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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神色如常,“有力氣打人,想必手心的傷都好了?”

謝渺還是一句,“不勞表哥費心。”

她往後退了幾步,掏出帕子背身擦拭。崔慕禮沒有追上去,將弄臟的手帕整齊疊好,一旁的沉楊見狀,立刻抬手接過。

拂綠和攬霞趁機繞過他,一左一右地扶住謝渺,“小姐,快讓奴婢看看……”

謝渺很小聲地問:“我的鼻子歪了嗎?”

拂綠更小聲地回:“沒歪,還好好的,就是有點紅。”

謝渺舒出一口氣:沒歪就好。

崔慕禮眼中劃過淺笑,低頭看到袖口染上幾點血色,忽道:“表妹,我的衣裳臟了。”

“……”謝渺側首望向他。

“你需賠我。”他道。

堂堂崔家二公子,是差一件衣裳的人嗎?更何況,是他主動多管的閒事!

換做往常,謝渺定要與他好好說道說道,但這會她要事纏身,便隻能忍氣吞聲,“我有事情要辦,表哥先記著賬,改天我賠給你。”

三人收整好,繼續往蒹葭苑去,沒走幾步卻聽身後人道:“母親與父親去曲苑山莊踏青,要三日後才回。”

姑母竟然不在?

謝渺在腦中飛快盤算,除了姑母,崔府最好說話的人便是崔夕寧,不如去她那裡問問?

崔慕禮撣撣衣袖,略一推敲,便問:“你有何事要找母親幫忙?”

謝渺敷衍地回:“小事而已。”

崔慕禮挑眉:小事值得她跑得快飛起來?

眼見謝渺調轉方向,似乎要往崔夕寧的院子去,崔慕禮再度開口:“夕寧今日與夕珺出門看戲,最早也要黃昏能回。”

謝渺的腳步硬生生地頓住,她看了眼日頭,這會才隻午時,巧姑如何能等得到黃昏?要不……再去城裡的藥鋪問一圈?

正思忖間,眼前忽覺一暗。崔慕禮站到她麵前,微微俯身道:“表妹不如同我說說,有何急事需要幫忙。”

謝渺本能地想要拒絕,憶起巧姑哀求哭泣的臉,又變得有些猶豫。

事出緊要,關係到巧姑祖母的性命,若崔慕禮肯幫忙……

崔慕禮適時又道:“我與夕寧一樣,都是表妹的親人,任何事都能好好商量。”

謝渺把心一橫,道:“是這樣的,我急用一棵七八年的老紅參,不知表哥手裡可有?”

崔慕禮用餘光淡掃沉楊,沉楊會意,“回公子,咱們院裡庫房不僅有八年份的紅參,連二十年的都有。”

崔慕禮道:“去給表小姐取支二十年的來。”

“不用!”謝渺忙阻止:“七八年份的紅參就行了,再好的我也用不上。”……也還不起!

崔慕禮頷首,並不勉強,更不過問她的用途,“便依表妹所言。”

“那就,那就多謝表哥。”謝渺鄭重而客套,就差朝他來個拱手禮,“我過幾日便還給你。”

眼看沉楊要走,謝渺想跟上去,卻被崔慕禮伸手一攔。

崔慕禮的目光盤旋在她臉上,唇角一揚,好心提醒:“表妹不如先回院梳洗,免得一路上嚇到其他人。”

謝渺:“……”

*

謝渺順利取到老紅參,與巧姑匆匆趕回村裡。

兩間泥瓦房仍是記憶裡的簡陋模樣,巧姑的祖母胡氏臉色灰青,昏迷在床。床邊候著兩人,一人年輕秀氣,悲慮交加;一人華發蒼顏,唉聲歎氣。

青年道:“常大夫,我已經托人去尋紅參,後日便能送來,能否請您幫祖母再拖上兩天?”

