,崔慕禮並未立時離開,在原地站了許久,才回到馬車裡,對外吩咐:“去將鄒夫人的生平調查清楚。”

第47章

長途跋涉半月, 回到府中的頭件事,自然是濯洗更衣。

崔慕禮裡著白色中衣,外罩天青色綢衫, 絲絛未係。頭發半乾,懶散地順在背後, 比起平日裡的衣冠楚楚, 此時隨性倜儻,悠然適意。

他坐到書案後,聽白管家向他稟告半月裡府中的大小事宜。未幾,白管家告退,沉楊進門。

“公子,周三公子那邊遞來消息,說之前派往燕都找裘瑉的人跟丟了, 裘瑉在金陵失去了蹤跡。”

裘瑉, 四皇子治理水患時的隨軍右吏裘昭之子。

崔慕禮並不著急問話,喝了口茶,道:“果然還是府中的茶葉順口。”翻開桌案上的薄薄請柬,隨意瞥了一眼, 丟到旁邊, “此子如何?”

沉楊道:“周三公子的侍衛稱, 此子年歲雖小, 卻刁滑奸詐, 行若狐鼠。”

崔慕禮輕抬長眸, “叫沉樺親自去趟金陵。”

“是。”沉楊恭敬應道,本該退下, 不知為何卻一動不動, “公子……”

崔慕禮問:“何事?”

沉楊開口:“是表小姐……”

崔慕禮未置一詞, 開始翻看卷宗。

沉楊見他並未阻止,忙不迭道:“您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周三公子日日守在崔府門口等表小姐,七日前,他跟著表小姐去到莒裳閣,向表小姐求了親。”

崔慕禮指尖一頓,“求親?”

“對。”沉楊換了口氣,道:“但是表小姐拒絕了,聲稱絕不會嫁給周三公子,並且……”

崔慕禮合上案卷。

“表小姐說,不管是周三公子還是您,亦或是其他人她都不稀罕,她……她要出家當姑子去。”沉楊吞吞吐吐地道:“等二夫人的孩子滿百天後,她便去清心庵正式落發。”

室內倏然靜默。

沉楊暗暗打量公子,見他一如平常,隻是眸色更深了些,笑容更淡了些,呃,似乎也還好。

難道是他想錯了?

崔慕禮許久未說話,複捧起汝窯天青釉茶盞,輕啜後,不耐皺眉,“誰泡的茶?”

沉楊道:“是喬木。”

崔慕禮道:“茶藝退步,扣他兩個月的月錢。”

“……”公子,您剛才不是這樣說的。

過得片晌,崔慕禮斥道:“胡鬨。”

沉楊暗道,不至於吧,就一盞茶的事情,公子何時這般斤斤計較了?

又聽他道:“年歲尚小,心性不定,言行草率,當真是胡鬨。”

沉楊:誰?表小姐?十六,不小了,能嫁人了……

崔慕禮問:“表小姐人呢?”

“屬下正想跟您說。”沉楊道:“表小姐去參加花朝宴了。”

“花朝宴?”崔慕禮看向那封被扔到角落裡的請柬,“她也收到請柬了?”

沉楊知無不言,“對,今年的花朝宴由右相夫人承辦,特意給表小姐遞了請柬。”

崔慕禮心裡有數,右相夫人與定遠侯夫人私下交好,請柬之事,定是周念南在背後推波助瀾。↑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崔慕禮起身,“備馬車,一刻鐘後出門。”

*

謝渺大清早便被拖起來梳妝打扮,迷迷糊糊地上了馬車,顛簸許久,終於到了清月宮。

剛下車,便與迎麵走來的崔夕珺對上視線。

崔夕珺特意在此等候謝渺。

她今日裝扮甚為用心,一襲水紅色繡桃李海棠齊%e8%83%b8襦裙,手挽淡杏煙羅披帛,烏發挽成俏麗的垂鬟分肖髻,發間戴著孔雀開屏嵌紫寶石流蘇釵,一走動,便折射出耀人光爍。

