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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真情。可眼前的她平靜到麻木,像一片乾涸枯竭的大地,沒有絲毫生機。

轉變是從何時開始的?

似乎是從去年九月,小姐在清心庵摔了一跤,醒來後對二公子的態度急轉直下,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無保留地轉移到了枯燥乏味的經文上。

一開始,她以為小姐不過是鬨性子,畢竟這麼多年來,她看得清楚,小姐對二公子並非膚淺的迷戀,而是日積月累、切切實的歡喜。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小姐是真的放棄了。

拂綠想問:為什麼?但莫名的,她不忍問出這句話,隻是疾步走到她身邊,如四年前那些漆黑恐懼的夜一般,自背後伸手摟住她,無聲安慰。

小姐,不要怕,拂綠陪著您,一直陪著您。

*

原想在清心庵住到滿月,因紅參之事,謝渺被迫提前回崔府。

她將孫慎元還回來的紅參包好,又奉上一百兩銀子,命拂綠送還給了崔慕禮。

謝氏出去小住了幾天,滿麵紅光,心情甚佳。她挺著七個月的孕肚,站在正廳裡,指揮奴仆搬移家具。

“夫人,這一套都搬到庫房裡嗎?”管家問。

謝氏扶著腰,點頭道:“對,再將老爺新得的那套桌椅換上來,搬得時候小心些,彆磕啊碰的。”

管家應是,低著頭出門,恰好遇見謝渺。

管家忙笑道:“表小姐,您回來了。”

裡頭傳來謝氏的聲音,“阿渺回來了?快進來。”

謝渺跨過門檻進廳,見裡頭奴仆忙碌,好奇地問:“姑母,這是在做什麼?”

謝氏甩了甩帕子,抱怨道:“還不是你姑父!出去遊玩一趟,改不了那臭德行,這不,整了一套的雕花桌椅回來。”

謝渺知道崔士碩有收集成套桌椅的愛好,隻笑笑,不作評論。

謝氏輕輕捶了下後腰,謝渺便貼心地扶住她,二人往偏廳走。

謝氏坐到椅子上,慢撫著圓潤的腹部,半是煩惱半是憧憬地道:“才七個月就鬨得不行,不知出來後有多折騰。”

謝渺站到她身後,替她揉捏著肩膀,“越鬨代表弟弟越健康,再說了,弟弟出來後有姑父幫您管教,用不著您費心。”

謝氏歎氣,“慕禮自小由祖父教導,夕珺呢,又是在祖母身邊長大的,說起來,你姑父倒是沒正經帶過孩子。”

謝渺道:“正好姑母也沒帶過孩子,與姑父循序漸進,共同進步。”

謝氏拉住她的手,檢查她的傷口,見掌心隻留下一條淡疤,欣慰道:“複原的不錯,記得繼續擦藥。”

謝渺笑著應是。

不知不覺已到飯點,謝渺陪謝氏用過飯,閒聊時將巧姑家的事情順口說了。

“倒是個可憐孩子。”謝氏聽完,將她摟到懷裡,疼惜道:“阿渺,姑母理解你為何要幫她。”

說起來,謝氏的身世與崔夕珺十分相似。她與兄長謝和安均是已故的原配元氏所生,如今的謝老夫人乃是他們的繼母。繼母待人苛刻,謝和安忍了許多年,在前往羅城任縣令後,總算將妻女和妹妹都接到了羅城,小家庭圓滿團聚。

然而好景不長,兩年後,謝和安與妻子先後去世,謝氏無法,隻得帶著小阿渺回到平江謝府,但謝老夫人怎會真心實意待她們好?那幾年裡,她和阿渺沒有長輩可依靠,在謝府不知受了多少冷眼。

正因如此,她才會在嫁往京城,前途不明時,將阿渺托付給了她的舅舅孟少歸家。

“幸虧你舅舅舅母是好人。”謝氏感慨:“否則你留在謝家,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好人?