老者搖頭道:“沉痼舊疾,淤堵在心,你祖母本就病了許久,這回舊疾來勢洶洶……請恕老夫無能為力。”

青年的身子猛然一晃,勉強扶著牆壁站穩,“常大夫,求您再看看,不論多少銀子都行,求您再想想法子!”

常大夫看了床上氣息奄奄的胡氏一眼,歎道:“老夫說過了,七八年的老紅參,及時煎藥喝下去,補元活血,方有一線生機。”但眼下……去哪裡變根老紅參出來!

他拍拍青年的肩膀,勸慰道:“生老病死,均是天命,孫秀才,請節哀。”

他當了三十年大夫,見過太多生離死彆,從感同身受到麻木,再從麻木到習以為常,儼然已成為一名合格的醫者。

常大夫收拾好藥箱,正挎到肩上要走,便見巧姑闖了進來,舉高手裡的紅色錦盒,大聲喊道:“常爺爺,八年的老紅參來了!”

常大夫接過錦盒,抽開盒蓋,仔仔細細打量盒中紅參,撫須笑道:“你祖母有救了。”

救命紅參到了,餘下事情便簡單許多。常大夫切下參片,又揀了其餘幾味藥材去煎藥。巧姑將謝渺請進隔壁屋裡,向孫秀才介紹起對方。

巧姑對孫秀才道:“哥哥,這位便是渺姐姐,是她介紹我去紙坊做事,也是她替祖母尋來的老紅參。”

孫秀才眼眶泛紅,朝她深深作了一揖,“在下孫慎元,見過謝小姐。”

巧姑又對謝渺道:“姐姐,這是我哥哥,他平日裡都在書院讀書,半月回來一趟。”

不知為何,謝渺並未做聲。

孫秀才出於禮節,沒在謝渺臉上多看,隻躬身再度作揖,慎重其事道:“慎元早從舍妹口裡得知謝小姐對她的多加幫助,此番祖母又得你借參之恩,你是我孫家的大恩人,請受孫某一拜!”

說罷掀開衣袍下擺,直愣愣地跪倒在地,嗑了個響頭後道:“謝小姐,慎元雖才學碌碌,卻知救命恩情,無以為報。今後無論你有什麼要求,慎元都當做牛做馬,竭力相報!”

話語情真意切,謝渺理當觸動,但她被另一件事驚住了。

“你說,你叫什麼?”

“慎元,孫慎元。”

謝渺一臉驚愕,仿遭雷劈。

崔夕寧的話竄進腦裡:“家中無良田,缸中無米麵,雖有滿身抱負,無法棄家不顧”、“他家中還有年邁祖母與年幼小妹,為供他讀書,連飯都吃不飽”。

慎郎,孫慎元……

這名字不就是前世瑞王身邊的得力幕僚,孫先生的本名嗎?

所以崔夕寧的情郎正是巧姑的哥哥?!

“渺姐姐,我哥哥還跪在地上呐。”巧姑見她久久未回神,提醒道。

謝渺忙道:“孫公子,你先起來說話。”

孫慎元起身,認真道:“謝小姐,兩日後,孫某的朋友便能送來紅參,屆時我定馬上送還與你。”

謝渺顧不上紅參的事情,她心裡憋著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隻不住地打量他。

孫慎元年約二十,身形偏瘦,長相清秀。他身上有一股讀書人彬彬有禮的氣質,又摻雜著幾分天真,看上去無害又純良。

這這這,跟傳聞中“狡詐陰沉”的謀士孫先生,根本沒有半分相像!

