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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憑你的出身,供得起她的衣食住行嗎?她在崔府吃穿皆是精品,跟著你,你能給她什麼樣的生活?”

孫慎元怒問:“我瞧公子氣度不凡,想來出身不低,不料出言無禮至此!謝小姐心善敦厚,豈容你隨口詆毀!”

周念南與孫慎元一來一往,爭得麵紅耳赤。另外兩人卻默不作聲,即便站在漩渦中央,麵上仍顯平靜。

崔慕禮注意到她輕踮右腳,唇瓣緊抿,眸中躍動著兩簇憤懣,然而轉瞬間,便如濃墨點水般悄然渲散,化作一片木然。

她似習以為常,熟練的將那些負麵情緒處理得妥妥帖帖,掙紮全無地將它們沉進眼底深處,仿佛沙漠裡的牆壘,在長年累月的風沙肆虐中,早已習慣自我磨礪。

一如上回殺狼受傷,不喊痛,不叫委屈,默默握緊掌心,不願讓人瞧見傷口。

不該這樣。

她該生氣,該反駁,該與念南舌槍唇劍,嘵嘵不休,而不是麻木接受,漠然待之。

崔慕禮的心間騰起一股細微隱匿,卻又叫囂難耐的陌生情緒,英俊的眉眼染上薄慍。

“少辭。”崔慕禮抬手壓上他的肩,五指微攏,氣勢沉蓄而凜人,“道歉。”

周念南肩上一痛,理智徐徐回籠,閉了閉眼道:“行,看在你的麵子上,我道——”

“不需要。”一直未說話的謝渺終於有了反應,疏冷地看著他們,自嘲一笑,“周三公子說得沒錯,我就是這般虛偽造作、三心二意之人,你們看清楚了,今後便離我遠些,再遠些,省得我又纏上你們。”

說完,謝渺不再看誰,顛著右腳,一瘸一拐地離開。孫慎元怒氣衝衝地瞪了周念南一眼,又朝崔慕禮客氣地點點頭後,速即追上謝渺。

周念南死死盯著謝渺的背影,攥緊雙拳,心中五味雜陳。

她這話什麼意思?承認對這窮書生有意思?她怎能變得那樣快,先是崔二,再是窮書生,下一個呢,還會有誰?

他們都可以,憑什麼他……

“少辭。”崔慕禮負手看他,冷冷嗬斥:“你失態了。”

第42章

是夜, 天氣暖熱,屋內開了半扇窗。夏風送涼,月影斜疏, 院中銀輝輕灑。

謝渺剛沐過浴,及腰長發半乾,服帖地垂在背後。她低頭坐在榻上,兩手拎著褲腳, 露出一截線條姣好的小腿。

拂綠半蹲在地上,摳下一坨藥膏,在掌心搓熱後貼上纖細的腳踝, 用著巧勁反複揉按,邊道:“小姐, 奴婢給您揉揉,您忍著些。”

謝渺將下巴輕輕擱在膝上,半垂著眸子, 輕應:“嗯。”

拂綠不經意地抬頭, 對上她沉默到近乎黯然的臉,不由想到白日裡孫秀才說的那番話。

真是可巧, 她們離開那會, 小姐竟然碰到周三公子和二公子。二公子也就罷了,貫來謹慎知禮的人, 哪怕撞見了也不會亂說。但周三公子……當真是行事魯莽, 出言不遜的很。

唉, 王公貴族子弟,傲慢無禮慣了, 哪裡會在乎他人想法。

她有心安慰, “小姐, 周三公子素來嘴上無門,您切莫把他的話往心裡去。”

謝渺沒說話,半晌後才道:“嗯。”

一個字咽下喉中幾乎滿溢而出的苦澀。

狼襲危機時刻,他果斷將逃生的機會讓出,又在事後借出%e8%83%b8膛,讓驚懼慌亂的她逐漸回神。她以為……她當真以為,他們之間有那麼丁點的友情滋生。

然而現實再次給了她狠狠一耳光,如前世一般,無論她做了什麼,周念南都不屑一顧。他出身矜貴,無論在哪裡都是受人矚目的天之驕子,這樣的人,從內心便看不起她。

她懂了,以後便不會再犯蠢。

清涼的藥膏氣味竄開,謝渺醒了醒神,正想拿本經書看,便見攬霞急急巴巴地闖進屋。

“小、小姐!”攬霞氣喘籲籲地道:“二公子給您送藥膏來了!”