謝渺垂下眼,乖巧地道:“姑母說得對。”

姑侄倆又敘了會話,離開前,謝渺親手替謝氏掛上求來的平安符。

平安喜樂,順遂安康。

姑母這樣好的女子,當得起世上最好的祝福。

*

崔夕寧聽說謝渺回府,原本想隔日去尋她,沒想到謝渺先找上了門。

崔夕寧是大房的嫡次女,她住得院落寬敞,奴仆環繞。此時夜幕降臨,沿廊上掛著燈籠,燭光招引飛蟲,也照亮了崔夕寧的匆匆腳步。

她迎向院中站著的人,“阿渺!”

謝渺轉身看她,“深夜來訪,叨擾了。”

崔夕寧便笑,“我正愁沒事打發時間呢,你來得剛好,走,我們去小廳坐坐。”

小廳布置得淡香幽靜,精巧舒適。

兩人圍案而坐,身下鋪著軟墊,麵前擺著精致茶點。

崔夕寧將糕點推到她麵前,“嘗嘗這個荷花酥,甜而不膩,我近日喜歡的很。”

謝渺用玉箸撚著荷花酥送到嘴邊,小小咬了一口,誇道:“果然不錯。”

崔夕寧剛沐浴完,臉頰猶帶幾分熱氣,紅撲撲的,“你在清心庵住得怎麼樣?”

“佛門淨地,我甚是喜歡。”

崔夕寧抿唇輕笑,打趣道:“你這樣時不時地去住段時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出家。”

謝渺眉眼舒展,似真似假地道:“隻要姑母同意,我便絞了頭發去做姑子。”

崔夕寧當她是開玩笑,掩唇一笑,道:“二嬸同不同意我不知道,我卻是不同意,你走了,我就少了太多樂趣。”

“你姐妹眾多,不差我一個。”謝渺從袖籠拿出樣東西,放到桌子上,“這是我替你求得平安福,你拿著。”

崔夕寧有些意外的驚喜,捧著平安符一臉歡欣,“我不與你客氣,謝謝阿渺。”

謝渺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地道:“說起來,我在清心庵聽到件事情,倒深感唏噓。”

崔夕寧將平安符貼身收好,問道:“聽到了何事?”

謝渺盯著她的臉,緩聲道:“清心庵山腳有個吉山村,那裡住著戶姓孫的人家,家中隻有一名老婦及孫子孫女。那孫子是名秀才,成日在書院讀書。那孫女不過八九歲的年紀,便與老婦一起做工養家,掙錢供哥哥讀書……”

崔夕寧表情微僵,纖細的手指圈緊杯沿,“然後呢?”

謝渺道:“前幾日那老婦犯了病,藥石罔醫,據說隻有用超過十年的老紅參才能救命。她的孫子孫女便求到了庵裡,求師太們施舍老紅參。”說著輕笑一聲,道:“當真是無知透頂,以為十年老紅參是路邊的雜草,隨處可見嗎?”

崔夕寧將雙手收到案下,不住地絞著袖子,“那、那後來呢?”

“後來自然是……”謝渺長籲短歎,似不忍心說下去,“聽天由命。”

崔夕寧小臉煞白,倏然站起身,囁聲道:“阿渺,我突然記起來還有事,就先不招待你了。”

事已至此,謝渺哪裡還不明白。

她頭疼地按按眉心,“什麼事?替孫慎元的祖母尋老紅參嗎?”

崔夕寧身形一頓,仿佛被釘在原地,顫顫巍巍地抬眸,“你、你見到慎郎了?”

謝渺點點頭。

崔夕寧垂睫掩去眸中慌亂,右手虛虛移至心口處,擠出一抹苦笑,“也好,我與他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少女惶惶不安,卻仍堅持己心,語氣逐漸堅定,“慎郎此時定不好過,我要去幫他。”

謝渺道:“晚了。”

崔夕寧猛地倒退半步,紅著眼道:“慎郎祖母她——”

“老紅參已經用上了,你想獻殷勤,晚了。”謝渺飲了口茶,慢吞吞地道。

“……”

崔夕寧眼裡將掉的淚又收了回去,小跑到她身側,又氣又笑地推她肩頭一把,“臭丫頭,你就知道作弄我!”