她斜睨著謝渺,沒好氣地道:“謝渺,你乖乖跟在我身後,不許亂跑,更不許隨便與人搭話,免得鬨出笑話,丟了崔家的臉麵。”

無論她們之間有多少齟齬,在外人眼中,她們都同樣代表著崔家。

崔夕珺都懂的道理,謝渺自是更懂。她輕飄飄地應了聲好,便站到崔夕珺身後,沉默到幾乎不存在。

崔夕珺很滿意她的識相,走到門前與迎客的嬤嬤客套幾句,熟練地遞上請柬。一旁侯立的女婢立刻上前,笑容可掬的將她們往裡麵迎。

清月宮倚雲峰而築,占地宏廣,景色壯麗無雙,曆來是貴族們遊玩設宴的好去處。一路行來,湖光映山,亭台流朱,館殿丹楹刻桷,精美絕倫。再往裡,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兩旁是斑斕花海,色彩絢爛,隨風微漾波紋,馨香四溢。

宴席設在花海附近,男女分席而坐,離得不遠。

她們到時,已有人入座,其中一名少女眼睛微亮,欣喜地招手,“夕珺!”

“盼雁!”崔夕珺走到她身邊位子坐下,親熱地挽住她,“不是說好坐我的馬車一道來嗎,怎麼臨時變了卦?”

蘇盼雁的笑容局促,含糊道:“嗯,有些事,便與其他人一道來了。”

其他人?

崔夕珺望向隔壁男席,不出所料地看見蘇盼雁的未婚夫溫如彬,便朝她揶揄地眨眨眼,“你們明年便要成婚了,怎的還遮遮掩掩?你大大方方叫上一句溫哥哥,我絕不會取笑你。”

蘇盼雁的臉上不見羞澀,反倒褪去血色,撐起笑道:“夕珺,莫要開我玩笑。”她看向隔了一個位子的謝渺,訝然道:“謝小姐?”

看來大家都很困惑她何德何能受邀來此。

謝渺禮貌地頷首,“蘇小姐。”

不待蘇盼雁多問,崔夕珺已主動解釋:“她今年也收到了花朝宴的請帖,盼雁,她不懂這裡的規矩,到時候有人問起,你隻說她是我的表姐,其餘的緘口不言。”

蘇盼雁點頭,表示知曉,眼神仍時不時落在謝渺身上。

謝渺打扮得當,不張揚,卻亦是明眸皓齒,落落大方。記憶裡,她總喜歡穿些鮮嫩的顏色,捏著軟糯的嗓子,嬌滴滴地往崔慕禮的麵前湊。

如今卻……

蘇盼雁輕咬下唇,不得不承認,她忌諱謝渺。

謝渺與崔慕禮沒有血緣關係,卻是言正名順的表兄妹,同住在崔府,低頭不見抬頭見。不管崔慕禮態度哪樣,謝渺都能光明正大表達情意,不像她,隻是崔慕禮妹妹的好友而已……

蘇盼雁黯然垂眸,心思飄遠。

三年前,她在揚州的外祖家小住,女扮男裝去書齋閒逛,意外發現一本早已失傳的古書,她驚喜取之,不料有人先她一步行動——那人正是去揚州明輝書院走學的崔慕禮。

她好說歹說,崔慕禮都不肯割愛,一怒之下,她將他痛罵一頓。誰知道第二天與表哥出去會友,竟然再次見到了他。她與他針鋒相對,話裡話外暗示他是個小心眼之人,沒想到一朝走失,差點落難之際,是崔慕禮趕走狂徒,將她送回了表哥家。

彼時,她十四,他十六,正是初心萌動的年紀。

她能感覺到他待她有些許特彆,哪怕隻是零星的好感,便足以令她深陷其中,畢竟他在京中盛名已久,是人人都傾慕的存在。

她控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