謝渺完全無法將兩人聯想到一起,她眨眨眼,用手捂住額頭,喃喃自語:“定是我認錯了……”

哈哈,不可能,絕不可能是他,興許隻是同名。

她眼神銳利地看向孫慎元,試圖從他的表情看出蹊蹺。然而孫慎元除去感激,再找不到其餘情緒。

謝渺的心稍稍歸位,客套道:“我將巧姑當做妹妹,幫忙是順心而為,孫大哥無需客氣。既然老夫人已經無事,我便先告辭,改日再來探望。”

*

謝渺回到清心庵,梳洗一番,僅著綢衣綢褲,坐在梳妝台前,由拂綠用長巾替她絞著半濕的長發。

銅鏡中倒映出她的臉,眉似遠山,目如秋水,肌膚柔滑如脂。

二八年華的姑娘家,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紀。

拂綠覷著她的側臉,猜測她在為何而出神。

“小姐。”她閒聊般地開口:“您覺得二公子怎麼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謝渺道:“心有丘壑,虛懷若穀,表哥自是人中翹楚。”

拂綠聽她雖是讚譽,卻無甚情緒,與以往迥然不同。

她還記得在平江時,二夫人在信中分享崔府趣事,每當寫到這位才智高超、出類拔萃的二公子,小姐眼裡的傾慕與憧憬便如漲潮時的江水,溢漫四方。那段日子裡,小姐正經曆人生最黑暗的時刻,二公子像是一道光,給予她堅持下去的勇氣。

等她們來到京城,住進崔府,小姐見到二公子,受過他幾次恩惠後,更是一頭栽了進去,以嫁給二公子為終極目標。

旁人都以為小姐是貪慕虛榮,唯有她明白,二公子對小姐的意義非同一般。到底是為什麼,小姐摒棄了熾烈而一頭熱的情感,不再圍著二公子打轉?

說到一頭熱,拂綠的心跳便有些加速,“小姐,奴婢看二公子對您——”

“拂綠。”謝渺淡淡地打斷她,“莫要妄言。”

第38章

怎麼能是妄言呢?

拂綠看得清楚, 二公子動作細致地用帕子替小姐拭血,連衣服被弄臟都未顯不悅。

二公子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從小由崔太傅親自教導,才學兼備, 容止出挑的世家公子。崔府家教甚嚴, 二公子潔身自好,身邊從未出現過鶯鶯燕燕,對獻%e5%aa%9a討好的女子更是不假辭色。

拂綠見過二公子從前對小姐疏冷有禮的樣子, 自然察覺得出而今差彆。沉楊的態度,二十年紅參隨口就送,無一不在表明二公子的心思……

“小姐,您不該妄自菲薄。”拂綠說得很肯定,“過去的事暫且不說, 二公子現下對您是不一樣的。”

她以為謝渺的神情能有所波動,遺憾的是, 謝渺像一泓深潭, 毫無波瀾。

她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拂綠不解,“您喜歡了他那麼多年, 好不容易等到他有回應,為何不抓住時機,趁勝追擊?”

謝渺側過首, 見她神色激動,不由失笑, “我都不急, 你激動個什麼勁?”

拂綠頗為茫然, “小姐……您以往, 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二公子啊。”

“你也說了, 那是以往。”謝渺忽然抬手,指向窗邊,“你看那束花,謝了。”

窗台邊擺著一個青瓷花鳥枝紋花瓶,裡頭插著幾束月季花,花瓣已開始枯萎,姝麗漸衰。

拂綠替她編了兩條長辮子,道:“明日我去換幾枝新鮮的來。”

謝渺道:“倘若我隻要這束,你能叫它們恢複原樣嗎?”

拂綠當她是在找茬,無奈道:“小姐,您是在故意為難奴婢。”

“瞧,你都明白的道理。”謝渺將發辮甩到背後,穿上繡鞋,走到窗台邊,用手指溫柔地碰著花瓣,“折了枝,離了根,花便死了。一樣東西死了,如何能複原?”

拂綠咬唇,隱約懂了。

“人死不能複生,情死亦然。”說話時,謝渺異樣緩和,“我對他不再有情,無論他怎樣,都不能撼動我半分。”

拂綠愣住,一時間竟有種不認識她的錯覺。

她熟悉的小姐,雖年幼失父失母,但依舊開朗樂觀。雖遭遇親人背叛,惶恐之餘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