謝渺還未說話,拂綠先皺了眉,“大半夜的,二公子來送藥膏?”

“嗯!”攬霞忙不迭地點頭,“公子說了,有話要和小姐說,奴婢覺得不妥,他卻堅持要奴婢進來通稟。”

謝渺縮回腳,冷冷地道:“不見,就說我睡了。”

攬霞絞著手指,求助地望向拂綠,“拂綠,能不能換你去?我有點怕二公子……”

拂綠斜她一眼,道:“小姐,奴婢去回絕二公子,請他明日再來。”

“明日也不見。”謝渺冷哼,扭頭看向窗外,不期然對上一雙深邃淡漠的眼,嚇得她差點從榻上滾落,“你!”你怎麼在這裡!

崔慕禮站在窗前,身形似竹,朝她笑道:“表妹。”

好似他站在女兒家的閨房前合情合理一般。

謝渺連忙跪起身,夠著扇葉便要關門,卻被他搶先半步,以指節分明的手隨意一攔。

兩人一裡一外,對峙僵持。

屋內的拂綠和攬霞終於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二、二公子,您這樣,於、於禮不合。”

崔慕禮道:“既是崔府,我想去哪便去哪。”又淡淡瞥她們一眼,“退下去,我有話與她說。”

謝渺氣倒,“你以為你是誰!”還想去哪就去哪,他有本事半夜去崔老太爺窗前站著,看崔老太爺會不會拿雞毛撣子揍他!

她使勁扒拉著窗戶,回頭道:“還不去趕人!”

拂綠和攬霞身子一個激靈,立刻往外跑,不成想剛出門便被沉楊兩兄弟“客氣”地請走了。

謝渺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無恥。”

無恥?

崔慕禮挑了挑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跪坐在榻上,舉著優美的脖頸,一張瑩瓷俏臉又急又怒地瞪著他。如瀑般的長發傾垂在一側,蜿蜒地堆在腰處,與雪白的綢衣形成鮮明對比。

少女周遭漾蘊淡而柔軟的香氣,綢衣領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鎖骨,衣裳修身,勾勒出窈窕纖細的身形。再往下,纖足未著鞋襪,腳背陷在繡著整朵整朵顏色絢麗的牡丹薄被裡,指頭圓潤小巧,嫩得像是春夜初生的花蕊。

崔慕禮眸色一暗,彆開臉,“……謝渺。”

他喚她的名。

謝渺驟然生出一種危機感,戒備地皺眉,“崔慕禮,你——”

“將外衣穿上。”他道。

謝渺低頭一看,忙不迭扯過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又抬頭憤憤瞪住他,“你發得什麼瘋!”

竟然還抵著窗戶不給關!

崔慕禮轉過身,從袖中掏出一盒藥膏,“腳腕扭傷,用此最好不過。”

嗬,果然是追著來譏諷她的。

謝渺紋絲不動,肅著臉道:“我沒有扭傷,都是裝的。”

崔慕禮罔若未聞,“是你自己上藥,還是我替你親自上藥?”

“……”謝渺暗暗咬牙,知道此人言出必行,忍著氣接過東西,卻說不出半句感謝。

崔慕禮的目光落在她挺俏的鼻尖,那裡沁出幾顆汗珠,不知是被氣還是熱得。

他道:“明日我要出發去渝州,半月後才回。”

謝渺莫名,跟她有何乾係?