謝渺身子一個趔趄,順勢歪靠到榻上,“我也算幫了你的慎郎,你便這樣對他的恩人?”

“好好好,恩人,你也是我的恩人。”崔夕寧連忙扶起她,學著平日裡的丫鬟,替她攏攏鬢發,又捏捏肩膀,語氣討好地道:“好阿渺,你人美心善,佛祖定會保佑你這樣的好人,叫你一生順遂!”◎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唉。

謝渺製止她的動作,將她推回位子上,“坐,我有話與你說。”

崔夕寧甩甩發酸的手掌,穩了心神後正襟危坐,“你說。”

“你與他……”開了口又不知該如何繼續,頓了頓,乾脆換了個方向,“去年九月,我上清心庵小住,機緣巧合認識了一名小姑娘,名叫孫巧姑。”

崔夕寧一愣,巧姑,可不就是慎郎的妹妹?

“我憐巧姑年幼早慧,將她當做妹妹看待。前幾日她找到我,說家中祖母病危,需用老紅參方可救命,我便問人周轉了一根,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然後,你遇見了慎郎。”崔夕寧接道。

“對。”謝渺問道:“夕寧,你去過孫家嗎?”

崔夕寧咬唇,徐徐搖頭。

謝渺躊躇半晌,道:“孫家,不過門前一片空地喂雞養鴨,兩間瓦房遮風擋雨,孫家祖母體弱多病,巧姑尚且年幼,孫慎元一心念書,求取功名……這一家子人,捉襟見肘,自身難保。”

崔夕寧默不作聲,她明白謝渺的意思。

謝渺又道:“你出身名門,自小錦衣玉食,奴仆環繞,住著二進三出的院子——”

“所以呢?”崔夕寧打斷她,輕聲反問:“你覺得我吃不了苦,對慎郎不過是一時衝動,若真走到一起,將來肯定會後悔?”

謝渺靜默片晌,啞聲道:“古往今來,門當戶對,非戲謔之言。”

第39章

門當戶對。

崔夕寧在唇間細細咀嚼這四個字, 心頭滋味複雜,待目光落在謝渺同樣晦澀的麵龐時,驀然福至心靈, 脫口問道:“你放棄二哥,便是為此原因?”

謝渺一怔, 並無被點破的難堪, “我們不一樣。”

崔夕寧與孫慎元是兩情相悅,而她和崔慕禮,一直都是她單廂情願,他淡然自持, 冷眼旁觀。

“一樣也好, 不一樣也罷。”謝渺牽回話頭, 直勾勾地盯著她, “最關鍵的是,你想過將來要麵對什麼嗎?”

誠然,謝渺知道二人情深意篤, 而孫慎元亦非平庸之輩,將來定有所作為, 但橫在眼下的困境也切切實實:父母的阻撓, 生活的窘迫,這些並非靠滿腔真情便能迎刃而解。

出於私心,她希望崔夕寧能選擇平順可見的未來,而不是負隅頑抗,再次與家人站到對立麵。

分開吧, 各自過活, 各自幸福, 不也挺好?

崔夕寧何嘗沒有想過分開?然情之所至, 一往而深。況且離了慎郎,她便能找到比他待自己更如珠似寶的男子嗎?

崔夕寧問道:“阿渺,你可知我大姐的夫君是誰?”

謝渺道:“範陽盧氏,當地大族,你姐夫的父親是現任族長,你姐夫更前程可期。”

“好一個前程可期。”崔夕寧眼中掠過一抹譏諷,“當初大姐與盧家議親,我父親大喜過望,直言盧氏乃世家大族,若得盧氏支持,大房將來前途無量。”

謝渺見她臉色黯然,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