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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瞧瞧,表妹的掌心沒了氣味,倒留下些其他東西。”

那雙瓷白嫩軟的手掌心,橫臥著兩道淺淺刀痕,自虎口延至少府%e7%a9%b4,雖經過擦拭,仍有血水滲出。

謝渺忍著痛,使勁往回縮手,然而他箍得極牢,任憑她萬般使力都分毫未脫。

他的聲淡而輕,手裡動作卻是截然相反的強勢,眉眼認真地道:“匕首是雙麵刃,使不習慣便容易傷到自己。你手心的傷,想必是致命一擊時,手掌滑落,誤傷所至。”

謝渺放棄抵抗,扮作鹹魚一條。

崔慕禮以指腹有意無意地劃過她的傷口,見她吃痛皺眉,方道:“既然疼,便該說出來,表妹以為呢?”

說?說給誰聽?

謝渺不以為然,隻覺得耳邊嗡嗡嗡的吵死個人,想反駁,又知他最擅長詭辯,乾脆嘴巴一閉,以沉默應萬變。

崔慕禮見她冷臉不語,也見好就收,從袖籠拿出藥罐,單手擰開,以指尖挑開一坨藥膏,輕柔地敷抹到傷處。

謝渺扭身子再掙,“我自己來——”

崔慕禮貼耳輕斥,“彆動,在上藥。”

饒是再沉穩,謝渺也忍不住燒紅麵頰,僵直身子,再不敢放肆。

懷裡的嬌人兒瞬間變成木頭,崔慕禮好笑之餘,竟生出幾分朦朧意動。他還未細品滋味,頓覺手中落空,緊接著%e8%83%b8膛被人一撞——

謝渺蠻橫地逃開,沿牆靠立,以一副隨時能奪門而出的姿勢,警惕地瞪著他,“話已問完,我能否回崔府了?”

崔慕禮提醒:“傷口還未包紮。”

謝渺一臉拒絕,“我可以回府包紮。”

崔慕禮並未堅持,擰好藥罐,修長的手指往桌前一推,“每日三次,傷口忌水,塗到消疤即可。”

謝渺不領情,“府中有藥,不用表哥費心。”

崔慕禮斯文頷首,“那我便親自送到母親那裡,再由母親轉交與你。”

……

算你狠。

她磨磨蹭蹭地挪過來,不情不願地道:“那就多謝表哥心意。”

臨走前,謝渺狀似無意地留下一句話,“周三公子本就風寒在身,此番受了重傷,還望表哥叮囑,叫他定要好生休養。”

如此關心念南?

崔慕禮頗為深意地投去一眼,謝渺視若無睹,利落地轉身離開。

不多時,沉楊前來稟告:“公子,馬場西側有處圍欄破損,野狼想必是從此進入馬場。”

崔慕禮站在窗前,視線落在半空,不知眺望何處,“狼屍?”

沉楊道:“林太醫檢查過了,是兩頭苔原頭狼,源自羅刹國,本朝有勳貴子弟私下豢養鬥獸的先例。從屍體看,它們胃中空無一物,應當是餓了好幾天。”

苔原狼,魚腥草氣味,風寒。

崔慕禮道:“去查苔原狼的來曆。”

沉楊抱拳,“屬下這就去查。”

正欲退下,忽聽崔慕禮道:“慢。”

沉楊道:“公子請吩咐。”

崔慕禮背對著他,看不見表情,隻聞語調平靜,“前幾日,我命你派人盯著謝渺。”

沉楊遲疑片刻,“確有此事。”

崔慕禮側身,眼神冷淩淩地投向他,“人呢?”

沉楊豈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怒意,略帶慌張地道:“公子說派人盯著表小姐,屬下便以為……”

在行話裡,“盯”指盯梢,除此之外,其餘行為都可能打草驚蛇。負責盯住謝渺的那兩名暗衛嚴格執行此操作,進入馬場後,各方眼線諸多,他們便守在了遠處。

誰能想到周三公子會撤掉暗衛,與表小姐一同遇上狼襲呢?