他兀自道:“這半月裡,莫再莽撞受傷。”

*

一輪明月兩映天。

花月樓裡,佳釀美嬌娘,粉香凝脂膚,一抹楊柳腰,親親——

“親親我的乖乖!”百裡盛懷裡坐著位嬌滴滴的小娘子,眼色迷離,捉住她的小手往嘴邊送,“半月未見,怎得又長美了?”

小娘子溢出輕靈笑音,收回葇荑,端起一杯香酒,%e5%aa%9a聲道:“今兒知道是百裡公子要來,奴家特意打扮了一番呢,公子,奴家敬你。”

以袖遮麵喂酒時,卻忍不住用餘光瞄向一旁正喝悶酒的錦衣公子,當真是絕佳的相貌風度,隨意往那一坐,便是明光爍亮,引人注目。

聽說是定遠侯家的三公子,是她高攀不起的人物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小娘子不無遺憾地想,隨即打起精神,使出全身功夫去討好百裡盛。

百裡盛與她膩歪了一陣,想起此行目的,剛想說話,門外進來一人,墨青色的錦袍,長臉瘦身,模樣精神,掩著鼻子埋怨,“約在哪裡不好,非要約在花樓?這麼重的味道,待會被秋娘聞到又要訓話。”

百裡盛與周念南齊齊抬頭看他。

百裡盛道:“嘿,你個秦天宇,成親後換芯子了不成?以往屬你最愛與花娘嘴對嘴喂酒,這會到成了個懼內鬼。”

“老子那叫愛。”秦天宇朝他丟了個鄙夷的眼神,“你懂個屁!”

他坐到周念南的身邊,倒上一杯酒,淺酌幾口,往百裡盛無聲地問:他怎麼了,臉色黑如鍋底?

百裡盛擠眉弄眼:為了女人。

秦天宇訝異:女人?

他狠狠抱了周念南一下,眼泛淚光,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念南,你總算是開竅了啊!”

周念南刀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字:“滾蛋。”

“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秦天宇對此不以為意,笑嘻嘻地替他斟酒,“這種時候就該叫個頂美的行首,給你捏捏小肩,揉揉小背——”

周念南目光憤冷,“閉嘴。”

好嘛,火氣大得很。

秦天宇撓撓頭,看向百裡盛,“哪家的小娘子如此有本事,把他惹成這樣?”氣鼓鼓的,快爆炸了都。

百裡盛不輕不重地擱下酒杯,歎了口氣道:“說起來,也是個熟人,就四年前城門口給過他一巴掌那小姑娘,還有印象嗎?”

當然有,大大的有。

秦天宇興致勃勃地伸長脖子,“崔慕禮的那個便宜小表妹,她乾什麼事了?”

百裡盛笑得曖昧,“跟彆的男子一起上街,恰好被念南看到了。”

“然後?”

“他冷嘲熱諷一番,把人給氣跑了,轉頭便找我喝悶酒。”

秦天宇浸染風月多年,頓時猜到其中門道,拍著大腿笑道:“原來是出師不利,踢到鐵板了!”

周念南冷著臉,一聲不吭。

秦天宇道:“念南,你喜歡那小姑娘?”

周念南神色複雜。

喜歡嗎?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從第一眼起,他便牢牢記住了謝渺,想要捉弄她,挑釁她,最好氣得她火冒三丈,他便渾身舒坦極了。他討厭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崔二,原先以為是反感她的裝模作樣,經過白天之事才猛然醒悟,他是反感她圍在除他外的任何男子身邊。

他們都可以,憑什麼他不行?

他的出身相貌,哪一點輸給崔二?不比那寒酸書生強嗎?她被糊了眼要舍近求遠!

周念南火氣更甚,連灌一壺酒。

秦天宇與百裡盛默契地對視一眼:不說話便代表默認,念南果然對那小娘子有心思。

秦天宇清了清嗓子,老練地道:“你既喜歡,不如去跟你母親說,將她納進府裡做妾——”

做妾?

謝渺怎麼能夠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