一時間,沉楊分不清公子是因誰而遷怒,隻知曉解釋無用,噗通一聲跪倒,前額緊貼地麵,引咎自責道:“是屬下大意了,請公子責罰!”

“回去後每人領二十杖。”

“謝公子開恩。”沉楊沒有起身,想了想,試探道:“屬下重新再安排兩人,保護表小姐的安危?”

崔慕禮沒有回話,沉楊卻意識到,自己恐怕猜對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沉楊不解,公子之前欣賞蘇小姐那種俏皮卻知書達理的類型,可表小姐她……她根本是南轅北轍的類型!

他在心底悄然揣摩:公子這是一時興起,還是動了真格?

第34章

謝氏得知謝渺在馬場遇狼的消息後, 挺著孕肚來到海花苑,氣急敗壞地將她罵了一通。

“你有幾斤幾兩,自己心裡沒數嗎?那可是狼, 凶獸!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也敢衝過去,往狼身上捅刀子?”

謝渺弱聲辯解:“那狼已經奄奄一息,我不過是補了一刀。”

謝氏氣聲道:“那就更用不上你了!那周三公子雖是個紈絝, 但觀他父兄, 皆是身手不凡之輩,又何須你去英雄救美!”

謝渺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糾正:“姑母, 應該是美救英雄。”

“你給我閉嘴!”謝氏拍拍急促起伏的%e8%83%b8口, 喝了一大口茶,情緒驀然一轉,泫然欲泣道:“你父母走得早,我自認是你長輩,有責任要教導照顧於你。平日裡對你耳提麵命,想必你都不當一回事,罷了, 你若這樣,我今後也當放手……”

謝渺不怕被謝氏罵, 就怕謝氏來以退為進這招。她連忙摟住謝氏的胳膊, 急道:“姑母,你說得哪裡話,阿渺自然聽您的話,隻聽您的話!”

謝氏眼眶微紅, 用餘光瞥著她, “那你日後是否還會以身冒險?”

謝渺搖頭如撥浪鼓, 險些把發間的玉簪甩落,“再也不會!”

“你發誓。”

謝渺無奈,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我發誓,今後絕不見義勇為,見到旁人遇難,定要第一時間腳底抹油,轉身就跑——”

謝氏黑臉拍向她的後腦勺,“說得什麼胡話!”

謝渺吃痛地低呼一聲,委屈地道:“姑母!”

罵也罵了,打了打了,謝氏漸漸回過神,神色肅穆地打量著她,“阿渺,你跟姑母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周三公子了?”

“咳,咳咳!”謝渺被口水嗆到,一張臉漲得通紅,“我?喜歡周念南?”

謝氏見狀臉色一冷,道:“罷了,你不用回答,我隻將話放在這裡,你與他之間絕無可能。”

謝渺正待解釋,又聽謝氏道:“我聽你姑父談論過朝事,眼下皇後有孕,定遠侯府更得聖上器重,周三公子的婚事,恐怕要從貴女中的貴女挑選。”

謝渺簡直啼笑皆非,“姑母,您未免太高看我,我心裡清楚的很,無論崔表哥或者周三公子,都是人中龍鳳,絕非我能高攀之人。”她暗戳戳地帶上崔慕禮,試圖一石二鳥,狠狠斬斷謝氏的心思。

“你崔表哥不同。”誰知謝氏細眉一挑,語氣篤定地道:“有我在,你與他便是天作良緣。”

“……”姑母您可真是執著!

謝渺不欲跟她爭辯,向她伸手,攤開綁著繃帶的掌心,可憐兮兮地道:“姑母,我手疼。”

謝氏罵道:“活該!”眼裡卻不無憐惜,牽過她的手細細檢查。

“傷得可嚴重?”

“還好,不過破了些皮肉。”

“上過藥了?”

“嗯!”

謝氏聞見清幽藥香,覺得有些熟悉,“是太醫院特製的白玉瓷肌膏?”

呃,誰知道呢?

謝渺坐直身子,神色閃爍,“興許是吧,禦醫們替周三公子療傷時,順手給我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謝氏不疑有他,“此物治傷祛疤有奇效,你記得定時上藥,莫要偷懶。”

“嗯。”謝渺見時機差不多,鑽進她的懷中,瑟瑟發抖道:“姑母,那兩頭凶獸當真是可怕極了,我一閉上眼,就滿腦子是血……夜裡難以入眠,哪怕睡著,也時不時地驚醒。”

謝氏挑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果真見她眼下兩團淤青,臉色憔悴,一副驚了魂的模樣。

謝渺任由她打量,又道:“我想去清心庵住上幾天,順便給姑母和弟弟求上兩個護身符,姑母以為如何?”

謝氏擰眉,不滿問道:“又去清心庵?”

謝渺鬱鬱道:“想來我是流年不利,一時摔跤,一時落水,如今又遇上野狼……”她捉住謝氏的手,欲言又止地道:“姑母,您說是不是邪崇纏——”

“胡言亂語!”謝氏打斷她的話,心裡卻七上八下,鬆口道:“清心庵香火旺盛,環境幽清,你若喜歡,去住段時間也好。”

*

此次不僅謝氏被嚇到,攬霞與拂綠更是心有餘悸。原本想著小姐去騎馬散心,誰能想到會那樣倒黴,竟與周三公子一同遇見狼襲!

她們雖未親眼見證,但瞧見小姐手裡的傷,又見三位禦醫進馬場替周念南醫治,猜想過程定是驚心動魄!經曆此番,小姐少不得嚇破了膽!

兩人麻利地收拾東西,跟隨謝渺去清心庵休養,院裡另兩個小丫鬟荔枝與桂圓也提出要隨行照顧,被謝渺輕飄飄地擋了回去。

“佛門清淨之地,人太多,恐擾佛祖安寧。”

主仆三人,帶上馬夫王大,坐馬車往清心庵而去。

慧覺師太將她們安排住在上次的院落中,離開前,雙手合十,朝她頷首道:“謝小姐上次所托之事,我已辦置妥當,小姐若有空,不妨去瞧上一瞧。”

謝渺垂睫淺笑,福身道:“有勞師太。”

已非頭回住進庵裡,幾人都適應得極快。檀香佛音環繞,謝渺跪在佛前,隻覺得神魂俱寧。

她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強大。

比旁人多活一世又怎樣?遇見生死搏鬥,鮮血淋漓之際,她依舊驚慌失措。夜裡熄燈,閉上眼便陷入一片鮮紅,分不清是狼的血,周念南的血,亦或是……

恍惚間,她又看到記憶中的另一片鮮紅,整個人似墮入無邊晚陰。

佛雲,人有二十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棄命必死難,得睹佛經難,生值佛世難,忍色離欲難……①

她的難呢,又當如何化解?

*

暮色遲遲,雀鳥晚歸。

謝渺離開宏宇森嚴的大殿,在女尼的引路下,來到一處偏殿。那裡供奉著無數長明燈,有新有舊,層次有序地排列,昏色當暖,卻又透著難以言述的孤寥。

不知從哪裡透進了風,燭光隨風晃曳,幾欲熄滅。可那點光亮偏又頑強的很,在無數次搖搖欲墜之際,又能孱弱地躍起火苗。

一豆燭光織夢,織得是誰的夢,織得是什麼夢?

女尼見她靜立不語,主動遞上油壺,提醒道:“施主,不妨去添點香油。”

謝渺接過油壺,女尼默默離開。她慢慢地走上前,神情專注而虔誠,動作細致地替長明燈續油。

途中,視線不經意地劃過長明燈上刻得字。

“李氏絮敏,生於成化八年,卒於成化十一年。”

“苗氏穀珊,生於明德三年,卒於慶元二年。”

“藍氏琪